第1節52、要官還是要娘
第六卷︰英雄秀
52、要官還是要娘
陳履常問道︰「似道，你母親悄悄舍你而去，你可知道為了什麼？」
賈似道抹淚怨道︰「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嗎？你口口聲聲讓我認祖歸宗，她能不生氣嗎？」
「我是說過讓你認祖歸宗，但只是讓你恢復賈姓，並沒有說讓你離開她。何況我只是與她商議，並沒有半句強逼的話，她為什麼如此隱秘地舍你而去呢？」
「你說是為什麼？」賈似道止鄒聲，迷糊道。
「當然是為了你一生的幸福了！我想，她一定是舍不得你養父恩情，又與你史氏大娘不對脾氣，不願隨你歸宗賈府；可又舍不得連累于你，讓你跟她一輩子貧窮受罪，左右為難，方才出此下策！」
「我不管她怎麼考慮，反正非找到她不可！叔啊，娘把我拉扯成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流了多少汗，淌了多少淚，你知道嗎？我自小浪蕩胡混，長到這十六歲，不僅沒行一點孝，還不斷給她惹禍戳事，我好後悔啊！我若舍了她，跑到賈家當兒子，我還算個人嗎？從今往後，我要痛改前非，守在娘的身邊，哪怕是打工當僕，也要多掙銀子，讓娘享享人間的福！我現在就找她去！」
陳履常攔著他說道︰「你娘悄悄躲開，怕的就是你纏著不離。這麼大個下，她有意躲你，豈是你一個人輕易能夠找得到的？」
「你剛說你要像親兒子一樣看待我，你親兒子娘丟了，你難道就不會派些捕快、軍兵幫一把嗎？」賈似道對陳履常怒聲吼道。
陳履常微微笑著，用手撫著他的肩頭，柔聲說道︰「似道，正因為叔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看待，這事方才不幫你！下母子連心，骨肉之情豈能容易分離？倘若找到，娘舍不得你，你舍不得娘，你娘又舍不得你義父，這該如何處置？何況，你就是跟在她身邊，能給她帶來多少福氣？你如今已經長大成人，正是一生轉折關頭，要為前程多多考慮才是！以我說，先到賈府歸了宗——」
賈似道怒聲打斷，說道︰「我說過，我娘讓我姓石我就姓石，我娘讓我姓賈我就姓賈！什麼前程，前程，前程個屁呀！難道我姓石就沒有前程了嗎，就會一輩子討荒要飯嗎？」
陳履常訓道︰「你姓賈姓石，我不干涉，但有一條，老叔給你交代明白！你父生前是制置大使，是三品高官，去世後又獲贈龍圖閣學士、光祿大夫之餃，並且功績很大，國史上都有列傳記載——」
「他多粗多長與我球相干？我又沒喝他一口水，沒吃他一口飯，就是不認他！」
「你認不認我不管，可你得等我把話說完！你若認了他，便是忠臣後代，高官子弟，朝廷有規定，可以父蔭補官。若不認，你就還是窮石匠的兒子。憑你這斗大字識不幾升的學問，想科考入仕等于沒梯子想登Ｆ考你不行，捐官你沒銀子，那就只能像你石匠爹那樣去為人打工了！」
「打工就打工吧！那麼多人打工種地，還不是一樣活著！」賈似道梗著脖子，嘴上硬著，實際上心里已經發軟。
「你說得不錯，打工種地當僕當奴的人也都在活著，可那是什麼活法啊？你已經快滿十七歲，其中滋味應該嘗過，沒親自嘗過，也應該見過听過，我就不多說了！但是，如果你跳過了平民這個坎，當上了官，那滋味可就不一樣了！
「首先，你有了身份，有了面子。不管你多麼笨，品行多不好，人們也會尊敬你，夸你有本事，有出息。不管你說的話多麼沒水平，也不管那話的正確與否，只要你說了，別人就得听，他就得照你說的辦。有了權力，能為人辦事，別人就都得巴結，就有了關系，就有了朋友，就不會擔心沒銀子。你投資生意，有人捧場；你出門在外，有人管住管吃；一年三節，有人送禮。另外，為誰辦事，誰不酬謝？作為一個人，只有當了官，才能施展抱負，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才能光宗耀祖，才能過上比別人強的好日子。
「你想孝順老娘，不當官你用什麼孝順？三間破屋，八下透氣，你給娘塞塞牆縫，你娘就不冷了嗎？你一到晚當牛做馬，累得腰酸背疼，回來勉強支撐，幫你娘干家務，讓你娘休息，你娘能坐得住嗎？你在外受欺，回來一臉淚痕，強裝笑臉，逗你娘開心，你娘能笑得出來嗎？一碗稀飯讓娘喝了，你餓著，你娘咽得下去嗎？一床破被讓娘蓋著，你凍著，你娘忍心嗎？你有病不治，為你有病的娘省下藥費，你娘的病能痊愈嗎？你含冤入獄，命在旦夕，讓你娘在家安生度日，你娘她能安生得了嗎？
「似道，你知道嗎？你被押在華亭大牢，你娘步行到嘉興上訴。她懷里揣著典當房產的二十兩銀子，卻舍不得拿出一兩雇一頭驢。一百多里路程，她擰著小腳跑了一一夜。听侍奉她的丫頭說，她的腳磨得像個血葫蘆，裹腳布與肉皮全都粘在了一起。她認出我後，只說了一句話，‘你救救孩子’，便再也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這就是你這個身為貧賤之子的孝！
「似道啊，孝順需要孝心，更需要銀子！孟宗哭竹生筍，王祥臥冰求鯉，董永賣身葬父，朱壽昌棄官尋母，老萊子戲彩娛親，江革行佣供母，吳猛恣蚊飽血，這些千百年流傳的孝順故事，不過是忽悠窮人而已，有幾個是真的？既是真的，你想想那被孝順的老娘、老爹心中該是何等滋味兒？哪個父母為了自己活命，舍得兒子光著身子去躺冰上受凍？哪個父母舍得兒子躺在自己身邊喂蚊子？那不是孝順，是逼老娘、老爹自己早早上吊、跳河，了斷自己的愚蠢行為，你舍身處地站在老爹、老娘角度想一想，是也不是？
「似道，認祖歸宗是你一生大事，是姓石永遠貧窮，還是姓賈改變命運，你已經成人，老叔雖親，畢竟不是你親爹，不敢勉強，你自己掂量著選吧！」
賈似道精明過人，又是剛體驗過當屁民的艱難，豈能不懂慈母苦心？如今被陳履常入情入理一通訓教，不由得一陣哽咽，跪在地上哭道︰「娘，娘啊！您一把屎一把尿把兒養大，如今為了兒能有個好前程，又毅然出走，把兒送回賈家。兒有心永不姓賈，可什麼時候能有出頭之日呢？兒不能出人頭地，孝心便是一句空話！兒知您一番苦心，決定遂您心願了！
「兒認祖歸宗，蔭補得官，有了權，有了錢，我再找您！到時候，我給您蓋一個像縣衙門那樣的大院，雇像縣太爺那麼多的丫鬟，用像縣太爺那麼多的僕人，讓您吃肉包子，喝胡辣湯，走路也乘四人轎，喝茶也有丫頭端，也享享富人的福，也嘗嘗有面子的甜！娘，我不找您了，我要全力以赴往官場上奔了！我要當官，我要升官，再升官，再升官，一輩子全心全意地跑官升官，一直升到最大的官！我操他媽，老子當了最大的官，看他哪個王八蛋還敢欺負！」
賈似道歇廝底里地吼叫著，隨行的人員都憋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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