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56、哭爹
56、哭爹
陳履常只想著自己一番忽悠，賈似道成了史氏救命恩人，有此基礎，讓賈似道認祖歸宗，賈家定會十分重視，隆重歡迎，沒料到，賈家全族，包括賈似道的同父異母哥哥賈貫道均對此事十分冷淡。
出發的那一，陳履常為了不誤時間，讓人馬同時報知已以父職補蔭入仕、在永寧當知縣的賈貫道，約定他第二辰時到家。
陳履常帶賈似道趕到台，住了一晚，第二一早趕到松溪，賈貫道還未到家。
好在史氏熱情，賈似道的姐姐賈蓉常年被禁在院中，深感寂寞，听說又有了一個弟弟，也跑下樓來，忙前忙後地熱情招待；賈似道痞慣了，對誰都不拘束，不一會兒便與賈蓉姐姐說得十分投機。陳履常方才沒感到異常，耐心等了下來。
陳履常又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賈貫道還是沒影兒，他見快正午，只得反客為主，主動安排，讓史氏準備喜宴，通知親友，自己則帶著香燭，與賈似道來到賈家祖墳。
陳履常來到賈涉墓前，燒了紙錢，放了鞭炮，邊拜邊說︰「大哥，遵您遺囑，我把似道找回來了。他現在就跪在您的身邊，您看到了嗎？大哥，您放心吧。我會把他當做親生兒子一樣看待，代您盡父親之責。似道聰明有智，能堪大用，一定會像您希望的那樣，成為國家棟梁之材！」
賈似道在父親墓前仔細看了哥哥賈貫道為父親撰寫的碑文，記下了自己的根。想到爺爺是朝廷大員，父親是制置鎮撫大使，家財萬貫，一方巨富，自己和母親十多年來卻過著缺吃少穿，受人羞辱的苦日子，禁不住心中一酸，抱著父親的石碑痛哭起來。
陳履常見賈似道悲痛，也禁不住兩眼淚花點點。他指點著碑文，向賈似道扼要講了賈府在官場的往事。
陳履常與賈涉私交很厚，向賈似道敘述其往事時，自然刪繁就簡，隨心取舍，只說賈府光彩照人的一面，把賈似道爺爺說成敢于與貪官污吏作斗爭，至死不忘效忠皇上的大忠臣；將賈涉介紹成了文武全才，為國為民不辭辛苦，不怕犧牲，直到累死在任上的大英雄。
陳履常原想著說了他爺爺、父親忠君愛國英雄事績，給他樹立一根標桿，可振奮他精神，激勵他繼承遺志，有利于他快速成才，哪知，賈似道听了爺爺、父親都是忠君愛國，盡職盡責，卻最終被奸人害死，一個冤死，一個氣死，禁不住悲痛，抱著石碑大聲哭嚎起來︰
「啊——我的爺呀，我的爹呀，你們一對傻瓜蛋啊！生命在于運動，關系在于走動，感情在于互動，升官在于活動。男的跑官提‘錢’來講，女的辦事‘日’後再說。當官不在于能力，但要會忽悠，對上能擺平，對下能鏟平，窟窿能填平，民憤能壓平ˋ干實干，做給看；東混西混，一帆風順；任勞任怨，永難如願；會捧會獻，杰出貢獻；盡職盡責，必遭指責；推托栽贓，邀功領賞。這些道理老百姓都知道，你們卻一點不懂，讀的什麼書啊，當的什麼官啊！
「爺呀，你真傻呀！奸賊當道，貪官橫行，皇上又是個窩囊蟲，你保全自己就是了，斗什麼爭啊！那吳挺、趙雄明擺著就是一伙，你向趙雄告吳挺，這是找著老狼告小狼啊，你不挨整哪個挨整？
「爹呀，你真笨啊！你混到一方大帥，手握數萬雄兵，權力該有多大呀！怎麼就任史彌遠個老賊玩傻子似的擺弄？他對你嫉妒，你不會假裝平庸；他對你有隔閡，你不會套套近乎，拉拉交情？他朝令夕改，你不會陰違陽奉？他把功勞歸自己，把錯誤按到你頭上，你就不會找皇上直接說明？你為洗刷爺爺冤情，奔波上訪，十年不懈，毅力那麼堅強，可怎麼事到自己頭上卻又如此無能？
「你真笨啊！對上邊不會應酬，對下邊又管理無能！李全他兩口本領是大，可那有什麼用？你的官大呀！權在你手里握著呀！說他行他就行不行也行，說他不行他就不行行也不行。自己為帥，他李全就該沖鋒賣命，打了勝仗，賞他多少功勞他得多少功勞，不想給他分功，功再大也不給他報，壓根就防著他，壓著他，讓他累死在戰場上，叫他沒機會跳，沒資格傲。可你倒好，打了勝仗，把大功往他頭上算，還如實上奏，為人請功，這不是養虎為患嗎？虎養大了，自己駕馭不了啦，就該趕快生法除掉他，明整不行，就下黑手啊？無毒不丈夫，你連這也不懂，當什麼帥啊？你只知道忠于皇上，只知道愛護下屬，只知道任勞任怨，拼命苦干，結果落個什麼呢？落個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自己不行，你氣個什麼？頂多官丟了！官丟了可以經商，可以種田，難道就不活了？你只自個生悶氣，氣死了，正好進了史彌遠老賊的圈套。爹呀，你真是太老實了，太笨了啊！」
賈似道這番牢騷哭訴，把陳履常听得一愣一愣，心里說，「這小子，年紀雖小，心眼還真稠，還真是個當官的料。」他心中如此想，便更堅定了助賈似道沖鋒官場的主意。
他長嘆一聲說道︰「賢佷見識雖然偏頗，但也有一定道理。你爺爺、你父親和我全是些老實疙瘩，只知為國盡忠，拼命苦干，心沒少操，血汗沒少流，卻落到今這個下場。你父的希望在你身上，叔的希望也在你身上啊！」
賈似道見陳履常夸獎，頭腦更加膨脹︰「叔請放心，等我當了大官，我一定為爹重新請功，非讓皇上封他為忠義王不可！」
陳履常見他狂得沒邊，苦笑一聲，說道︰「賢佷有此大志，也不愧你父念你一場，老叔我也就放心了。不過，你所知的不過是老百姓對官場的片面評判，真正的官場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當官也不是像你想的那麼容易喲！」
「是不容易！體質弱的累死，心胸窄的氣死，智商低的憋死，膽量小的嚇死，酒量小的喝死，**差的急死，**強的舒服死！」賈似道擺出一副看破官場，玩世不恭的自負樣子，對陳履常奚落道。
陳履常沉臉訓道︰「官懲這麼簡單嗎？像你如此理解，莫說當大官了，就是當個小班頭，也干不了一年就得垮掉！你要立志走當官這條路，從現在起就要處處留心，多學著點兒！」
「那好，就請老叔指教！」
陳履常緊皺眉頭，語重心長地教訓道︰「官道如棋道，博大精深。若講下棋規則，半個時辰足可明白，而你若想成為高手，研習一生也未必可以達到。下棋有棋盤，棋盤就是規則，馬要走日，象要田，炮打隔山，車行下，小卒只能往前拱，老將只能帥區動，你不能違反游戲規則，只能提高自己的技術！否則，你就得靠邊歇著。
「官道也是如此，種種行為都要受朝廷法規約束，你不按明規則、潛規則辦事，只一味隨著性子亂來，那就得吃不了兜著！當然，你死抱著規則框框，也是死路一條！這就需要和下棋一樣，提高自己的當官技術。
「進入官場的第一步，就是學習規矩。俗話說‘沒有規矩無以成方圓’。官場最講究的恰峭是‘方圓’二字。官場是個權力場，每個人都身懷利器，極具殺傷力，如無游戲規則，就會尸橫遍野。講規則、講等級、講秩序，在基本原則的大框框束縛下，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官場之上，陰陽相生相克，禍福共在。得要領者，得大自在；不得要領者，得小鞋。針對你的頑劣性子，在你父面前，老叔先給你告誡三點︰
「一是多磕頭，少說話。這是老叔多年總結的當官要訣，對你尤為重要。像你這樣玩世不恭，順嘴開河，不是叔說你，你真入官場，很快便會臭一圈，難有立足之地！
「二是性子不能太直，要懂得圓滑避趨之術。同僚之間勾心斗角，上司喜怒無常，政敵互相傾軋，政局變幻莫測，都是官場上常見的現象。因此久歷官場的人便揣摩出了圓滑模稜、以時趨避的做官訣竅。靠此就可以八面玲瓏、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順利地做官升官。圓滑是明智，剛正是狂愚。你爺爺、你父親正是這方面沒有注意，方才落得個悲慘結局。你也和他們一樣，正缺少這方面的當官素質！」
陳履常見賈似道翻著白眼不服氣，笑著敲打道︰「像你這樣一個小小刁民，在大堂上對錢知縣奚落諷刺，甚至開口辱罵，他不照死處打你打誰？這些，你動不動便開口頂撞老叔這樣的六品大員，你可知老叔氣是不氣？虧得我把你看得親兒子一樣重，否則，你的下懲殘了。別的不說，我甩手不幫你，你有什麼法子？不過被你罵為不講交情，忘恩負義，這對我當官、升官有什麼妨礙？
「所以說，在官場上，最主要的一條就是惟上是從。在官場上，上司對下屬的升遷安危起著極大的作用；上司喜歡的下級，就可能升遷得快；厭惡的下級則可能官位不保。為了讓上司喜歡自己，做下級的大都掌握了一條訣竅︰惟上是從。有不同的看法也不說，唯唯稱是就行了。得罪小民，小民不敢造反；得罪朝廷，高皇帝遠。得罪了上司就不一樣了，上司會處處整你。
「仕途險惡，不亞于戰場，更甚于江湖，這是久歷官場、遭遇過坎坷的同僚們經常感嘆的。有些官員雖然坐著八抬大轎，官派十足，但實際上提心吊膽，因為他們知道，別看今是高官厚祿，明就可能鋃鐺入獄。這里邊涉及許許多多的官場學問，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講明白的！
「就拿錢知縣冤枉你這事來說，我若不是掌握官場潛規則，轉著彎兒繞，若正兒巴經地以上司自居，按原則較真追他的罪，他便會狗急跳牆坐實你的罪，並且還會買我的上司整我；到時一場混戰，對著撕咬，輸贏很難有分曉，結果都落一身騷，還可能救不了你。所以說，身在官場，利用糾葛，解決糾葛，把握分寸，因勢利導是第一重要的，而這理說著容易，做起來便難了！
「官場神秘怪異，深不可測，需要周旋和妥協，需要智慧和技巧。是拱卒出車，是跳馬架炮；是打官腔、擺架子；是裝糊涂、裝孫子，都需要看準時機，統觀全局，把握分寸，萬不可輕敵自負！老叔是把你當親生對待的，換上別人，他磕頭求我，這些話我也是不告訴的！」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認祖冷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