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74、太監背犁
74、太監背犁
謝櫸柏跳到路坎上，拿過草窩中一個小水罐，遞向全福︰「這里有茶，請客官隨便喝吧！」
全福真有些渴，但伸頭看看，見茶罐髒乎乎的，蓋也沒有，混沌的水中漂著幾片柳葉子，渴意早已沒了，連連擺手，說道︰「這，這會兒不，不渴，不渴了！」
謝櫸柏又讓別個，都說不渴。
太監們雖說在官場地位不高，但生活在宮中，過慣了高雅生活。他們喝水不叫喝水，叫「品茶」；講究的不是治渴，是「品位」。「備、洗、取、沏、端、飲、斟、清」，每一道程序都有諸多講究和花樣，擺弄好長時間，也不過端起來呷上一口。在窮老百姓看來，這是淨**花錢費時間，但他們卻認為自己高雅得不得了。
太監們的品茶，就如後世的鄉長、局長們，下車胳肢窩里夾著一個真皮小包，手里端著一個高級茶杯，是為了顯示身份，表演高雅，與渴不渴是沒有關系的。後世曾出現過一鄉長因為一農民用了他的茶杯便大打出手，把那農人抓了起來的「杯具門」事件，引起議論紛紛，學者爭吵不休，實際上讓老夫以歷史眼光看來，問題十分簡單明白，不過是一個品級問題。我是從九品，你是一屁民，我品茶是為了高雅，你喝水是為了當渴，你竟敢用我的茶杯當水瓢，不抓你打你怎能正規矩，分上下？
「別尊卑，定上下，有大于斯二者乎！」按帝國法規，那鄉長維護的是國本，那農人犯的是死罪，還吵球個什麼？
謝櫸柏讀過書，懂得這些道道，見眾太監都說不渴，也就干草棍兒讓驢，敬到無罪，自個捧起水罐，「咕咚咚——」，仰脖子干了半罐，用手背將嘴一抹，說道︰「諸位既然不渴，有什麼事就請說吧？」
全福讓櫸柏帶他們到家，並非想吃喝什麼，只不過是為了提高一下接待的規格，以示莊重嚴肅而已，見櫸柏如此回絕，只得說道︰「咱家此來可不是來找你混茶喝的，是專程給你家辦好事的，謀富貴的！」
「如此說，你們是來找我收購農副產品的吧？說吧，是想買糧油，還是收鮮果、茶葉？」
「你看我們像小販嗎？」
「不像，我一看你們就是做大生意的！」
「眼力不錯！我們要做的生意確實很大，但不收糧油，也不收鮮果、茶葉！」
「那就是山珍、水產了！野菜、狼雞腦、香椿芽、馬頭蘭、野生苦菜、蕨菜、杏鮑菇、茶樹菇、金針菜、黑木耳；龍蝦、青蟹、黃魚、蟶子、海蟄、泥螺——我們村都有。就是我村與鄰近村都沒有的，我也能幫你們提供信息，牽線搭橋——」
全福大笑說︰「這生意也太小，我們也是不做的！」
「是想買地搞開發？這事不大好辦，沒听說我們村有人賣地的。我家這幾畝田是父親給我們留下的家產，是我們全家的命根子，再困難我們也是不賣的。請客官別處去問吧！」
全福見話說不到一處，只得亮明身份，說道︰「我可不是客商，我是宮中敬事房副總管，姓全名福。官不大，大概與你們知府平級吧！」說著掏出腰牌，讓櫸柏看了看。
全福想強調級別嚇櫸柏一跳，沒料到櫸柏並不驚詫，只是抱拳補了一禮，淡淡說道︰「失敬，原來是宮中全副總管！請問全副總管，遠離京城，來找小民有何指教？」
「剛剛不是說過了嗎？為你家辦好事的，謀富貴的！」
「什麼好事？」
「新皇登基，議立中宮，普大選秀女，這事你知道嗎？」
「小民寡聞，還沒听說！」
「你父在朝時的皇後，現在的太後，念起你父當年勤于朝政，特別賜恩，讓選你家一女進宮，怎麼樣，這不是大喜事嗎？我來為你家辦好事，謀富貴，你還讓我等站在這地頭說話，這是不是有些失禮啊？走吧，快回家，把你謝家符合年齡的姑娘都叫出來，讓我們挑挑！」
「這當然是好事，只不過我家孩子都丑，怕是沒有這個福氣！」櫸柏淡淡地說。
「太後說有，你家就有！太後說你家姑娘漂亮，你家姑娘就如花似玉，這是板上釘釘的，就是皇上自己他也改變不了！你只管笑吧，你只管樂吧！」他見櫸柏愣怔半沒有說話，連連催促著︰「走吧！走吧！時間緊急，我們還要面試挑選！」
「那，這——好吧，請四位公公幫我拿著犁、耙、牛套，咱一起回去！」
農民耕地上工收工，將犁放在耙上，套上牛，拖著耙就行了，櫸柏卻讓太監們幫他分開拿著，這不是有意捉弄人嗎？
全福有心拒絕，又怕得罪了櫸柏這個「預備國丈」，只好點頭答應。
他是這幾個太監的上司，當然是動嘴不動手的︰「小貴子，你背耙！小德子，你扛犁！小祿子，你抱牛套！」
三個小太監都是從小在宮里長大，怎麼會知道這些農具怎麼拿？
耙為矩形，長五尺，寬尺半，有些像後世的短梯子，但兩框間均勻布滿相距不到半尺的尖利鐵齒。農民有經驗，拿它時將耙橫立，在正中間的兩齒之間穿過胳膊，用肩挎起來就可以行走。其中的關鍵一是找準重心，使兩端平衡；二是將身體置于上下耙齒中間的空隙。
小貴子沒見過這東西，更不知怎麼拿它。他見耙上有齒，不敢平背，便橫立著往肩頭放。耙又長又重，立著上肩，上下前後重心都難掌握。他耙還沒上肩，已經一悠一翹，失手滑落，衣服也被耙齒劃了個大口子。
小德子扛犁洋相更大。本來犁比耙輕，也比耙小，將犁翻轉，將犁拐與犁面的結合處搭上肩頭就行了，他卻開始時將犁正著搬上肩頭，見犁面咯人，又放下來抱著犁扶手往肩上撬。結果，後面過重，杠桿過短，犁鏵砸在上，栽了個大跟頭。
全福想向櫸柏請教，櫸柏已經揮鞭趕起老牛，走得沒了影子。沒辦法，他只得發揮聰明才智，帶領三個下屬進行研究。
四個太監各抒已見，群策群力，反復研究，反復試驗，方才取得重大科研成果——將犁和牛套放在耙上，四個人抬著往村里走。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瘸子和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