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進退都是坎
丁大全哭喪著臉來到中書府政事堂，見了史彌遠，撲地便拜︰「參見相爺！」
史彌遠這會兒要用他，當然客氣︰「丁御史，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丁大全恭謹說道︰「微臣正在隔離審查，不敢在相爺面前站起說話！」
史彌遠尷尬地笑笑說︰「周震炎自供是你透題于他，老夫受皇上委托，不得不予以落實。老夫也不信丁大人會向考生泄題，那周震炎黑市高價購買考題，情急之中拉大人墊背，也不是不可能的。老夫心中有數，待進一步查證落實，自然會給聖上一個交待。如今案情未定，皇上也沒有下詔罷你官職，怎能如此說話？丁大人，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吧！」
「謝相爺！」丁大全這才站起來，叉著兩手，低頭弓身，問道︰「不知相爺傳下官何事？」
「周震炎家屬不知底細，前來鬧事。丁大人可不可前去勸說幾句？你身為本科主考，對他們對民眾都有權威。若出面將周震炎自供考場舞弊之事如實告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明之以法，告之利害關系，我想他們是會信服的，是不會不听的！若平息動亂，為皇上分憂，這豈不是大功一件？」
「相爺信任，下官感激不盡，只是恐拙嘴笨舌，難敵刁民群口。若說不服對方，他們繼續聚眾大鬧，那怎麼辦呢？」丁大全虛心求教。
史彌遠說︰「先禮後兵，處事之道；恩威並施，御民之術。你只管向他們好言撫慰，講清道理法度，若他們不听勸告，執意妄為，我朝雄兵百萬，豈怕一群刁民嗎？到時如何剿殺，咱如實奏報，自有皇上定奪！」
讓丁大全前去勸退周震炎家屬，這進退都是丁大全的坎。
勸退了，他向周震炎泄題的事便板上釘釘，再難翻案；勸不退需出兵彈壓，把事鬧大，那也是丁大全奏報的責任。
史彌遠正怕丁大全百般推辭，正考慮如何讓他不去也得去，丁大全已經深施一禮，開口說道︰「謝謝相爺信任，給予立功機會。為相爺分憂，為皇上分憂，這是微臣義不容辭的神聖職責！」
史彌遠見丁大全听話，心中暗自得意，當即令他帶了御史台幾個干辦，前去御街勸退周震炎家屬。
丁大全帶了幾個隨從，去了現場，回來寫了一個情況報告，呈給了史彌遠。
史彌遠打開看看，見上面寫的主要內容是︰
本科原狀元周震炎家屬御街鬧事，引起多人圍觀，嚴重擾亂京城治安，御史台受中書府史丞相委派，組成調查組，前去查問安撫，周震炎家屬不听勸告，出言不恭，穢及當朝。現御街聚眾甚多，已成動亂之勢，是否出兵鎮壓，請裁定。
下邊屬著御史丁大全及幾個干辦的姓名。
出兵鎮壓，這正合史彌遠之意。但出動禁軍，抓捕苦主、民眾，影響巨大，這惡名他要讓丁大全與皇上擔著。
他將報告遞回丁大全手中，說道︰「丁大人此行勞苦功高，本該讓休息兩日，無奈所請示問題關系重大，御街之亂也勢如烈火，片刻耽誤不得。你我一同上殿奏報皇上，請皇上裁決吧！」說著，不等丁大全回答，便令人備了兩乘小轎，與丁大全去見趙昀。
御街上周震炎家族抬棺鳴冤，趙昀早已听到董宋臣報告。
趙昀畏懼楊太後、史彌遠鬧事，方才同意對周震炎的進士除名，至于那周震炎口供上的指印是真是假，他無力驗證，也壓根就沒想驗證。他本為了小氣好生，偷安一時，沒料到周震炎家族竟然抬棺御街鳴冤，鬧得萬眾圍觀，舉國震驚，他豈能不慌？
惟一的嬌女兒和最寵愛的賈貴妃相繼棄他而去，他心中本已傷痕累累，如今周震炎舞弊案明顯有冤更是觸動了他心中之痛。他想到自己身為至高無上的帝王，竟然懦弱到不能保護嬌女、愛妃，不由得一股怒火沖而起。
明日是三一次的朝參時間，趙昀等不及，正要讓董宋臣傳緊急特旨，讓群臣上殿議事。史彌遠和丁大全來了。
「參見我主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本案的兩個對頭結伴而來，一齊蹶著拜在面前，趙昀一時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他一臉陰雲像要滴下水來，問道︰「御街上亂成一鍋粥，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知道嗎？」
史彌遠說︰「臣正是為此事向陛下奏報。」
「說吧。」趙昀板著臉說。
「臣已委派丁大人前去查問安撫，具體情況請丁大人詳細奏報吧。」責任重大，史彌遠不多說一個字，便將皮球踢給了丁大全。
丁大全從懷中掏出「情況奏報」的折子，雙手遞給董宋臣。
趙昀從董宋臣手中接過，打開細看，只見上面寫著︰
關于原本科狀元周震炎家屬御街鳴冤的調查奏報︰
御史台受中書省史丞相之命，選派能員，組成調查小組，赴御街走訪民眾，查勘案情，詢問周震炎父親、爺爺及家族眾人，現案情基本明了，特奏報如下︰
一、訪問周震炎親友，得知周震炎乃當涂神童，十五歲得中秀才，十八歲便
為舉人，其五歲之聯、七歲之詩，在太平州家喻戶曉，有當涂縣令親筆題詞及當地名人贊詩為證。
由此可知，周震炎本科得中頭名，乃水到渠成，眾料之中，其「舞弊」之穢，難掩明珠之光。
二、開棺驗尸，查得周震炎身著血衣，渾身傷痕四十二處，肋骨折斷兩根，
頭發幾乎全部月兌落。據同科舉子所述，周震炎被拘那，鮮衣豐采，一個月不到，出來時已是瘦骨嶙峋的憨傻之人。
由此可見，周震炎被拘大理寺期間，曾受酷刑折磨，至于何人所為，有待進
一步調查落實。
三、經調查、暗訪，御街圍觀眾人並非歹徒，除不明真相看熱鬧者外，多為
對周震炎之死存疑不平之人。
眾所質疑，主要有三︰
一是丁御史身為主考，身份高尊，嚴規之下，能親見之舉子寥若寒星，周震
炎一僻壤窮家之書生，有何能賄及？本科舉子數千，權勢者多之，富豪者多之，丁御史何以專找周震炎泄題？是受賄，贓銀幾何，珠寶多少，可曾一一查證？若循私情，與周家是至親，是老友？何不公布于眾？丁大全如何泄題，何時何地何手法，何證據，何動機，均隱晦不明。案情不明，僅憑周震炎一個指印，何以服眾？
二是周震炎被拘大理寺，僅二十多日，進時鮮衣豐采，出時衣覆染血，渾身帶傷，青絲全落，何人所為？
三是周震炎被貶回途，半瘋半癲，哭嚎呼冤，聲聲啼血，撼地動，書生如此之殘，本已人神共憤，繼而荒野殘死，怒目難閉，是悲憤自裁？是奸人滅口？若不落實，何以告？何以安民？
書生之冤，眾口一詞；書生之殘，怒人怨！
聖上志在中興，澄清吏治、懲治**正如火如荼，豈容權奸如此作惡？
現周震炎舉家抬棺鳴冤，數萬書生淚眼相望，舉國百姓翹首企盼，請聖上清除權奸，還太平狀元周震炎一個公道。
下邊落款是中書府、御史台聯合調查組。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玩鷹的史彌遠怎麼也想不到會被丁大全玩了個上吐下泄。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你陰我也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