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為李姬陽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生父,阿翁的病情便一直瞞著那些人,輕易不讓他們靠近長壽齋。
那日阿翁想了法子想誆騙李姬陽回來,派阿信去通風報信,把身邊的校尉幾乎都調到了大門口迎接李姬陽,自己身邊就留了幾個家將並幾個女官,沒想到被人泄露了消息,李平年、李元、李文等人聞風而來,趁著阿翁糊涂之際,以嫡親子孫的身份呵斥退了家將,想趁著阿翁糊涂的時候哄騙出家產。
他們也的確費了好大勁才讓阿翁把藏著地契、房契、奴僕契書等物的匣子拿了出來,更哄著阿翁把這些東西都叫給他們,阿翁雖然糊涂著,可這些東西該是他極其在意的,便是在糊涂的時候,見不到自己想要交付的人他也死活不放手。
虧得李姬陽終究沒有一走了之,若不然,阿翁不知要被打成什麼樣兒了。
李姬陽毫不懷疑,在阿翁糊涂著的時候,李平年會出手打自己的生身父親,那是一個連親生兒子都會毫不猶豫打殺的人。
現在好了,他的阿陽回來了,他就大大方方的出來溜達。
天蒙蒙黑時,李姬陽起身去上早朝,奉珠迷迷糊糊也爬起來,要給他穿戴。
他好笑的搖搖頭,不敢讓這個把腰帶裹到他頭上的人給穿戴,哄著她,讓她躺下繼續睡。
從崇義坊移到興寧坊,唯一的好處就是距離上朝的太極殿進了,也能讓他早上多陪著珠娘睡一會兒。
他這才剛把奉珠按倒,轉身去穿衣裳,奉珠那邊又爬起來了,咕噥道︰「我醒著呢。」
從床上一腳邁空差點一頭栽下去,虧得李姬陽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
哭笑不得道︰「你起這麼早作何,還是繼續睡吧。」他模模奉珠的頭發又要把她放倒。
奉珠揉揉眼楮,強迫自己睜開眼,抬頭看著李姬陽咕噥道︰「這不是在咱們自己家里,哪兒能隨了我的心意。我還是起吧。」
「錦畫進來。」打了一個哈欠,奉珠喊道。
「也好。若是還沒有精神,中午就多睡會兒。」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只是在這府里住了一個晚上,我就想念天香小築了。那里多好啊,沁涼爽透,我晚上一覺睡到天亮,在這里可好,總把我熱醒。」奉珠一邊給他扣著腰帶,一邊抱怨道。
李姬陽抿唇想了想,看著奉珠道︰「暫時回不去。」
「唉……」奉珠沮喪的垂著頭,沒精打采。
他抱了抱奉珠,又道︰「你只要記住在這府里除了大嫂,你是唯一的女主人就行了,其他人,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不過,我那個爹也不是一個省心的,如果可以,若我不在家時,你還是盡量避著她。便是有個什麼都等我回來再做處理。另外,試著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可好?」
「我盡量。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把阿翁接到我們家里去住呢,犯得著和他們周旋嗎?沒得惹了自己一肚子氣。」奉珠不解道。
李姬陽怔怔的看著奉珠這雙晶亮清澈的眼眸,卻讓他如何說出這府里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還有自己,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若是讓她知道了,可還會像現在這樣用著信任愛憐的目光看著自己?
「九郎,你看什麼呢。」奉珠還以為自己剛起床,臉上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連忙抹抹臉,羞赧道。
「這是我長大的地方,你不想看看嗎?」他顧左右而言他。
「想啊。」奉珠點點頭。
「這就是了。不早了,我去上朝。你或是再睡一會兒,或是去照顧阿翁,都隨你。我走了。」他在奉珠唇上親了口,撥開青紗帳便往外頭走。
「阿郎。」候在帳子外頭的錦畫行禮道。
「進去吧。好好服侍你們夫人。」
奉珠又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總算醒了,便道︰「去打水我梳洗吧。我也不睡了。」
夏日,晝長夜短,這會兒錦畫把紗帳掛起來,奉珠便看見外頭天已是蒙蒙亮了。
飲了杏酪,漱口洗臉,梳發打扮。
彩棋把洗擦干淨的雪球和小獅子送到奉珠身邊。
「汪汪!」雪球一見奉珠就搖著尾巴撲上來,抱著奉珠的小腿,噌噌還想往奉珠身上爬。
奉珠見雪球一身的白毛光滑柔順,一雙眼楮水靈靈的看著你,直要把你的心也看的軟乎乎的,便笑著抱起它,撓著它的軟毛對彩棋道︰「去廚下要一碗女乃漿來,我要喂雪球和小獅子吃東西。」
「對了,這府里是誰管著中饋。」奉珠習慣性的問綠琴道。
「奴婢打听著,好像是那位六娘子。」綠琴答道。彩棋听著奉珠的囑咐有些犯難,看著錦畫,讓錦畫說。
錦畫想了想,便道︰「娘子,這府里好像每個主子是有定例的,早上吃什麼,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都得拿了自己的月錢去買。奴婢打听著,這規矩是那位六娘子定的。」
走出臥房,在大廳的榻上坐了,奉珠想著李姬陽跟她說的話,只怕一時半會兒的還走不了,便道︰「那就趕緊的把小廚房建起來,咱們不走這府上的例不就行了。月錢我也不要他們的,誰也管不著我。千萬別告訴我小廚房也是不讓建的。」
奉珠瞧著錦畫有話要說,便如是道。
「奴婢正要說呢,除了老王爺那里建了小廚房,別的主子那里都沒有。」
「雪球的金鈴鐺呢,怎麼沒給它戴上。」
「這兒呢。奴婢給雪球和小獅子洗澡的時候都給摘下來了。」彩棋把金銀兩只鈴鐺自袖袋中掏出,遞給奉珠一個金鈴鐺,自己把銀鈴鐺給小獅子戴上。
「這府里咱們也沒什麼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錦畫,你去把寶慶找來,我問問他。」
「是。」錦畫領命去了。
過了一會兒,錦畫還沒回來,倒是來了李六娘。
「七嫂。」李六娘有禮的先給奉珠請安。
「六娘子,快請坐,你這是做什麼呢?」奉珠見跟在李六娘身後的侍婢們抬了一張食案過來道。
「妹妹不知七嫂早膳喜歡吃些什麼,只好命人每樣都做了一些給七嫂送來。」李六娘溫婉笑道。
「七嫂,您在哪里用膳,這食案擺在哪里合適?」李六娘細心詢問道。
「你費心了。就放在這里吧。」奉珠把雪球放下,綠琴把榻上原來的小幾搬走。
奉珠瞅了一眼上頭的吃食,見多是甜食,便知這位六娘子是打听過自己喜好的,因不知這位六娘子是何心性,並沒有多少熱情,因此兩人一來一往之間甚是客氣。
「如此就不擾七嫂用膳了,一會兒,我讓丫頭們來收拾。」
「你有事就去忙。」奉珠客氣道。
李六娘點點頭,臨走時多看了奉珠幾眼,眼神暗了暗。
「這麼多糕點,羹湯,若是我自己,只怕吃個十天半個月也吃不完。把金絲軟糕、玉團子和碧梗粥給我留下,剩下的你們都拿去吃了吧。」
「多謝娘子。」綠琴笑道。指揮著同樣高興的小丫頭們往下撤碟盤。
少頃,錦畫叫了寶慶過來,兩人面上都有些紅,也不知是何原因。
「給夫人請安。」寶慶笑眯眯的給奉珠磕了個頭。
「你起來。給我說說這府里的事情。我怎麼听說這府里的中饋竟是那位至今尚未出嫁的六娘子在管,怎麼不是那位大嫂?」
「詳細的奴也不知,昨兒晚上主子才把這府里的賬本等一應事務交給奴,奴正在整理著。奴簡略知道,那位綏陽郡夫人平日里是個沉默寡言的淡然性子,大事小事她都不管不問,許是因為這個老王爺才把中饋等事交給六娘子管的吧。」
「不是還有一個雲夫人?」
「那位身份卑賤,是個拿不出手的。」寶慶道。
「哦?如何一個卑賤法?雲夫人不是大人的繼室嗎?」
「夫人有所不知,那位雲夫人雖不在賤籍之中,然而卻是做過青樓妓子的勾當的,因此,老王爺並不承認雲夫人是正經繼室。只當她是個侍妾待著。」
「听你這樣說,我便知道怎麼對待那個雲夫人了。對了,寶慶,我要在這院子了修一個小廚房,你有合適的工匠沒有?」
「有。夫人放心,便是您不說,這小廚房也是要修的。」寶慶見早膳已經給送來了,便小心提醒道︰「夫人,這走了大廚房的菜食還是不要吃了。」
听著寶慶說這話,奉珠心里沒個底,看向寶慶,等著他的解釋。
寶慶眯眯眼一笑,輕描淡寫道︰「奴就是怕有個萬一。奴才剛接手這府里的事情,奴僕、婢女都不是咱們自己人,奴就是以防萬一,小心駛得萬年船,總沒有錯的。」
「上次你說,九郎和他生父之間有不同戴天之仇?我可是沒記錯吧。」
「是的,夫人。不瞞夫人說,奴也不知這其中詳細恩怨,這王府也是奴第一次來。奴也不怕丟丑,所幸便趁著今日機會同夫人說了吧。」「大總管,你要說什麼,若是和夫人無關的,你還是不要說了。」錦畫一跺腳,漲紅了臉皮道。
寶慶笑眯眯看了錦畫一眼,給奉珠跪下磕頭。
奉珠看看錦畫,又看看寶慶,抱了小獅子在懷,便笑道︰「呦,你們倆啊。」
那最後的音調拖的老長,擺明了是笑話他們。
「娘子,奴婢告退。」錦畫一張秀美的臉已經紅的可以煎雞蛋了,忙欠了身要走月兌。
「彩棋,去給我逮住她。可不能讓她跑了。」
「哎!」彩棋爽快的應著,卷了袖子就撲向錦畫,一把給拉回來。
「娘子,你饒了我吧。奴婢真有事,奴婢去給您熬湯去。」錦畫扭著臉不去看寶慶。
「熬什麼湯,你沒听你那寶慶說呀,大廚房的菜食輕易吃不得。」奉珠打趣道。「可算是輪到你了,想我和九郎那會兒,你都要促狹死了,這會兒,看我不把仇報回來。」
寶慶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到底是做慣大總管的人,又給奉珠磕了一個頭,忍著羞囧便直言道︰「夫人,請您把錦畫娘子許給奴吧。」
「許給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把我的錦畫勾走的。我的四個丫頭里,綠琴細心,錦畫知心,彩棋听話,青書……阿奴武藝好保護我,都是我頂頂好的丫頭,尤其錦畫,更是得我心,你今兒個一句話就要我把錦畫給了你,這天下可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哦。你倒是說說你的理由,你若是能把我感動了,我才答應你。」
「還要說理由啊。」寶慶看了看錦畫,見她正背對著自己,一點要說情的意思也沒有。
寶慶腰桿一挺,清清嗓子道︰「這一呢,一呢……」
「一什麼,你倒是說啊。平日里瞧著你也是一個能說會道的,怎麼到了求娶妻子了反倒磕磕絆絆起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們錦畫,錦畫我看你就不要嫁給他了,我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奉珠假意生氣道。
「不、不,奴說,奴這就說。錦畫,那我就說了啊,你別生氣,也別羞。」
錦畫跺跺腳,捂了臉不說話,她是真的沒法見人了。
「怎麼?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奉珠听他這般說,頓時來了興趣。一邊拈了一塊金絲糕喂小獅子,一邊等著寶慶說話。
「是這樣的。」寶慶也紅了臉,緊張的搓了搓手,道︰「剛才錦畫娘子去找奴的時候,奴正在井邊沖涼,實是奴一夜未睡,總要打盹,可還有許多賬目沒看完,奴只好月兌了衣裳拿冷水澆頭,想清醒清醒繼續看帳,誰知道這個時候錦畫娘子就進來了,就、就……」
「誰讓你沖涼也不關好門的!」錦畫羞惱道。
奉珠一听便噗嗤一聲笑了,抱著小獅子,指著錦畫和寶慶呵呵直樂。
綠琴、彩棋兩個羞紅了臉,掩著唇也笑。
「寶慶哥哥,你月兌光光被錦畫姐姐看了呀。」阿奴還沒大開竅,並不明白奉珠她們笑什麼。
「沒、沒月兌光。」寶慶漲紅了一張臉道。
「你還說!還不閉嘴!」錦畫真真要氣死了。
一扭身,也顧不得被這些姐們取笑了,和寶慶跪在一起給奉珠磕了一個頭道︰「娘子,你也別嫌奴婢沒羞沒臊的。自您想著給我們幾個大丫頭配人家,奴婢就盤算上了。奴婢是打死也不離開您身邊的,您去哪里,奴婢就跟去哪里。在和他來的路上,我就問過他,可是要一輩子跟著阿郎的,他說是。奴婢就想著,既然如此,那就嫁了他也沒有什麼不好。如果,娘子對錦畫沒有旁的打算,便就、就是他吧。」
錦畫說完這些話,一張臉已經紅透了,扭身便跑了出去。
奉珠一怔,心內感動,便斥寶慶道︰「還不追去。」
「哎,哎。」寶慶一時被這大餡餅砸中,愣頭愣腦,反應比平時遲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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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六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