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黑,晚膳都還沒用,總不能在床上躺著,奉珠起身沐浴更衣。
趴在浴桶上,錦畫正在給她搓背。
奉珠想著李姬陽說的話,在心里琢磨開了。
少頃,便笑著問錦畫,道︰「錦畫,你說寶慶為什麼看上你?」
「啊?」正在感慨阿郎的「暴力」,把她家娘子背上都吻出了好多紅痕,仿佛一朵朵嬌花的時候,冷不丁被奉珠這樣問,錦畫略略紅了臉,道︰「奴婢可不知道。」
「那你說九郎為什麼看上我?」奉珠這臉皮自從成親之後,厚了可不是一點半點的。
「不要說什麼我美貌之類的話了,于他,看了不知道多少女子了,我可不信,比我美貌的沒有一個。」奉珠心里高興,便又道︰「除了天生的長相之外,我想了想,自己沒有多少優點啊,錦畫,你說,他為什麼會看上我。」
錦畫細心瞧了瞧奉珠的神色,見她心情頗好,便笑道︰「奴婢猜測,在阿郎心里,娘子是最好的吧。不在于外貌,而在于他就是喜歡。」
聞言,奉珠心情更好了,喜滋滋道︰「你的意思便是,如果我是一個相貌普通的女子,他若是喜歡我,也會喜歡我的。這話有點拗口,但是,我心里明白。」
少頃,她又道︰「可也不對,喜歡和相貌還是有關系的,喜歡的是一個人,可是一個人又包含了什麼,什麼樣才是一個人,家世、長相、氣韻、能力,這都是一個人具有的東西,若是我自己不夠好,也不會被好的人喜歡,就好比,如果他不夠好,我也不會喜歡他一樣。」
錦畫有一些明白,便如她和寶慶,因為他在阿郎身邊是第一管家,而她在娘子身邊也是個大丫頭,身份上配得上他,因此才會被他劃在妻子的人選里,又因為自己和他的脾氣相投,這才最終被他看上。
「可也不對。便如韓王和遺珠,她們兩個身份上不對,可我瞧著,韓王心里是喜歡遺珠的。」
「娘子,別胡思亂想了,水涼了,起身吧。」錦畫拿著一塊錦布披在奉珠身上道。
「喜歡不等于就會幸福,不幸福,喜歡也就沒有了。錦畫,你說是不是?」
「是,娘子說什麼都是對的。」錦畫笑道。
重新換了衣裙出來,便見李姬陽正坐在食案前等著她。
奉珠在榻上坐了,睨著李姬陽便道︰「把碧落帶上來,我聞聞她身上的味兒。」
錦畫幾個並不知奉珠說得聞聞味兒是什麼意思,但是把碧落帶上來卻是听懂了的。
李姬陽搖搖頭,到了一盞酒吃了,並不去管她。
「你想我怎麼處置她?」奉珠笑看著他道。
「你想怎麼處置她?」李姬陽反問。
他二人在那里拿了碧落打情罵俏,立在一旁伺候用膳的雲霄卻是撐不住了,見碧落被打得奄奄一息抬上來,她跪下求情道︰「主子、主母,且饒了碧落這一回吧。就、就念在碧落對主子您情深一片的份上。」
李姬陽不動聲色,奉珠卻是冷冷一挑眉,看著雲霄道︰「若是依著你的意思,誰對九郎一往情深誰就都可以月兌光了躺到我的床上,和我的九郎巫山*了?」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雲霄驚覺自己失言,忙跪拜磕頭道。
「她若是不成,我便放過她,她若是成了,我便該給她一個侍妾的身份,你是這個意思?」
「奴婢錯了,奴婢錯了。」雲霄自知失言,悔不該多嘴,跪在地上「 」的磕頭,把自己光潔的額頭硬生生磕紅了。
奉珠不看雲霄,就看著李姬陽的表情。
李姬陽奇了,道︰「我看著我干什麼?」
奉珠哼了他一聲,嘟囔道︰「看你心疼哪一個啊。」
李姬陽瞥見塌下一個碧落後臀沁血,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一個雲霄在地上磕頭,大有奉珠不叫起,她永遠磕下去的架勢。
想著雲霄跟了他多年,伺候他時本分又盡心,便道︰「雲霄沒什麼錯,你就饒了她吧。」
聞言,雲霄身子一顫,臉色刷白,更是哀哀哭求奉珠。
「主母,奴婢發誓,奴婢和主子一點關系都沒有,求主母相信奴婢。」
「你這是做什麼?」李姬陽不解她為何這般,他只是為她說了句求情的話罷了。
奉珠知道這個雲霄是個分外小心謹慎的人,雖沒有錦畫知心,綠琴細心,卻勝在為人老實本分,勤奮肯干,她有心留著她用,頂上青書的缺,便故意一試,順便給那些妄圖一步登天的小丫頭們一個警告,爬主子床不是那麼好爬的。「雲霄你起來吧,你的心我明白了,站到一邊去。」
「多謝主母,多謝主母。」雲霄聞言,如蒙大赦,許是磕的太多了,頭暈踉蹌,虧得有綠琴和錦畫攙扶著。
她感激的朝綠琴和錦畫笑笑。
錦畫瞧了奉珠一眼,悄悄在雲霄耳朵旁說了幾句話,便見那原本灰頭喪氣的雲霄,眼楮驀地一亮,看向奉珠,整個人都振作起來。
「主子,你好狠的心腸。」碧落撐著一口氣,爬起來跪在地上,看著李姬陽狠狠道。
「綠琴,你聞聞她身上的味道,錦畫,你去看看誰踫了我的胭脂。」奉珠冷然道。
「是。」听著奉珠這樣說,錦畫和綠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一個去妝鏡台上查看,一個當真拽下她身上的香囊嗅聞。
「娘子,您看。」綠琴扒開她的香囊,露出里面的香料來,竟是和奉珠平時佩戴的金質鏤空花紋的香球一般無二。
「娘子,香料和胭脂都是奴婢管的。」錦畫看著碧落恨得咬了咬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是奴婢的過失,請娘子懲罰。」
「我這屋里,每次出去都會留下一個信任的丫頭看顧,碧落,你是如何偷取的,還不快從實招來!」奉珠冷看著她道。
綠琴一驚,今兒個娘子回娘家,是她看顧著的,中午的時候,這個碧落拿著繡花棚子來找自己一起繡花,她就答應了,兩人就坐著胡床守在院子里的葛藤架下乘涼,她恍然記得自己打盹來著。
聞言,亦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什麼理由都不說,當即便認錯道︰「娘子,是奴婢的疏忽,求娘子懲罰。」
這兩個都是奉珠跟前伺候慣了的,于奉珠而言,錯了就是錯了,不論你是什麼理由,先認錯再解釋也不遲。
碧落似是豁出去了,惡狠狠的瞪著奉珠道︰「我就是偷用了又如何,妒婦!旁人家的貼身侍婢皆是家主的侍妾,早早被收了房,為何就你特別,自你嫁進來便霸道的把我們趕到一旁去,一個大丫頭倒干著二等丫頭的活計,還有沒有天理。雲霄膽小怕事,我可不怕,你既然不主動為阿郎納妾,那我就自己動手。」
奉珠算是听明白這個碧落心里想著什麼了,于她來說,她早就把自己看做是九郎的侍妾了,而自己又從沒有那個打算,她這才急了。
李姬陽看向雲霄,神色難看道︰「把她調來我身邊時,你沒跟她說清楚嗎?」
雲霄忙半蹲身行禮道︰「奴婢說了,她一來奴婢就把主子的規矩清清楚楚的告訴她了。主子若是不信,奴婢願同她當面對質。」
碧落自知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今晚上之後,她還不知是死是活,一邊害怕一邊卻仍是嘴上不饒人,道︰「誰家的主子身邊不是妻妾環繞的,以前主子身邊也不乏女子來來往往,為何成了親便不同了。」
她陰恨恨的瞪著奉珠,道︰「你以前那麼厭惡主子,罵他是賤商,罵他配不上你,現在知道主子是皇室宗親了又巴巴的貼上來,我呸!」
她這話可真毒,不但戳了李姬陽的死穴,更是把奉珠的死穴也戳了一下,這不是往他們夫妻之間插刺嗎!
奉珠滿然站起,怒氣橫生。
李姬陽一把握住奉珠的手,道︰「明日叫了牙郎來,發賣了吧。留不得她了。」
奉珠因著被提起她在揚州時候的胡為,悄悄看了李姬陽一眼。由著他發落,並不敢吱聲。
「阿奴,去二門上把寶慶叫來。」李姬陽冷淡道。
「是。」阿奴把藥匣子放在食案上,戰戰兢兢道。
「賣就賣,左不過又到別家做丫頭。」碧碧落破罐子破摔,仍是不服軟,強橫道。
李姬陽冷然哼笑,「你以為,還會把你賣給正經人家?」
「主子!」碧落猛然尖叫,想爬到李姬陽身邊去。
李姬陽赤著腳從榻上猛然下來,踩在氈毯上,一腳便踢得她吐血。
「寶慶!」
寶慶從阿奴那里得知內院情況,連忙放下手上所有事物便趕過來。
進了院門,打老遠就听著主子叫他。
他忙三步就兩步,推開圍在廊下的丫頭們進去。
躬身道︰「主子。」「賣到窯子里去。」
寶慶一驚,心想這碧落到底如何惹惱了主子,那窯子乃是一個最卑賤的去處,甭管是無賴混混,菜販閑漢,進去,只要扔下三兩錢,隨便按倒一個就能上。
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若是進了那種地方,寶慶打個冷顫,不敢想。
主子的命令他是萬萬不敢違背的。
奉珠不知這窯子和教坊的區別,只當是賣做歌姬舞姬了,在她的印象里,那些舞姬們的日子是不錯的,整日間穿金戴銀的,往來穿梭在男人之間賣笑為生,要是存夠了錢還能自贖其身,找個沒人識得的地方還能找個窮漢子嫁了,算是便宜她了。
教坊那是專做達官貴人或是豪富巨賈生意的去處,往來之間都是有修養的人,可窯子卻不是,窯子那是下等妓女的去處,從來都是有命進去,沒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