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眼看著你殺了他。」李文指著地上再次被塞住嘴的李平年,又指著奉珠道︰「而她,明明被一劍刺穿。」
「那不過要歸功于一把動過手腳的劍。」李姬陽淡淡道。
「劍?啊,在我這里。」一直在擺弄那好玩的劍的阿奴,聞言,忙笑呵呵的舉起劍,輕輕一踫劍尖,那劍就縮回了劍柄之中。
李文頹然的垂下手臂。
「還記得在墓穴之中的一個細節嗎,我反手把劍刺進他的身體里,與此同時,阿奴劈暈了他,根本就有給他叫喊的機會。所以,在你看到的則是,我一劍刺進他的心髒,必死無疑。可其實,他只是被劈暈了而已。」李姬陽淡淡道。
李文慢慢抬起頭,鋒利的目光打量了阿奴半響,無論怎樣看,阿奴都只是一個*歲孩童的模樣,他想像不出來,這個小女孩是如何把李平年制服的。
縱然李平年的身體已經出現油盡燈枯之態,可是在他瘋癲之時,他嘗試過,四個身軀健壯的大漢都制服不了他,也是因為這個,他才肯定,在封閉的墓室之中,發瘋的李平年一定能殺死房奉珠。
李文抬手指向阿奴,看著李姬陽道︰「她是如何制服李平年的?」
李姬陽揚唇冷笑。
阿奴一听終于要暴露她「厲害又偉大」的能力了,忙高高興興的舉手道︰「阿奴力大無窮哦。」
奉珠點點她的小眉頭,笑道︰「是啊,力大無窮。能不力大無窮嗎,時時刻刻都在吃東西,還這樣瘦小,敢情是都長到力氣上去了。」
李文慢慢笑起來,最後變成哈哈大笑。
他的臉映在火光中,分外猙獰。
老王爺覺得今夜已經鬧的差不多了,便道︰「京兆尹。」
「下官在,王爺,有事您吩咐。」京兆尹心里卻在月復誹,這到底是鬧哪般。本來是接到一宗殺父忤逆大案子,也把那晉陽郡王押走了,誰知道,轉眼之間,事情來個大變樣。
「把他押走吧。至于以什麼罪名入罪,明日一早我會親自進宮面聖,將事情說明,請求聖上特旨,將其終身監禁。」
「是、是。」京兆尹連忙點頭應著。
「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李文大叫一聲,好像要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然後英勇就義。
他奪過手下的大刀,仰頭望著今夜星月,眼楮一閉,脖子一仰,大刀在脖子上一劃,血順著那刀身彎彎曲曲的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老大!」那魏老二已經另一個盜匪就在他的身後,親眼看見他奪刀,自殺,沒有阻止,緊緊只是在他死的時候,一把抱住他下墜的尸體,放倒在地上。
「我和你們拼了!」魏老二滿臉悲痛,高舉著自己的鐵環大刀就要沖向李姬陽。
「攔住他!帶走,帶走!」京兆尹總算發揮了他的作用,帶著官兵把這些被煙燻成煤球的家伙一並捆綁了,押上囚車。
李平年見到自己的兒子死了,當即便暈厥了過去。
老王爺怔了怔,身體在微微的發抖。
從始至終,他都沒想過讓他死,那是他的孫子啊……
老王爺一雙渾濁的眼楮里濁淚迷蒙,倉促的站起,踉踉蹌蹌的便要逃離此處。
阿信緊緊跟上攙扶著。
李姬陽身軀僵直,默默攥緊了拳頭。
安慶、寶慶低垂下頭顱,帶著伙計們悄無聲息的退到一旁去。他們都知道,此時此刻,都不是他們這些外人能插手的了。
寂靜的夜空下,悶熱的空氣里,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親人的血的味道。
李姬陽又瞬間的迷茫。他在想,是什麼讓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
是從十年前開始的吧,從他殺死雲夫人開始的。
不,是從阿婆死後,「父親」沒有真心在乎的人,開始為所欲為的寵幸偏房,打壓正室,計劃弄死母妃開始的。
阿婆死後,一切都變了。是那樣的猝不及防,又在意料之中。
看看那橫死在金庫門前的尸身,奉珠有微微的害怕。
「九郎,我怕。」奉珠抱著他的腰身,嬌弱道。其實她沒有那麼害怕的,她只是想讓他知道,她很害怕,需要他的保護。
「莫怕。」李姬陽從以前的過往中回過神來,摟著奉珠的腰肢,輕輕道。
李平年不知廢了什麼樣的掙扎,從涼亭里滾到了李姬陽的腳下。
他什麼狠話都沒說,張口就咬在李姬陽的小腿上。
奉珠被李姬陽抱在懷里,她身高只到李姬陽的肩膀,被李姬陽抱著,她的臉正埋在他的胸膛里,聞听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心跳聲。奉珠覺得,也只有听他的心跳聲,才能知道他內心里真正的情緒。
他不是神,也只是一個凡人而已。
他會哭、會笑、更會痛。
因此,她並不知道,在他們的腳下,一個「父親」正憤怒的咬著一個兒子的小腿肉,仿佛只有咬下這個兒子的肉才能重新把那個死去的兒子塑造出來,復活。
李姬陽的眉頭蹙起,疼痛,讓他高度的敏感起來。
奉珠察覺他身體的微僵,「九郎?」奉珠要抬起頭來。
「無事。」他壓下奉珠的頭顱,默默受著腿上的疼痛。
忽然,他靈光一閃,輕輕問道︰「李文是個什麼樣的人?」
「總不是一個好人就是了。還是一個奇怪的人,想法更奇怪,想為母報仇卻精心布置了讓你爹來殺我。這樣拐彎抹角的報仇嗎?」奉珠大大的嘆一口氣,她有些無法理解那個李文的想法,和李平年一樣扭曲著。
「是,他不是一個容易死的人。他那樣的人,會自殺嗎?」
李姬陽放開奉珠,推開李平年,便走到李文身邊蹲下,在他臉上輕輕的撫模。
奉珠「啊」了一聲,這才看到地上的人。
借著火光,便見地上的男人,雪白著一張臉,露著獠牙,滿口是血,活像個鬣狗。
她剛才看見什麼,她竟然看著地上這個人如同螞蝗一樣吸附在九郎的腿上,在、在吸血嗎?
李姬陽從「李文」的臉上撕下一層人皮面具,面具之下,赫然是一個不認識人!
「安慶!」李姬陽立即叫道。
「主子。」安慶從黑影里站出來。
「備馬,追上囚車!李文跑了!該死了!」李姬陽扔下人皮面具,轉身就要追上去。
可他一個趔趄卻差點摔倒在地。
「九郎!」奉珠一把扶住他。看向他正在流血的小腿。
「安慶,你去,快去,決不能讓他跑了!」李姬陽捶了一記自己的小腿氣惱道。
安慶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奔去。
「桀桀」怪叫聲發自身後,讓奉珠不寒而栗。
李姬陽、奉珠回頭,便看見李平年在笑。
白臉血嘴,露著獠牙,桀桀怪叫。
突然,他掙開繩索坐了起來,然後從地上猛然跳起。
寶慶看傻了眼,這、這是什麼情況!
李平年長出了獠牙?獠牙!
「啊——」阿奴尖叫一聲,哇哇大哭著往寶慶身邊跑。她膽子是真的小哇。
而奉珠早就失了聲,如果說剛才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眼,那麼現在她就被下掉魂魄了。
李姬陽一把抄起奉珠抱在懷里便退到一旁去,但見那「東西」身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白毛,然後迅速便黑,像一具干尸,正一跳一跳的朝他奔來。
李姬陽縱然見多識廣,一時也想不出這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寶慶吞咽了口水,被這「怪東西」逼迫的一步步後退,心里是止不住的害怕,他有些不明白了,明明剛才還是個被捆住的瘋癲病人,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副鬼樣子了?這也太突然了。
那些身具武藝的商鋪伙計們這時候也失了分寸,對于這不認識的「東西」,他們本能的懼怕。
「九、九郎。」奉珠僵硬的轉動頭顱看向李姬陽,道︰「你、你剛才被他咬、咬了吧。」
李姬陽身體一僵,看著奉珠道︰「是。」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會不會有毒啊。」奉珠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髒「噗通」「噗通」急速跳動。
奉珠不說還好,她這一說,他便覺得自己小腿開始發麻。
他把奉珠往地上一放,立即撕了自己的下擺緊緊勒住腿彎。
「主子、主子,快想想辦法。」寶慶已經讓人把這「東西」圍起來了,可現在的情況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與其說是他們把這「東西」圍起來了,還不如說是這「東西」正趕著他們慢慢把這包圍圈擴大,沒有一個敢貿然上前去的。
「用火圍起來,快!」李姬陽注意到這東西沒有影子,而且堅決不靠近有火光的地方,便如是道。
此時,被迷暈在壯志凌雲院的綠琴、錦畫等人匆匆找來,見到奉珠和李姬陽本是要稟報事情的,可無意間看到被這些人圍起來的那「東西」,綠琴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錦畫好了那麼一點點,臉色刷白,踉蹌著接住綠琴,顫顫道︰「娘子……」
侯勇本是和那些官兵一起將盜匪押往府衙的,誰知一出了王府大門,走了不過半里路,那些盜匪之中竟殺出一個武藝高強的人來。
他猝不及防,和那盜匪過上了招,誰知竟被那盜匪三招打倒在地,他顧不得許多,跑一個兩個總比全都跑了要好,忙讓家將連同官兵將其余匪徒壓制住,窮寇莫追。
待那「小娘子」追來,「不顧廉恥」的在所有盜匪臉上模了一遍,便冷冷的重復他說的道︰「跑了兩個?」
侯勇訕訕點頭,又重復了一遍︰「跑了兩個。」
「廢物!」安慶毫不留情的罵了一句,也不給侯勇反嘴的機會,騎上馬便回來稟報。
侯勇不滿,追著這「小娘子」跑回府里來,想親自到李姬陽跟前請罪,誰知就遇上這麼一個詭異的「東西。」
侯勇撓撓頭,不知該說不該說,小聲道︰「七郎君,那個。」
「說!」李姬陽見那「東西」靜止在火圈之中不動了,這才看著侯勇道。
「主子,沒在那些盜匪中找到易容的人,並且,讓這位校尉放跑了兩個。」安慶冷冷的看著侯勇。
「七郎君,是有一個人的武功實在高出我許多,我不是他的對手,不是我放跑的,是他們逃走的。」侯勇模模自己被打腫了的下巴,辯解道。
「管誰跑了,安慶,你快幫九郎把把脈,他剛才被那‘鬼東西’給咬了!」奉珠指著火圈之中靜止不動的干尸焦急道。
李姬陽也意識到危險,由著奉珠拿了他的手腕遞給安慶。
安慶先是盯著那「干尸」看了幾眼,然後就迅速三指按在李姬陽的脈門上。
與此同時,許是被火烤干了,那「東西」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剛才被這「東西」嚇的精神高度緊張,這會兒都憋了一腦門的汗。
「主子,讓奴看看傷口。」
「這兒呢。」奉珠蹲,把李姬陽的褲腿卷起來,便見那被咬過的地方有一個齒痕,此刻已經發黑,並有向四周蔓延的趨勢。
奉珠忍住驚慌,看向安慶,焦急道︰「怎麼樣?」
安慶神色凝重,撕了自己的袍子下擺,又在李姬陽的腿彎上狠狠勒緊了一道。
「主子,不容樂觀,是尸毒。」
「有解嗎?」李姬陽道。
「有嗎?」奉珠屏住呼吸看著安慶。
「有。依奴猜測,主子是在它尸變之前被咬的,毒性不高,只要挖掉這些黑肉,再吃些解毒的湯藥就可。但,必須馬上施行,晚了就沒得救了。」安慶直白道。
「那還等什麼,現在就挖!」奉珠說得頗有些豪氣。
李姬陽略略放松緊繃的身軀,便有心情和奉珠調弄,道︰「可見不是挖你的肉,你不疼。」
「肉疼總比你變成那副鬼樣子好多了。別說廢話,寶慶,你來背著九郎,我們立刻回松柏長青院,挖肉!」
奉珠堅定道。
「那主子,這‘東西’要怎麼辦。」寶慶抹掉臉上的冷汗請示道。
這東西總不能留到白天,引起府中恐慌就不好了。「安慶,你剛才說尸變?」
「是的,主子。」安慶大抵猜測到那個「東西」是誰,又道︰「中毒已深,無可挽救。現在,算是已經死了。需盡快埋葬,且需鐵水澆鑄棺材,完全密封。」
李姬陽沉默半響,道︰「寶慶,去辦吧。」
「可……」若是連夜辦好,讓他哪里去找鐵棺材去啊。
「萬年堂有一副紫銅棺材,將他們合葬吧。」
「是!」
既然你們那麼想在一起,容不下母妃,那麼就讓你們永遠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得轉生!
他命人在棺材上刻下特殊的符咒,埋在地底深層,真正的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這又是後話。
得知唯一的兒子死了,老王爺怔了怔,問道︰「怎麼死的?」
「說是中了尸毒。」阿信小心翼翼道。
「活該,活該!」老王爺捶床痛恨的道。「我說什麼他都不信,這回好了把,還是死在那個女人的手上。」
少頃,又淚流滿面,喃喃道︰「這回好了,兒子都死了。」
「大王,您還有孫子,听說三郎君,四郎君家都有重孫子了,五郎君六郎君家也各有一個女娃,不然,改日讓他們帶了孩子來給你看看?」阿信道。
見老王爺不說話,阿信又道︰「以前不讓他們來盡孝心,是因為府上亂糟糟的,這回該解決的都解決了,總能讓他們過來盡盡孝心了。」
「你看著辦吧。我累了,要睡了。」老王爺自己拉上薄衾蓋著,慢慢閉上眼,不想再說話。
硬生生的把肉挖出來是什麼感覺?
奉珠沒試過,于她而言,稍稍破一道口子都疼死了,想著她的九郎要受那麼大的罪,一定很疼。
把李姬陽安置在榻上,見安慶已經拿著一把小刀在蠟燭上燒紅了,奉珠忙找了一塊錦帕要給李姬陽塞在嘴巴里。
李姬陽哭笑不得,除了把安慶留在房里,其余人都打發出去,笑看著奉珠道︰「你過來,挨著我。」
「嗯?」奉珠不解,對他道︰「給你咬著啊,疼的時候,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喊叫,那你就使勁的咬著這個。」
奉珠又把錦帕疊成長條狀要給他塞到嘴巴里。
安慶嘴角抽了抽,悄莫聲息的在藥箱里找了兩小塊木棉塞到耳朵里,誓死不听主子和主母情意綿綿要肉麻死他的話。
安慶把鋒利的小刀在烈酒里浸泡了少許,用干淨的布巾擦干淨,又拿到燭火上燒灼。
李姬陽大搖其頭,笑看著奉珠道︰「止不了疼的。」
「那怎麼辦。安慶?」奉珠看向正準備下刀的安慶。
「忍著。」安慶有些沒好氣道。
聚精會神,刀片下壓,準備切了這黑肉。
「等等!」要瞅著刀子要割下去了,奉珠驚呼。
安慶冷看向奉珠。
「你繼續,我只是有點緊張。」奉珠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冒了一頭的冷汗。
安慶把蠟燭移的進了些,刀子已經割開了李姬陽的一層皮!
「等等,肉挖掉了會不會變成瘸子。」奉珠緊張兮兮的看著安慶。
「不會。主子,奴要動手了。」安慶真心想告訴這個小主母,主子曾經刮過骨來著,和刮骨比起來,割掉這些表層的死肉並不是很疼,只有刮肉的時候才疼,現在還不是緊張的時候。
李姬陽的腳是放在月牙凳上的,而他和奉珠正坐在榻上,見著奉珠比他還要緊張,他便摟了奉珠在懷,告訴她現在不疼,一會兒才疼,只要疼的時候,她能順了他的意,他就什麼疼都不怕了。
安慶陰柔卻力持冷硬的臉抽了抽,對于主子有時候的騙死人不償命,他已然淡定。
除了寶慶是第一個跟著主子的人,他和阿奴就是第二和第三個跟著主子的人,那時候的主子還有些少年意氣,能看出他本來的脾性,經年累月的,不知不覺主子就變了,而他也變了。
說來,阿奴也有十一歲了吧,可看起來還像個*歲的小孩子,食量見長,可個頭一直不見長。
表層的腐肉被他割了下來,用銀質的鑷子捏著扔到水里,本是清澈的水瞬間就變成墨黑色,可見其毒性。
接下來就是刮肉了,只要把黑肉刮掉,露出血紅色的肉就可以了。
當他刮第一下的時候,李姬陽臉上的笑僵了僵。
「九郎。」奉珠咬著唇看著他。瞧著他墨色的長眉都皺到一起了,便想低頭去看看安慶弄的怎麼樣了。
李姬陽板住奉珠的臉,在安慶刮下第二刀,第三刀的時候猛然擒住了奉珠的唇舌,深入親吻。
安慶的耳朵尖著呢,听著那不和諧的嘖嘖水聲,一張陰美的臉蛋頓時爆紅。
心里把這主子罵了幾遍,真心想歪歪刀子給主子割下一片好肉來。
那也只是想想,還是盡快的把肉刮了,撒上藥粉,包扎離去的好,免得在這里耽誤主子的好事。
起初,奉珠還略有掙扎,但見他額上冷汗直冒,知道他疼的厲害,只能含羞由著他。
可是,真能止疼?奉珠心里有些懷疑的小泡泡開始往上冒。
刮掉黑肉,終見紅肉,安慶吁出一口氣,幸虧自己就在主子身邊,若是不在,主子就完了。尸變還是小事,怕只怕,憑著主子的武功,要鬧騰的整個長安都來誅殺他了。
吻,能止小疼,越到最後,安慶把好肉刮去的越多,李姬陽的身軀越是發顫,他棄了奉珠的唇,緊緊的抱著他,下巴擱在奉珠的肩膀上,努力的壓制著身軀的顫抖,卻控制不住。
奉珠急的沒有辦法,只好病急亂投醫,胡亂的吻著他的脖頸,喉結,只是希望他能好過一些。
「主子,為了能以絕後患,奴只能如此,您忍著些吧。」安慶是察覺了李姬陽腿部的顫動才如是道。
「廢什麼話,速戰速決!」李姬陽咬牙道。
「你為什麼不在他一靠近你的時候就踢開他,現在好了,要受這樣的罪。」奉珠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他道。
李姬陽淡淡笑了笑,「無論如何,我的這條命是他給的,我除了不能甘願死在他手上,除了不讓他辱罵我的母妃,其他的,我都能忍他。誰讓,他是我的‘父親’。」
奉珠緊緊抱著他,心疼莫名,眼眶一酸,便不知不覺留下眼淚來。
總算把黑肉都刮沒了,安慶在李姬陽的傷口上撒了藥,包扎好,靜悄悄的拿著藥箱離開。
刮別人的肉也不是一個好干的活兒,他又不是屠夫,並不愛好刮肉。
綠琴被那「東西」嚇過之後還沒緩過勁來,被送回她自己的房間休息。
錦畫還有要事要稟報,見安慶出來,便道︰「如何了?」
安慶沒理她,實際上安慶並不知道如何同這些娘子們相處。
錦畫也不在意,敲了敲門,便道︰「奴婢有要事相稟,阿郎,娘子,奴婢進去了?」
「進來吧。」
床榻上,奉珠已經給李姬陽蓋上薄衾,讓他休息一會兒。挨了不知道多少刀呢,只是忍疼也廢了他不少精神。
「何事?」奉珠在月牙凳上坐了,問道。
「娘子,綏陽郡公並郡夫人雙雙去了。」錦畫道。
「去哪兒了?」奉珠還以為自己听錯了,要笑不笑,臉色難看的看著錦畫。
「是去了,娘子。我們從那邊的廂房里醒來,想著只是喝了杯茶就都人事不知了,一時想起娘子,生怕娘子有什麼不測,便立時去看,誰知、誰知就看見,綏陽郡公及郡夫人摟抱在一起,一開始奴婢們還以為看到了不該看的,忙要退出去,還是綠琴細心嗅到了血腥味兒,奴婢們大著膽子上前去一看才知,綏陽郡公用一把短匕首捅了郡夫人一刀,正捅在心口上,而綏陽郡公自己身上沒有傷痕,卻已經沒了鼻息。」
床上的李姬陽驀地睜開眼,坐起身,雙目怔怔的看著一個地方,道︰「把安慶叫過去,讓他去看看。」
「去吧。」奉珠也道。
「是。」錦畫這才蹲身下去。
「都死了。」李姬陽慢慢又躺下,喃喃道。
「嗯。」想著那個大嫂的所作所為,被她的夫君殺死,也算是不虧的。
「就不知大哥是怎麼死的。」奉珠道。
一會兒安慶來報,奉珠便知道李元是怎麼死的了,毒死的,茶水中有劇毒。
奉珠心有余悸,沒想到,這不聲不響的大嫂竟是有如此膽大心腸。
「辦喪事吧。一起辦了吧。」李姬陽閉著眼楮道。
「嗯,可不就得一起辦了。你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先休息一下,養好了精神才能主持喪儀不是。」奉珠知道今夜給他的沖擊足夠大了。
奉珠把蠟燭罩上燈籠,讓光線暗下來。
少頃,便听他道︰「小的時候,大哥還抱過我。他還會給我編螞蚱,買竹蜻蜓給我,陪我蹴鞠。」
「後來,大哥就變了,其實,我也變了。」
「都長大了啊。」奉珠見他實在不能安寢,便月兌了鞋上榻,讓他枕在她的腿上,輕柔的解開他的發髻,縴白的手指柔柔的穿梭在他的黑發之間,為他撓頭。
他的眉心稍有舒展,嘴角緩緩揚起一個舒心的笑靨,跟奉珠道︰「我誰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我就起身,發喪。珠娘,你也要忙了。」
「嗯,我知道。幸虧,在家里的時候經歷過一次,不然我就要出丑了。」奉珠道。
「可以請岳母過來幫忙,你自己一個人還是不行的。或者請三哥、四哥、五哥、六哥家的夫人來幫你也可,只是你不熟悉她們,我也不熟悉,怕要弄出什麼誤會就不美了。」
「你很少提起他們,他們好相處嗎?」
「算是好相處吧。自十年前出了那件事情之後,阿翁就把他們都分了出去,往常也不讓他們來添亂,家也分完了,當做親戚往來便罷了。」
「他們也知道金庫的事情?」奉珠有些好奇,若是知道,只怕早該來分一杯羹了吧。
聞言,李姬陽笑了笑,道︰「沒有什麼金庫,當今聖上登基之初,為表忠心,阿翁就把金銀都交出去了。」
「那金庫里的那些?」奉珠驚的睜大了眼楮。
「除了放在箱子表層的是真的之外,下面不過是鎏金的磚頭。這對于福瑞來說,不過小菜一碟。」
「真的都交出去了?」奉珠有點不信,想著阿翁的為人,怎麼看都不像那麼老實的啊。
李姬陽笑了,睜眼看向奉珠,道︰「你覺得呢?」
「我可不管真的假的,我的金子夠花了。要太多了可不好,要招來殺頭之禍的。」奉珠無所謂道。
「那也未必,關鍵看你會不會藏。左邊一點,對,就是那兒,揉一揉。」李姬陽眉心舒展,想著,終于可以暫時睡一個安穩覺了。
「別忘了,一個時辰之後叫我。」
「知道了,不會忘的。」
河間王府一死就死三個主子,坊間紛紛猜測可是府中有爭權奪利的事情發生。
可不管外間如何猜測,那也只是流言罷了。
下葬那日卻不見那紫銅棺材,至于去向,大概只有李姬陽知道了。
李六娘面容憔悴,打發了豐兒出去,自己獨自坐在妝鏡台前慢慢梳理自己的一頭秀發。
她的面容也是極美的,是那種溫柔似水的美。
送走了自己的父親,同母的哥哥,異母的大哥,正常喪禮下來,她都沉默的跪在靈位前哭泣,燒紙,好像要將自己這一生所有的眼淚都哭完一樣。
誰勸也不听,只是不停的哭。
想著那日七哥說的話︰「六娘,我已為你找好一戶人家,除了家境貧寒些,那位郎君相貌不俗,儀表堂堂,品行端正,滿月復經綸,是個極好的歸宿,你要好好珍惜。」
「七哥,我不嫁可以嗎,我只要留在府里過一輩子就可,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擇日出嫁,無需再言。」
「七哥……」
六娘拿出剪刀,慢慢的剪下自己一縷青絲。青絲散在地上,便如她破碎不堪的人生。
剪去三千煩惱絲,她就不會再掙扎下去了吧。二哥說的對,她很天真,很愚蠢。愚蠢的總是弄不清自己的立場,結果,恨也恨不起來,愛也愛不起來,她就像水上的浮游,總是柔柔弱弱的,一點也不干脆,總是在徘徊著,猶豫著。
做為女兒,她是不孝的;作為妹妹,她是不潔的;似乎,她把自己的人生經營的亂七八糟。
六娘模了模自己光禿禿的腦袋,慘淡的笑了笑。
就這樣吧,下半生便青燈古佛,常伴佛祖。為死去的和活著的家人祈福,希望恩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