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元宵佳節,熱鬧的東市上已經陸陸續續掛滿了千奇百種的燈籠。
晉陽郡公府,不,現在已經不能叫做晉陽郡公府了,而是王府別館,奉珠親自提筆命名為浣花野墅,這名字倒也符合這座院落的布局,里頭小橋流水,花柳雕梁的,甚是精致美觀。
主院之中,臥房深處,水霧煙繚,朱紗飄飄。
此間該是發生了些什麼,那水中二人相擁如畫,坦誠相對,像是出生的嬰兒那樣抱著。
長發如瀑垂在那白皙如雪的身子上,黑如潑墨,白如凝脂,香肌玉骨。
古銅色的高大身軀輕輕擁著這嬌小玲瓏的身子,輕輕撫觸,愛戀至深。
「珠娘。」他輕輕喚她,卻並不是想要說什麼,僅僅只是想听一听她的聲音。
「嗯?」奉珠趴在他的懷里,丹紅的指尖似有若無的輕滑著他的胸膛,她臉色暈紅,膚質吹彈可破,鳳眸妖妖嬈嬈,水霧蒙蒙,這般模樣該是被狠狠的愛過一場的。
「珠娘。」他輕起唇角,微微一笑,撫弄著她白皙的背脊,慢慢描摹著她脆弱的脊柱,又這樣輕輕的叫了一聲。
「干嘛啊。」奉珠可不想動,她四肢軟軟的,只想就這樣墜在他的身上。
「呵~」他輕笑出聲。「累了?」
「還不都怪你,你越來越壞了。」奉珠嘟囔抱怨道。
兩人此時正相擁著站在溫泉水中,而奉珠正懶洋洋的像一只貓兒趴在他的胸膛上,瞧她那般慵懶的模樣,若不是有李姬陽摟著她的腰身,她早就跌落到水池里頭去了。
「喜歡嗎?為夫伺候的娘子可舒心?」略帶薄繭的大掌輕輕為她揉捏著酸軟無力的腰肢。
「哼。」奉珠用尖尖的指甲戳了戳他的胸膛上的茱萸,鬧得他身軀微微發顫。
輕拍一下她的嬌臀,讓她不要惹火。否則今夜元宵節就要錯過去了。
每一次的相擁,他都感嘆著她的一身好肌骨,身姿娉婷,裊裊生煙。
奉珠也知道他喜歡自己的一身肌膚,模起來便是沒完沒了,便抬眸看著他,略略有些幽怨道︰「若是我老了,肌膚變成皺巴巴的樹皮,你就不喜歡了吧。還有我的臉,到時候也變成皺巴巴的樹皮,你就更不喜歡了,然後你就會去找年輕的小娘子們。」
「呃……」他有些跟不上奉珠的想法,這不正在溫馨美好的時候嗎,怎麼又忽然說起那個。
不過奉珠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倏爾笑道︰「不過,那個時候你也老了,我也不需要你了,你愛找誰找誰,我有兒孫一大堆才不管你這寂寞的小老頭呢。」
「呵!現在就想著拋下我不管了啊。」他假作惱怒的咬了奉珠女敕女敕的腮幫子一口,為她緩解酸軟的大掌也微微用了力氣,讓她嬌呼一聲。
「那可不,到那個時候,我就讓我兒子架空你手里的權利,不給你一個銅板花用,我看你還怎麼找年輕的小娘子去。」奉珠笑呵呵的一把推開他,轉身就往岸上爬。
她光溜溜的像條魚,一個猛子扎進溫泉水里就不見了影兒,待再看見她時,她已經到了岸邊,拿了漢白玉石上放置的紅紗披在身上就利落的爬上了岸。
「你快點出來啊,你瞧瞧外頭天色,已經黑了呢,東市上肯定已經掛滿了燈籠了,我就說你是最壞的了,我來沐浴,你也來,結果你一進來就耽誤我的事,一個時辰都過去了呢。哎呀,你快點。」奉珠嘰嘰咕咕嬌嬌抱怨道。
紅紗裹著她如玉的肌骨,趁著她的膚色越發光滑誘人。
在臥房之中,這可是他最喜愛的裝扮了。
沐浴之後,只允許她裹上一塊紅紗在屋里走動,這回讓他覺得賞心悅目。
這會兒听著她嘟嘟囔囔的抱怨聲,不禁莞爾,道︰「我總比你快一些的,你不是要梳妝?」
他從水中一躍而起,頓時水花四濺,站在漢白玉石上的奉珠也不能幸免,剛擦干的身子又被水珠打濕了。
奉珠掐腰瞪著他道︰「可惡!就不能學學我爬上來嗎。」
「像只小烏龜?」他拿了玉石屏風上的白錦布裹上身軀,笑睨著奉珠道。
「哼,你才是烏龜呢!綠琴、錦畫,你們倆進來服侍我穿衣裳。」奉珠繞過屏風,在外間的竹塌上坐定。
「是。」
兩個大丫頭應聲,低垂著頭進來,知道家主仍在,眼楮並不敢亂瞟,有條不紊的為奉珠換上干淨的衣裙。
「讓你的丫頭進來一個為我穿衣如何?」李姬陽在屏風這邊笑謔道。
「行啊。你看你是要錦畫呢還是綠琴,不過我可告訴你哦,錦畫是寶慶的嘍,你現在下手可晚了。」
奉珠說罷,鬧得錦畫臉紅滴血。
雖然知道是主子夫妻耍花腔呢,同她們無關,可是真讓人臉紅,綠琴想。
「要你可行?」他的衣袍都搭在屏風上,正自己系著袍帶呢。
奉珠緩緩笑開,嘴上卻不饒他,道︰「我可不是你的丫頭,要不然,把你的雲霄叫進來?」
「給付你一錠金可願意?」拿著他自己瓖金嵌玉的腰帶走出屏風,笑道。
「一錠金就想我為你穿衣,那我也太便宜了些,不行不行。」奉珠大搖其頭。
「那好吧,一千斤金可行?」
此時奉珠的衣裙已經穿戴完畢,見他出來,奉珠站起身,接過他手里的腰帶,圈著他的腰身給他扣上腰扣。
「一千金勉強還是可以考慮的。不過現在,我們要出門了,我不和你說了。錦畫、綠琴快給我梳妝。」
奉珠帶著她的兩個大丫頭,提著裙擺,風風火火的跑出去,坐到妝鏡台前,用著最快的速度梳妝。
「王妃。」青葉笑著進來,給奉珠行了禮。
「青葉姑姑你快坐,我不招呼你,我正忙著畫眉呢。」
「奴婢不坐了。奴婢來是要傳達夫人的話,元宵游船她就不去了,大少夫人臨產就是這幾日了,她走不開。另,夫人還說,這幾年每到元宵、佛誕等重大節日的時候都听說有小娘子失蹤,夫人讓你小心點,好好跟著郎子,不要亂跑。」
「我可不是小娘子了啊,要抓也不會抓我的。」奉珠笑了笑,放下眉筆,在銅鏡前照了照,道︰「我知道了,不會亂跑的,讓阿娘放心。」
「這就好,奴婢告退。」青葉瞧著李姬陽出來了,瞧著這位身居王位的郎子,她暗道夫人這是白擔心了。不過,王妃是夫人的心頭肉,哪里有不擔心的道理。
「雲霄,去給他把頭發梳起來。」奉珠見李姬陽在床榻上坐了,便道。
「那個、王妃,奴婢手拙了些怕梳不好。」雲霄拘謹小心道。前頭有碧落的下場在,她可不敢往主子身邊靠。
「你怕什麼,要你給他梳頭罷了,快去,我趕著出去玩呢。」奉珠笑道。
披散著頭發的李姬陽一笑,道︰「過來吧。」
「是。」得了兩位主子的允許,雲霄這才敢近前去。
「可惜今年元娘不能去,她要忙著生孩子。」梳好了頭,奉珠起身,張著手臂,讓兩個丫頭給她佩戴香囊,玉墜等物。「明年你也就和她一樣了。」李姬陽笑道。
「走吧。」見奉珠已然穿戴好了,便如是道。
「你改變主意了?瞧著我大哥要做爹了,你也急了?」奉珠拉著他的手臂笑睨著他道。
「是啊,我也急了,阿翁總在我耳朵邊上嘮叨。」他笑著道。
正走出院門時,便見寶慶迎來。
「主子。」寶慶作揖道。
「何事?」
「主子請看。」寶慶看了一眼奉珠,便在袖中抽出一張戰帖遞給李姬陽。
李姬陽一見那戰帖上的署名便斂了笑容,接過戰帖便想避開奉珠。
「有什麼是我看不得的,我非要看,別藏著。」奉珠拉著李姬陽的手臂。
「也沒什麼,是李文,終于肯露面了。」李姬陽道。
「上頭說什麼?」奉珠問。
「要在雙子橋與我一戰,一戰解決所有的恩怨。」
「他不是不懂得武藝嗎?如何同你一戰?」
「只怕深藏不露,那是他最後保命的王牌,竟是瞞過了所有人,不然,那日也不會讓他伺機逃月兌了。」
「我跟著你去。」奉珠不容他拒絕的道。
「沒說不讓你跟著,本就是要陪著你去看燈的。」李姬陽笑道。
「寶慶,你去安排吧。」李姬陽道。
「是的,主子。」
「那我讓彩棋帶上我的那些武婢們。」奉珠道。
「好。」
「元宵佳節,本是合家團圓的日子。他好生掃興。」奉珠略惱道。
「他不會看著我們好過的,選在元宵節這日,這是他的想法。」
「我只希望,這次之後,我們有真正的安寧日子可過。」
「會的。」李姬陽牽著奉珠的手,保證道。
「要不要告訴阿翁一聲。如果……反正我是不相信你會輸的,輸的那個一定是他,要是不小心傷了他的性命,咱們還是和阿翁說一聲吧。」奉珠抿唇想了想道。
「阿翁說,若是他就此消失,就讓我放過他,若是還是放不下,就隨我處置,結果如何也不要告訴他,他什麼都不想知道。」
「如此……九郎,咱們走吧,東市看燈去。」奉珠抬頭朝他嫣然一笑道。
「好。」
瞧著李姬陽和奉珠這般好,綠琴和錦畫相視一笑。
她們並不擔心那個李文能傷害到王爺和王妃,那人已然窮途末路,只有被逮捕的份兒。
梁國公府,元娘的院子,盧氏正陪著元娘閑聊。
婆媳兩個都是強勢的人,在如何管家這事上,有過分歧,有過齟齬,可現在所有的不愉快都煙消雲散了,那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抵不過元娘肚子里的那塊肉。
正吃著瘦肉粥的元娘,忽覺肚子疼了一下,她本以為只是被孩子踢了一腳,可是不對勁,肚子一陣一陣的疼,有下墜之感,這些日子以來,有盧氏天天在耳邊嘮叨著,元娘便很是冷靜的對盧氏笑了笑,指著自己的肚子道︰「大家,這小冤家我估模著是要出來了。」
「啊?」盧氏見元娘這般鎮靜,有片刻沒理解透元娘的話,待她反應過來時,便猛的站起身道︰「接生婆呢,接生婆呢,快請進來。」
一時,竟然比她自己生孩子的時候還要緊張。
反是元娘忍著肚子的疼痛,拍著盧氏的手安慰道︰「沒事的大家,她們已經演示過好多遍了,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好、好。」盧氏見元娘如此,也略略穩定了心神,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期盼著這個孫子,期盼了多久。」
聞言,元娘身子一僵。
盧氏了然,拍拍她的手道︰「無礙,便是孫女我也疼,先開花後結果,更好。你放心吧。青葉,快去吩咐廚房熬一碗人參湯備用。」
「謝謝您。」元娘感動道。
「謝什麼,傻孩子。來,先走五十步,咱們再躺倒床上去,你這是剛剛發動,等你生的時候,還早著呢。」
一時又想起遺直,忙吩咐丫頭道︰「快去把你們大郎君請來,這女人生孩子,就得他們在跟前,讓他們知道知道,生孩子有多痛,女人有多受罪,你可別忍著,痛就叫出來。」
「嗯。」元娘用自己浮腫的腿,硬挨著走了五十步,額上沁汗,雙腿酸軟,這才被送到早早就收拾好的產房中去。
東市上,人潮如涌,熱鬧喧囂。
曲江兩岸,彩燈高掛,商販游客往來如織。
江水之上,畫船繁多,有像奉珠和李姬陽這般的皇親國戚,帶著一應僕從出來賞看花燈的,有達官顯貴包了歌姬舞姬,邊賞燈邊听曲的,更有豪商富賈包了整座花船在江上玩鬧嬉笑的。
絲竹悅耳,美姬悅目,百戲新奇,其熱鬧之狀,乃為言語所不能表達的。
奉珠和李姬陽相擁著站在畫船之上,沿途欣賞岸上的景象。
「九郎你看,那盞蓮花燈好大啊,還有那邊那個是龍,竟然掛在橋頭上呢。」隨著畫船慢慢從橋下駛過,奉珠還跳起來拍打了一下那從龍燈上墜下來的明黃流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