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以後,城中所有軍民都被集合到城樓下的空地,看著城樓下飽受圍城之苦的平民,再看看那些連日守城饑餐露宿的軍卒,秦鞅手扶城樓高聲喊道「戰士們,百姓們,相信你們中有人已經知道國都失陷了,我們的國家、、、完了,」城下頓時一片嘩然,緊跟著響起一片哭聲,士兵無措的握著刀槍,百姓更是亂作一團頓足哭泣。
秦鞅此時眼中也轉著淚水,他強忍著提高聲音「這場戰爭已經沒有意義了,明天我會將四門打開,所有軍卒月兌去軍裝,你們跟著百姓一起各自逃命去吧。」
原本想好的一番說辭到此時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只能簡單的說明自己的心意,剛要轉身下城樓卻被涌上來的士兵堵住,「將軍難道你要投降嗎?」「你要棄城池不顧嗎?」「你讓我們怎麼辦?真的要當逃兵嗎?」「我們不信國都失陷,、、、、、、、、、、、、、、、
一片質疑之聲,最後吵得誰也听不清到底說的是什麼,甚至有急躁的士兵因為意見不合拳腳相向,頓時城樓上下一片混亂,百姓見軍隊大亂更是嚇得四散奔逃,一時間哭聲喊聲一片,局面整個失控了。
秦鞅壓制著混亂的心情,怒聲喊道「都住手。」這一聲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混亂的場面頓時仿佛被定住一般,「所有士兵听令,從此刻起,城中所有士兵月兌掉軍裝,自由與老弱百姓編成隊伍照顧他們出城,不得有誤違令者、、、斬。」場下一片寂靜,緩一緩他又繼續說道「我們的國家完了,我們的軍隊敗了,這場仗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活下去,你們的家人還在等著你們,你們走吧。」
說完秦鞅轉身走下城樓,這一次再沒有人阻攔。
回到住處秦鞅和衣躺在床上,他的心里仿佛有好多事,卻又好像什麼也想不起來,當初他與義父秦十七接到衛王密令,為肅清吏治懲治奸佞,曾經發動勤王之戰,可沒想到最後卻被王上出賣,只落得秦十七幽禁將軍府,而自己被發配到這孤零零的小城鎮守。
想到這里他不由一陣冷笑,最後居然狂笑不止,心中暗道「秦鞅啊秦鞅,今日境況只能怪自己當初軟弱,要是當初再果斷一些,不听義父秦十七的話,將王上身邊的奸佞小人全都殺盡,又怎麼會落得如此慘景,再笑王上軟弱,雖然有心振奮朝綱,但卻抵不過那些權臣的壓力,當初勤王的是他,後來罷黜的也是他,如今他自己也被這些奸佞害得國破家亡流離失所,就連生死都不知道了。」
笑著笑著,秦鞅猛然坐起,突然心中隱隱有一絲想法,這想法就連他自己都打了個冷戰「如果當初勤王之時,一刀將昏君殺死、、、、、、、、」他不敢再想下去,冷汗已經順著脊背淌了下來。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秦鞅趕忙問道「誰在外面?」只听門外幾個聲音同時說道「將軍是我們。」「你們?怎麼還不去準備?到這里來干什麼?」「將軍我們幾人有些事情不明白,所以來請教將軍。」片刻沉默後秦鞅無奈說道「進來吧。」
門一下被推開,頓時外面的嘈雜聲傳了進來,幾個人影晃動走進屋內,秦鞅借著門外搖曳的火光看著幾個人影站在門口,雙方就這樣默默的對視,好半天沒有人說話。
不知道是誰突然動了一下,然後又縮回身,「將軍、、為什麼不點燈?」秦鞅苦笑一聲,他已經看出這幾人是誰,當初被貶到這里時連一個親信都沒讓帶,而這幾個人是在這里跟他最親近的人,雖然如此,但他心里明白這幾人相比以前的手下還差的遠,首先就是自己心里不敢讓他們太親近,生怕一不小心又要連累他們,而他們對自己也許只是有些許敬重所以才跟自己親近。
「你們都進來坐吧,小五子去把燈點上。」見幾人沒有動,秦鞅自己走到桌邊,拿起火刀喳喳幾聲點亮油燈。
「都進來坐吧,你們不是有事要問我嗎?干嘛都站在那里不說話?」幾人這才輕輕的走到桌邊,小心的拉過椅子坐下,此時借著燈光只見秦鞅的臉色慘白,幾人心頭都是一震,看來白天那些消息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
秦鞅坐在對面垂著眼,仿佛在想著什麼心事,其實他現在依舊徘徊在剛剛那個大逆的想法里,現在已經不似剛剛那麼慌亂,他甚至想「如果當初真那麼做也許未嘗不可,推翻昏君讓義父為王,自己親統大軍,到時候將國家好好治理一番,人和政興修養數年以後,他便可以打造一支雄師,到那時平內亂驅外敵,創出一番不世的霸業。」
幾人見秦鞅沒有說話,而嘴角淡淡的揚起一絲冷笑,眼神中分明夾雜著一絲冷酷,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秦鞅,不由有些緊張,不知是誰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口水,咕嚕一聲,頓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這便讓那人更加緊張,燈光下可見他豆大的汗珠已經順著額頭滾下來。
秦鞅看見此景不由輕輕一笑「你們幾個今天怎麼了?平日里那麼干脆,怎麼今天吞吞吐吐的好像娘們一般?」幾人跟著也哄得笑了一聲,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也終于有人敢說出疑問「將軍,我們幾個都不相信你會這樣認輸,所以過來想問一下將軍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國破家亡深陷重圍還能有什麼打算?」「這、、、、、你、、、、我們、、、、、」支吾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秦鞅不由好笑「瞧你們幾個怎麼了,不會怕的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了吧?」幾人也尷尬的一笑,「我們是兄弟不是?既然是兄弟有什麼話就直說。」
幾人交換一下眼色,終于有人忍不住高聲說道「將軍我們敬佩你的為人,更崇拜你的武功,以將軍之才如果不是奸佞小人陷害,怎麼會淪落到此地,又怎麼會受今日之困?所以我們想跟將軍商量一起投奔他國,將來一日定然會報今日之仇。」
「投奔他國?」秦鞅不是沒有想過,「眼下這般境況又有何處可投?國破之臣敗軍之將,恐怕投奔不成反被所辱,倒不如現在拼死一戰,上可對義父忠名,下以慰己平生。」
「死戰?難道將軍還要一戰?那為什麼將軍隊遣散?沒有軍隊將軍想如何一戰?」听到這話秦鞅冷笑一聲,朗聲說道「明日百姓盡數出城以後,我單人獨騎與敵一戰,小小十萬敵兵我秦鞅還不放在眼里,殺他個十進十出,正好全我忠義之名。」
听得秦鞅一番話不由激起幾人心頭熱血,他們知道秦鞅已經決定一死,頓時幾人齊齊起身高聲喊道「我等願隨將軍一戰。」誰知道這話剛落地,門外一群人齊聲高喊「我等願隨將軍一戰。」
門外的喊聲如霹雷一般,這飽含男兒熱血的吶喊震得屋頂瓦片都跟著一聲轟鳴。
屋內眾人趕忙奔出房門,只見院內整齊的站著百余名戰士,個個手握刀槍,在火把的映照下滲著寒光,見秦鞅等人出來,這些戰士又齊呼三聲「死戰!死戰!死戰!」
同心吶喊恐怕十萬大軍也無法匹敵。
城外敵營中,高簡剛剛躺在帳內,就有探馬來報,城中一陣騷亂,而後听得士兵高喊死戰,高簡不由長嘆一聲,「唉,果然是英雄啊,到這般時候竟然兵求死戰,我不如他。」說完以後又連連搖頭,探馬剛要退出帳外,又被高簡叫住「城中可有回信?」「沒有」「哦,知道了,你下去吧,、、、、、等等、、、、、我料想明日秦將軍定然會讓百姓出城逃難,傳我將令,任何人不得阻攔,凡難民中有老弱者一力照顧,不得有誤,違令者斬,下去吧。」
見探馬退出帳外,高簡默默坐在床頭,此時他已經睡意全無,作為他此戰的對手秦鞅,雖然兩人沒有交過手,但是往日秦家父子征戰的故事他知道很多,特別是秦鞅的武功謀略也著實令他欽佩,秦家父子保國多年,諸國沒有敢犯邊境一步的,若不是這次秦家父子雙雙被貶,而我軍又買通衛王身邊的弄臣,恐怕有生之年不會有此一戰,得衛國的土地倒沒什麼,只是可惜這樣的將才,明日恐怕就要殞命身死,高簡不由一陣黯然,大有英雄相惜之感,但願明日陣前能好言相勸讓他回心轉意。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只見南門突然大開,隨即閃出一哨人馬,為首一員大將帶隊過了護城河後,在空地將隊伍排開,雖然只有不足二百人,隱隱在隊伍中透出的殺氣,卻給人一種壓力。
早有軍卒報進大帳,此時高簡剛剛洗過臉正要吃早點,听見軍卒稟報趕忙丟下筷子,披上盔甲來到陣前,遠遠看著對面軍隊,一個個仿佛泥胎石鑄一般巍然不動,高簡心中不由暗暗贊佩。
一帶絲韁來到陣前,與秦鞅相隔一箭之地停住,高簡高聲說道「秦將軍請了,久聞將軍威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我、、、、、、」秦鞅微微一笑「對面可是高簡?兩軍對陣不必客氣。」高簡借著晨光仔細的打量一下秦鞅,不由心中一凜,沒想到秦鞅只有二十幾歲年紀,盛傳此將馳騁疆場十余年怎麼會如此年輕?
見高簡沒有說話,身後士兵同時抽出佩刀敲擊盾牌,吭吭之聲攝人心魄,高簡也是一驚忙高聲問道「秦將軍這是何意?難道要在此刻與我一戰?」秦鞅聞言輕輕一抬手中槍,頓時鴉雀無聲,這才朗聲說道「在下也是久聞高將軍大名,今日出兵只求一戰,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事相求,望高將軍海量應允。」「哈哈哈,秦將軍客氣了,你可是要將城中百姓遣散他處?在下早已下令放行,秦將軍大可放心凡不帶刀劍者一律視作百姓,讓他們出城逃命就是。」
聞听此言秦鞅先是一愣,隨後不由暗暗點頭,看來這高簡也非徒有虛名之輩,不由在心中多了一絲敬意,「那在下就多謝了。」對高簡一拱手,隨後轉身對後面吩咐一句「開城。」
隨著這一聲令下,四門頓時大開,城中百姓涌出城外,雖然匆忙但卻未見慌亂,近萬難民居然沒有嚎呼哭喊者,看來秦鞅是早有安排,這更加讓高簡佩服。
就在百姓出城的同時,秦鞅翻身下馬,將手中槍猛的插入地上,然後將戰馬韁繩掛在槍尖,自己則按劍而立,雙目注視著百姓出城。
此舉更是讓高簡折服,起初他還擔心秦鞅用計,想要借百姓之名突圍,今日親見才知當初之慮太過小人了,「秦將軍,這城中百姓恐怕不下萬人,將軍何不回城休息等百姓撤離之後,若將軍想戰再到陣前如何?」
「呵呵,高將軍難道不放心秦某?擔心我帶兵突圍不成?」秦鞅略帶譏諷,一句話讓高簡連連叫苦,兩軍對陣剛剛那話說出來,看來是被秦鞅誤會而以為自己猜疑了,但話說出去也只能解釋幾句,忙說道「秦將軍多慮了,我是擔心時間過久,好心讓將軍休息,萬萬沒有此心。」秦鞅也覺得自己言語有些過了,隨即以抬手笑道「多謝高將軍美意。」之後再不說話。
幾句簡短交談,雖然不多,但卻讓高簡更加喜歡眼前這個對手,而秦鞅心中也對高簡多了一份敬佩,高簡心中不由暗道「只可惜兩軍對陣,如果換個場合恐怕兩人可以把酒暢談,更有可能成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