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千千萬,尤其往事最引人深刻,都說往事回首,人事物又非,世間冷暖,再回首,只有悠悠唏噓啊!
而丫頭的往事,那是多少個入夜後的傷痕,說遺忘,如今想來,心依然酸楚,說深刻,可卻仿佛已是遙遠了……
夜晚來臨,窗外的明月下,幽靜靜站著,眸光深幽寧遠,心緒旋轉起來,好似又回到了當初那被世人遺忘的山莊,那蕩著刺目笑容的親人,還有,還有那深幽的黑夜……
原來,原來,她去回憶的時候,一切都能記得那麼清晰啊!
那一夜啊!
夜好黑,風好冷,心好痛,是無奈,是絕望,是悲劇啊……
心痛到麻木,在那冰冷孤寂的夜里,她大悲後,沒有了淚水,沒有了生命,沒有了知覺,只想墮落的更深更深啊!
百年孤獨,她以為自己早已月兌離了凡心,可是此刻驀然想起的時候,心還是那般的痛啊!那被掩藏起的怨恨,快要激狂而起了。
不,不!
不可以,我早已不是塵世中人,我是這世間的救贖者,我不該再有凡人的大喜大悲了,就讓那記憶深處的罪惡隨風而去吧,不再記得,不再擁有,無私之心的我,可以如此的放下……
可是,可是……
她的心好空,腳底變得虛無,身體顫抖,倚在窗邊,伸手驀然抓住窗檐,閉著眼,試圖冷靜。
為什麼,為什麼,她還要去記得,為什麼啊?!
活著時,遭到親人的無情踐踏,從不知道什麼才是溫暖,她不知道恨,不懂恨,只能默默的活在那世上,渴求一抹溫情,可是最後,她又得到了什麼,是死亡啊!無奈的死亡,對塵世的絕望啊!
好黑的夜空,好冷的身體,好空的心,百年的孤寂,靈魂的麻木,這樣的活著,又要誰償還,難道一切都必須自己承擔嗎?!她不懂,不懂,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往事回首,她尤記得,那個無悲無喜的丫頭,擁有著一顆最純潔的心,她扮演好,一顆被上蒼遺忘了,卻安分活著的塵埃,可以被風吹得無處安頓,可以被暴雨淋得瑟瑟發抖,沒有怨言,沒有嫉恨,只有默默而活的欣喜,在她小小單純的心里,曾經一直以為,只要活著,有著身邊的親人存在,她就會是幸福的,沒有什麼比獲得幸福更重要了。直到那一夜,原來命中注定了幸福來得那麼不易,她才徹底醒悟,她以為所擁有的一切,原來都是那麼的可笑,那麼不堪啊!無情的人啊,剝開了那丑陋的心啊,讓她頓悟,有時幸福不是什麼人都可擁有的,這世上幸運的人總是那麼寥寥數幾。可悲的是,她卻不是,在父母離去的那刻,屬于丫頭的幸福也跟著離去了,沒有再回頭過,她是在奢求啊!自己欺騙著自己,沒有比這更讓人絕望的了!
那瘦弱的身軀,單純的容顏,默默的活著啊……
短暫的年華,那是她自己的命運,她無法改變了。
腦海里,浮現今日見到的那個‘丫頭’,是那般的淒慘孤苦,好似曾經的自己啊……
秀美的容顏,眉宇的柔弱,一切都是令人憐惜啊!
她的身世想必也是揪心的吧!
幽幽一嘆,睜開雙眼,靜靜的立在窗邊,注視著漫天的繁星伴著孤月!
丫頭,丫頭……
幽的心漸漸沉靜下來,可是眼中的幽幽波光是那麼的深濃。
身後的房門‘吱呀’一聲,徐徐推開。
朵兒輕輕走進來,原以為小姐已睡下,沒想到卻見幽靜靜的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走至屏風邊,拿下外袍,為幽披上,
「小姐,夜深露重,小心身體啊!」
伸手拉攏肩頭的衣服,幽轉身,隨著朵兒的扶持,坐落在桌前的椅上。
「朵兒,那位姑娘的事情怎麼樣了?!」
端起手邊的熱茶,幽默默輕嗅著。
朵兒在窗邊,將窗門關上,怕夜深後會起風,小姐的身子嬌弱,經不起那般折騰。听到幽的問話,忙轉身恭敬的立在幽的身邊。
「小姐,那位姑娘隨秋翼護衛回客棧了。」
「怎麼回事?!」幽清眸轉深。
「听秋翼說,那位姑娘的叔叔過世了,沒有等到姑娘回去,秋翼就將她的叔叔找了塊地方葬了,那位姑娘孤苦一人,秋翼只好把她帶回來了。」朵兒涌起同情,不經也唏噓不已,
「小姐啊,那位姑娘也著實可憐啊!」
「是啊,真是可憐啊!」活得如同曾經的自己啊!
那般淒苦,那般無助……
「朵兒,靖軒呢?!」幽心中一動,好似有什麼不對勁,
「爺啊,爺在隔壁房間,秋翼回來向爺稟報呢,爺說,如若小姐累了,讓朵兒服侍小姐早早休息呢,如若不累,讓朵兒喚他來陪著小姐呢……!」眼楮古靈一轉,「那麼,小姐是讓朵兒喚爺來陪著嗎?!」明顯的取笑,紅了幽的嬌顏,眼眸輕瞪,嗔怒道,
「你這丫頭,就嘴貧,膽子大了,連我都敢取笑。」
朵兒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嘻嘻偷笑。
在朵兒逗趣的眼神下,幽的心卻暖暖的,只要一想到那個男子,她的心就無法平靜,那般的令她無法控制,一顆心砰砰的,仿佛要跳出來般。
「那……?!」朵兒歪著頭,不解的看著幽,
幽微低下頭,垂眸擋住眼中的思慮,
「不用喚爺來了,讓他好好休息吧……!」沉吟了一下,方又說,「朵兒,你去看那位姑娘可有睡下……?」
「小姐是要……?!」
「那位姑娘身世可憐,如今又遇上這事,心中定萬分難受,喚她來,我與她說說話,開導開導她。」
朵兒會晤的點點頭,換成誰,心里都是痛苦的,那位姑娘又是如此柔弱,從此孤苦一人活在世上,料不準一時糊涂會做出什麼事來,由小姐勸慰勸慰,總是好的。
「好,朵兒這就去。」
看著朵兒開門離去,幽的心中一片惆悵。
失去最親的人的心情,她比誰都明白。
寂靜里,幽為身邊的位置斟上一杯茶,片刻而已,房門外響起腳步聲,
「小姐,姑娘來了。」
「進來吧。」
朵兒領著身後的丫頭,進到臥室里,那丫頭一身干淨的綠衣,頭發也打理好了,只是臉色卻更加的淒苦無助了。
幽心中一痛,仿佛感同身受般,對眼前的丫頭更加的憐愛了!
「朵兒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與姑娘說會兒話。」
「是,朵兒下去了。」朵兒也知道,人多了,別人也會拘謹,不能完全的放下心防,有小姐在,就行了。
等到朵兒離去,帶上房門,丫頭內心緊張不已,忙彎身,向身前的女子行禮,
「小姐。」
看著一身清爽的丫頭,幽柔柔一笑,滿心歡喜,面紗下的容顏蕩起欣慰。
起身,拉起丫頭,坐在身邊的位置上,uaqb。
「來,丫頭,不必拘禮,我只是與你說說話,同是女兒家,你心里的苦我了解。」
丫頭受寵若驚,頓時不知所措,
「這,小姐的大恩大德,丫頭感激不盡。」
寬慰的拍拍丫頭冰涼的手,幽將熱茶遞進她的手里,
「只是卻還是晚了一步,丫頭你要堅強啊,人死不能復生,注定的了!」幽感傷的說道,是告訴丫頭,也是告訴自己,一切都是注定的了!
丫頭抬起頭來,柔柔一笑,
「丫頭知道,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怕什麼苦日子了,只是一想到,一想到,叔叔他……我就,就……!」丫頭搖頭哽咽,心傷不已,「都是我沒用,照顧不好叔叔,才讓他……去的這般痛苦。」
「丫頭,你不要太傷心了,我會幫你的。」
「幫我?!不不不,小姐,你的恩德我已無力回報,怎能再接受您的恩惠呢?丫頭不是貪婪之人啊!」丫頭搖頭拒絕,楚楚可憐的眼神,盈上不屈服,那是她內心深處的自尊,不會輕易服輸的。
「丫頭,你是個好姑娘啊!」為何卻過得如此困潦,是上蒼錯待了你啊!
眼前的丫頭在幽的眼里,仿佛和百年前的自己重疊,一樣的無奈,可憐啊!所以,她想要幫助她,不想再讓那一夜的悲劇重演,絕望的眼神太冰冷,也為曾經的自己補償遺憾。
「丫頭,你不要擔心,如今你已孤身一人,沒有了親人,你可願意跟著我們,和朵兒做個伴,一同服侍我?!」
「真的嗎?!小姐,您可以收留我嗎……?!」丫頭激動不已,淚水滑落在兩頰,惹人心疼啊!
「恩,丫頭,你放心,我們會待你如親人般,你以後不再只有自己了,你還有我們啊!」
丫頭顫抖著肩膀,失聲痛哭,好不傷心,
「怎麼了,傻丫頭,是不願意嗎?哭得如此傷心啊!」幽為丫頭抹去那越流越多的淚水。
丫頭抽泣著猛搖頭,似哭似笑,
「不是,小姐,丫頭只是想到,小姐們與我萍水相逢,就能待我如此,可是丫頭的那一大堆所謂的‘親人’,對丫頭卻那般無情,丫頭此刻不知是該喜還是悲啊……!」
听著丫頭壓抑的細語,幽為她拭淚的手驀然一頓,柳眉輕皺,
「丫頭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如按血緣說的話,我是有一大家子親人,可是他們卻從沒有把我當做一家人過……!」似嘲諷的笑掛在嘴角,卻是那般酸楚。
「這,是怎麼回事?!丫頭你既然還有其他的親人,怎麼不帶你叔叔去投靠他們,即使再怎麼狠心,也不會任你們自生自滅吧!」
握緊手中的杯子,丫頭笑得淒然,落寞不已,
「小姐您不知道,就是他們把我和叔叔趕出家門的,還說讓我們永遠都不要回去了,即使是死在外面,都和他們沒關系啊!」
幽,腦中一顫,全身冰冷,她好似又置身在那樣黑漆漆,冷颼颼的夜里了……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世上,還有同樣殘忍的親人啊?!
為什麼,痛苦,絕望的總是只有丫頭啊?!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啊?!
眼前驀然陣陣發黑,天與地仿佛都旋轉起來了,幽忙閉上雙眼,卻止不住的心冷。
「小,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丫頭擔憂的聲音傳來,可幽卻無法出聲,只是不停的搖頭,她的心完全沉浸在黑暗里了,不可自拔,淹沒,淹沒啊!
突然,手中一暖,茶香撲面。
幽,緩緩的睜開雙眼,對上丫頭擔憂不已的眼眸,那樣清澈,那樣的純潔,幽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曾經的丫頭!
如果這一切都是天意,那麼她不能錯過,不能再讓眼前的這個丫頭和她一樣,活在冰冷的黑暗里。
般心眼們。「丫頭,別擔心,一切有我在,告訴我他們是如此對你的?!」
「小姐,您的好意,丫頭知道,只是沒有用的,他們是有勢力的家族,找他們的話,讓他們家族丟了面子,他們會報復的,我不想連累小姐們……再說,那樣無情無義的親人,我不要也罷,絕不奢求他們的施舍!」丫頭深深抽咽著,堅決的抹去臉上的淚水,故作堅強,可是那眼中的痛苦卻騙不了人啊!她依然是在意的。
這樣的她看在幽的眼里,是那麼的傻啊!如同曾經的自己,一樣的傻的可憐啊!
依然還有奢求啊!怎能不傻啊?!
「丫頭,你不要害怕,其實,我家爺也不是泛泛之輩,足夠為你討回公道,你放心,將你的苦痛全部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真的,小姐……!」雖然今日看到小姐幾人不像平民,只暗想是富家中人,沒想到卻是很有勢力的人家,心中著實安心。
「恩,所以別怕。」
在幽鼓勵的眼神下,丫頭娓娓道來,她的身世。
「其實,我並不奢求,他們接受我,只是,只是……!」丫頭傷心的掩下聲音,
「我懂!」只是不被親人接受的傷痛誰能甘願承受啊!
丫頭默默點頭,輕抿了一口熱茶,微垂下眼眸,
「在我有記憶的時候,我的生活就和別的哥哥姐姐不一樣,吃的是剩飯,用的穿的,都是別人不要的,只有二叔總會偷偷的照顧我,其實那樣,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不再奢求什麼了,直到那一天,我听到年長的僕人閑聊才知道,原來我是林家的大小姐,我爹是林家的當家,可是,在我娘懷了我,即將臨盆時,我爹外出經商,出了意外,死了,後然林家變成了我三叔當家,他垂涎我娘,想要強逼我娘,沒想到,我娘在拼死掙扎撞上床柱,動了胎氣,生下我時,她就,就難產死了……!」
淚水涌上眼眸,幽緊咬著唇,握緊冰涼的雙手,心,卻一片一片的被刀剮般,好痛好痛。
「我听了當然不相信,我跑去問二叔,是二叔證實了一切,可是,可是我能做些什麼,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日日夜夜活在痛苦里,因為那時二叔已經病得很重了,我要照顧那唯一對我好的親人,我想,等我再大點,我就可以帶著二叔離開林家,永遠都不要回去了,卻沒想到,他們誣賴我偷東西,二叔為了維護我,被他們一起趕出了林家……!」
丫頭抬起眼眸,哽咽著,「小姐,我真的不再奢求什麼的,可是為什麼他們要那般絕情啊!」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啊!
那些絕情的人必須要受到上蒼的懲罰!
「你放心,你會得到你該得到的。」
「小姐,我沒有想得到什麼,我只是覺得很不甘啊,那也是我的家啊,也是二叔的根,可憐的二叔連死了,都不能進林家的門啊!」
「丫頭,我會讓你和你的二叔一起回家的,相信我!去吧,去休息吧。」
「謝謝小姐,丫頭退下了!」
夜,已經好深好深了,手中的杯子也已涼透了,燭光輕蕩,搖曳了注視的人的眼,那沉靜的眸光一閃凌厲,那般深刻刻骨,原來那是隱藏在心中的點點恨啊!
心中潛藏的恨,她不知是為曾經的自己,還是此刻的自己,一切都是那麼迷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