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看著跪在長案下面的謝皇後,如墨般的黑眸里閃過一絲殺機,她居然敢逼死蘇絳唇,她居然有那個膽子敢背著自己下旨賜平妻給蘇錦。看到懿旨上頭寫著貞靜淑賢這四個字,就如一根根針刺的文帝十分不舒坦。
她賜下的女人貞靜淑賢,那蘇絳唇呢?她要置蘇絳唇于什麼地步?這件事情傳了出去,蘇絳唇還有臉面在貴婦之間行走?想著自己費了多少心思,才能讓蘇絳唇得到今世今日的地位,卻因為謝皇後的緣故,差點前功盡廢,文帝連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輕輕叩擊案幾,他不言不語,隨手拿起折子繼續看。
李公公抬頭迅速瞧了文帝一眼,然後又迅速低下頭。對文帝的心思,他越發看不透。若是遷怒于皇後吧,這好歹吱一聲,要怎麼處置,那都是他一句話說了算。可若是說文帝不生氣吧,李公公又覺得不像。跟在文帝身邊,如果連這點眼力勁都沒有,那他就真的白混了。
謝皇後跪了一會兒,膝蓋漸漸麻木了,她小心移動一下,膝蓋傳來的劇痛,讓她倒抽一口氣。其實,謝皇後也知道,今日她真的做過火了,賜妾室,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算鬧到皇帝面前,蘇絳唇也佔不了理。
可最讓她失算的是,在蘇絳唇屢次反抗之下,她一時失去理智,寫下賜平妻的懿旨。這賜平妻,和賜妾室完全是兩碼事。賜妾室,可以說皇後賞賜侯爺美人,蘇錦再怎麼沒有眼色,也不敢薄待那些妾室,賜平妻,那分明是說皇帝冊封的誥命夫人根本沒有資格做主母,打的,可不單單是一個人的臉,其中包括了皇上,包括了蘇太君,甚至是侯爺。
當然,此時的謝皇後也不知道,在無意中,她也得罪了蘇家。蘇家如今的身份是皇商,可蘇銳卻在暗中替皇帝賺錢,給皇帝充盈小金庫。他沒有大權,卻有辦法干預某些事情,比如說朝廷的密探,就在他經營的客棧里打探消息。或多或少給那些密探施加影響,對現在的蘇銳來說,易如反掌。
謝皇後再次抬眸悄悄看了皇帝一眼,見他還是面無表情,謝皇後的心不禁怦怦跳起來,跪下來請罪這麼久,皇帝都沒有開口,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十分惱火。如果他出聲罵她,賜平妻這件事,雷聲大雨點小,很快就會掀過去。若是不聞不問,不罵不理,只怕事情就鬧大了。
和皇帝做了這麼久的夫妻,謝皇後多多少少都抓住皇帝一些的脾氣,如今見皇帝真的生氣了,她只能暗暗祈禱,自己能靠著那些舊日的情分,躲過這一關。
一炷香眨眼就過去了,文帝面前的長案已經堆滿了批閱好的奏折,李公公瞧文帝的臉色似乎好了不少,就大著膽子出聲道︰「陛下,這茶水涼了,奴才去給你換去。」
文帝听了李公公的話,一下子就猜出李公公是為皇後求情的。雖然他一句話也沒有提到謝皇後,可文帝是何等人物,一下子就猜出李公公的意思。
不管怎麼說,謝皇後現在還是皇後,在自己沒有廢除她之前,或者,在自己沒有打算將她打入冷宮之前,他必須給她足夠的體面。抬起頭,瞧了臉色蒼白的謝皇後一眼,文帝裝出一絲驚訝的神情︰「皇後怎麼還跪著?你們這些奴才,真是大膽,怎麼也不給皇後看座。來人,給皇後看座。」
謝皇後不是傻子,皇帝先是把責任推到奴才身上,又沒有下旨責罰奴才,就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謝皇後先跪著給皇帝謝恩,然後在太監的扶持下,慢慢坐下來,膝蓋傳來了刺心的疼痛,她都暗自咬牙忍著,若是現在哼一聲,那是自個兒給自個兒找不自在。
文帝拿起懿旨,慢慢念出來︰「茂族含芳,名門作儷,秉心克慎,懿範端莊,禮容愉婉,貞靜淑賢。皇後,什麼時候宮中竟有如此出色的女子,朕怎麼都不知道?」
這話一出,謝皇後的嘴唇抖了抖,最後,她吶吶道︰「陛下,之前你也見過這兩個女子了。」听著皇帝的意思,仿佛在指責自己這個皇後並沒有盡心,沒有替他選到可心的女子做妃子。可天地明鑒,她之前就推薦這兩個女子侍寢,是皇上自個兒看不上,偏偏此時又推到自己身上來。
皇帝敲了敲案幾,「之前見過了?怎麼朕沒有印象?或許,皇後看人的眼光和朕不同,朕喜歡的是溫柔賢淑的女子,皇後喜歡的卻是茂族含芳,名門作儷。」
謝皇後听了皇帝的話,垂下頭,不敢在爭辯。她已經意識到,皇帝對她不滿,還不是一般的不滿,是極度不滿。
文帝站起身,踱起步來,「瓊芝,你還記得新婚之夜,朕對你說過什麼嗎?」。
謝皇後听到自己的閨名從皇帝的嘴里吐出來,就知道今日這件事,恐怕不會善了。「陛下曾經說過,結發夫妻,情深意重,你不會辜負臣妾,也要臣妾不要辜負你的期望。」
皇帝聞言,點了點頭,「這一路走來,你為朕受了不少委屈,朕知道,這些年來,是朕虧欠了你,你怨朕……」
「陛下—」謝皇後急急打斷皇帝的話,皇帝對一個人說舊情,往往不是一個好兆頭,「是臣妾魯莽了,臣妾知道陛邊最為信任的人就是侯爺,就想著給他送兩個貼心的人伺候著,不料,蘇夫人竟誤解了臣妾的意思,一再出言頂撞臣妾。臣妾見她如此善妒,一時氣糊涂了,才稀里糊涂寫下那道懿旨。臣妾至始至終都沒有一絲私心,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就鬧到這個地步,反倒是臣妾的不是。」
謝皇後很聰明,她在話里暗示了一件事,那就是蘇錦如今是皇帝的重臣,她想在蘇錦身邊安插自己人,那是出于為皇帝考慮的緣故,預防蘇錦有不臣之心,順帶也能掌控侯府的動向。至于為什麼會鬧出平妻這件事,那完全是蘇絳唇善妒,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