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慶老忽然開聲道︰「你不在這幾年,山上人的心變壞了不少。他們以為那小子喝了透支生機的戰神酒,活不過三朝兩日,便都等著看戲,兩位師父更將他當做玩物。誰想竟能撐到現在。」
朱堂主點點頭道︰「據上代姚堂主推測,兩錢戰神酒就要耗去十年的壽數。」
青衣人震驚道︰「丁喜歡最少飲了四兩有余!如此推算,這小童原本的壽數真是驚人!」
朱堂主說道︰「驚副堂主不授他任何武功內力,慕容清則讓他鍛煉體格,磨練意志,是希望他的身軀能多撐一會兒,撐到仙門使者到來。」
慶老干枯的聲音再度響起:「朱三山,你是想用戰神酒為這小童兒二度灌體吧!」
朱堂主坦然一笑︰「不管他虧損多少壽數,只要能被仙使看上就值得。這是武聖堂存續之根本。每個人包括我,都為此赴湯蹈火、至死不渝。」
驚雷聲附和道︰「如果能成功入選,仙門有的是靈丹妙藥為他增壽,如不成功……此人本是當陽明間,幾乎必死無疑,我們也沒有更對不起他。」
慶老不再言語,臉上毫無神色,痴痴的盯著紅色紙盤上,代表著流火灣的位置。忽然,紙盤又有了變化。一張惟妙惟肖的人像忽的閃現,一個明朗、帥氣的青年頭像躍然紙上,還有一只小貓趴在他的懷里,探出可愛的小腦袋。
慶老道︰「卜九接到人了。」說著便把那張價值萬金的紙盤拿了下來,眼楮眨也不眨,換上一張雪白紙盤,只一眨眼就變成了血紅色。
朱堂主點點頭道︰「等他們回來休整一番,便帶著丁喜歡去北地生死國吧!」
眾人大驚。驚雷聲忙說道︰「堂主!那里是九州抵御極地雪魔的最前線!」
朱堂主淡淡的說︰「飛鷹需要天空,雄獅需要草原,丁喜歡需要的並不只是戰神酒。」
丁喜歡不會騎馬,所以他坐在一位美麗少女的背後,任由她馭馬馳騁。
這少女盡情施展著馬術,將座下的烏黑神駿驅使的如同天馬一般,在官道上盡情馳騁,更時不時沒入林中,施展穿越障礙的高超技術。她用自己的腰臀細細感受著背後那高大帥氣的年輕人,他的手極穩,毫不拘理又輕柔細致的握在自己的腰間,他的身法更穩,無論馬背如何顛簸,一直穩如泰山,更好聞的是他的味道,那是一種小男孩獨有的生澀新鮮味兒,卻又時不時散發出一絲野獸般的進攻性。
從第一眼開始,少女就知道丁喜歡喜歡她。她很開心,期盼已久的戀愛也許要開始。
丁喜歡沒法不喜歡她。少女出現在他月兌險之後的第一個清晨。那時他剛剛用水潭中的小魚喂飽了懷中的幼獸,潭中山泉清澈,他潛進水中,洗淨征塵。
她黑衣蒙面從林中沖出來,二話不說將兩張畫像擺到面前,問道︰「你是哪個?」
丁喜歡捂著,指指說︰「這個!」
她又問道,「另一個呢?」
丁喜歡道︰「也是我。」
她開心的說︰「真好。找到一個就找到一雙。任務完成!三百功勛到手!」
丁喜歡高興的問道︰「大姐,你是武聖堂的山客嗎?」
她點點頭道︰「別叫大姐,我叫白十七,今年十五歲。」說完便摘下面巾,露出真容。
丁喜歡剛想說自己才八歲,就閉上了嘴巴。
是白小花。那個從未在夢中忘卻的初戀情人白小花。
丁喜歡的魂魄極致的收縮,周圍的天地元氣紛紛逃逸,瞬間蕩開一個氣圈。
圈中一切都靜止。
只一秒鐘,魂魄又瞬間放開。湖水蕩起了半尺波瀾。
白十七掩嘴一笑道︰「你下面露出來了!」
丁喜歡也笑了,仿佛遇見失散多年的幸福。
他直接問道︰「你還記得你叫白小花嗎?」
白十七奇怪的說︰「我從沒叫過這個名字。我生在山上,長在山上,我的名字是爹爹起的。大家叫了很多年,從沒有別的名字。」
丁喜歡更直接的說道︰「你叫白小花的時候,咱們認識。那時我挺傻,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這輩子我要對你好。」
白十七愣了。她忽然感到從靈魂深處傳來一陣熱流,不可遏制的傷感和酸楚倏忽爆發。她模了模自己的面頰,發現兩行淚水竟流淌而出。
這是哪次輪回時留下的悲傷呢?
白十七她滿不在乎的擦掉眼淚,說︰「穿上衣服,咱們還要趕路。」
他們不再交談,只在忽上忽下的肢體接觸中,尋求靈覺的溝通。
正在兩人曖昧不清之時,路途前方出現大堆黑衣甲士。丁喜歡想模出薦信,卻發覺已然交給了流火灣的甲士。
白十七戴好面紗,揚起了手中的清瘦樸刀,殺氣瞬時暴漲。
她說道︰「沖咱們來的。要不殺出去,要不就死。」說完即刻殺入人群之中。
黑衣甲士難擋白十七銳利的刀鋒,紛紛後退。
只听身後一個聲音響起︰「就是他們殺了五皇子。圍住他們,生擒獎一萬,斬首獎五千。」
黑衣甲士們頓時瘋狂前沖。
丁喜歡瞅準聲音來源,投出掌中烏錐。夾雜著一縷死意的黑色長槍仿佛墨色閃電,穿透十來名甲士,將一副臃腫的將官身軀釘死在了地上。黑甲隊列頓時崩散。
兩人沖出阻截。丁喜歡不舍的看著烏騅長槍被淹沒在敵人之中,一陣沒來由的傷感,眼前浮現出周玉桃的面容。
白十七回頭道︰「舍不得兵器?咱們回去拿!」說著便調轉馬頭,想沖殺回去。
丁喜歡連忙阻止,兩人這才躍入荒野之中。
兩人一路向南,不再走官道,直在一片片荒草野地中行進。天色將黑之時,沖進一片散發著草籽芳香的草原。一群群的黑色野牛剛剛盤起前肢,跪伏在地上,即將開始酣眠。白十七拉著丁喜歡跳下馬,拍了拍戰馬的,放它自行覓食。便小心的拉著丁喜歡沖進了野牛群中,
野牛分布竟似暗含玄機。丁喜歡仿佛身處迷宮之中。忽然眼前一點火光透出。竟來到了野牛陣中的一片空地。空地上生了一捧小小的篝火,篝火旁五六個人席地而坐。
白十七歡快的一笑,甩掉身上的黑袍,露出一身獸紋單衣,一條粗大的麻花辮子倔強盤在腦後。她**著雪白的臂膀,卻像鐵 般細瘦剛硬。她一手將樸刀插在地上,一手將丁喜歡帶到一位高大男子面前。
「叔,找到他了!」
那高大男子細細打量丁喜歡半晌道︰「他能不能打?」
白十七笑道︰「力氣挺大!」
高大男子不置可否的遞過一張血紅紙盤,問道︰「這個什麼丁,是你嗎?」
丁喜歡低頭,看到紙盤上寫著一行字︰「流火灣,找到丁喜歡,即刻回山。」他點點頭道,「說的是我。」
高大男子這才張開大嘴,露出隱藏在滿臉胡須中的雪白牙齒,舒心的笑了起來。說道︰「我叫卜九。有一隊山客。昨天在幽州做了一票買賣,今天順路接你回去。」
丁喜歡向周圍看去。幾道沉默而警惕的目光也照射了過來。他沒敢仔細看,只覺得幾名壯年男子渾身散發著野獸般的氣息。而一個用黑布裹住全身的身影,明顯是位嬌柔的女子。
他喁喁的說道︰「你們好,我叫丁喜歡。前日去流火灣殺一只猛虎。出了一些岔子,後來遇到白十七,就被帶到這里。」
一個光頭的敦實男人悶聲問道︰「你的隊友呢?」
丁喜歡道︰「他家就在流火灣,便留在那里了。」
黑布中的嬌柔女子忽的站起來,問道︰「他叫什麼?長什麼樣子?」
丁喜歡不住一愣,眼前的女子大約二十來歲,發亂神疏,一張美麗的臉龐血色全無,倒是在脖頸出隱隱露出幾道驚人傷痕。
他回答道︰「叫什麼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姓韋的富家子弟,今年剛過五歲,是個金剛。身邊還跟著一位姓黑的僕人。」
嬌柔女子忽的抓住了丁喜歡,急切的道︰「他們沒出來嗎?」
丁喜歡搖搖頭,他想起身後的奪命烈火,不禁黯然道︰「殺完猛虎之後,他就失蹤了。後來著了大火,我一個勁的跑,不知他如何。」
嬌柔女子忽然失去全身的力氣,癱倒在地。一位頭戴君子巾的中年儒生走過來,手中銀針在女子穴道上好一陣捻轉。她才悠悠醒轉。不禁放聲痛哭。
卜九沉聲道︰「韋家姑娘,不要悲傷。韋家少爺小小年紀,竟能以兩人之力硬生生陷殺北地皇子,還拖著千余人陪葬,實在讓人佩服。你韋家的大仇也算得報了!」
女子恨恨的道︰「天殺的北裂聖殿,此生不滅你全族,韋芊芊誓不為人。」
中年儒生微微笑道︰「別著急。先養好身體,你不想放過他,他們也絕不會放過你。總有刀劍相向的那一天。」
卜九轉向丁喜歡道︰「小兄弟,我們剛剛也在流火灣附近,那里已被地火燒成一片灰燼,你倒如何能逃出來。」
白十七躍然道︰「這人可厲害了。一把投槍能穿十甲,殺大將!」說完抱住丁喜歡的臂膀,喜滋滋的依偎在他身旁。
眾人皆被白十七的野性所陶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白十七臉上發燒,卻仍是毫無顧忌的說道︰「各位叔叔,你說這傻大個算是英雄嗎?」
禿頭男子悶聲道︰「算!雖然丟下了同伴,但能夠在一夜之間殺了那麼多北地走狗,應該算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