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輕帆卷,暫泊楚江南岸。
孤城暮角,引胡茄怨。
水茫茫,平沙雁、旋驚散。
煙斂寒林簇,畫屏展。
天際遙山小,
……——柳永《迷神引》
煙波浩淼的之江上,水天一色,那一層淡淡的水霧仿佛江南少女頭上的紗巾,朦朦朧朧地遮在天地之間,讓一切的景物憑空增加了一層飄渺的詩意。
隨著一陣清越空靈的笛聲,一艘輕舟順流而下,劃開霧紗而來。
那船不是很大,卻造得非常精致。
船行極快,烏木刻成的船頭微微翹起這,如入水的鳥首,昂然破風而疾行。
船首的地方,有兩個人,白衣素衫,並肩迎風而立。一個人正橫笛吹奏,另一個人則側首細听。
凌厲的江風吹起了他們披在肩上的發絲和衣角,倌發的絲帶飄揚飛舞在空中,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牽動著,扭出各種奇特的形狀。
強勁的江風,和船的飛駛浪花的翻涌帶來的晃動顛簸,都非常大,可兩個人的身形卻都似釘子似的站立在船板上,不受那風浪絲毫的影響。
笛聲隨著船的行進,留下一串串美妙的樂符,一路撒落在寬闊的的江面上,飄繞不散。引得兩邊錯身而過的船上的乘客,紛紛走出船艙,側耳細听。那搖櫓的舟子也放慢了速度,留戀不前。
那吹笛的,和听笛的,分別正是結伴南下的歐陽皓潔,和盧淵。
一曲吹罷,余音繚繞,聞者陶醉其中,猶渾然不覺。
「盧兄,你也來吹一曲,好讓我也討教討教。」
一只晶瑩剔透墨玉般的竹笛突然伸到眼前,盧淵這才恍然醒覺。一抬頭,卻見歐陽皓潔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或許是因為沾染了這如煙似霧的水汽,那一對水潤的眸子中盈盈的滿是殷切,大自然光明的氣息驅走她身上那一絲總是縈繞不去的冷峭。
此時的她,更像一個純真的孩子,盧淵的心頭突然又襲上一種遙遠而熟悉的感覺……
「盧兄?」
拿著墨竹長笛的手晃了一下,盧淵這才回過神來,默默地接過笛子,沉思了下,隨後放在嘴隨口吹了起來。
歐陽皓潔雙臂交叉胸前,抄起手,迎著風微仰起頭,閉上雙眸,細細地體味欣賞起來。
世間大半如此,可以說文如其人,棋如其人,曲如也其人。一個人的下意識之間,在舉手投足間便反映出了自己的內心最深處的本性和本心。
盧淵的這支笛曲,澄澈高亢,而不失委婉,其清雅與純正又順乎天然,果然是屬于他那昂藏男子氣概的笛聲。
而令她頗覺意外的是︰這支曲子于委婉回轉之中,竹音綿綿之處,竟然還暗藏著一絲淡淡的惆悵和悲涼。
就在此時,船行到了一個河道狹窄,轉彎的地方,水流陡然變得湍急,兩側河岸礁石林立,犬牙交錯,十分險峻,船只隨著水流加快了速度,船工們都停止搖櫓,掌舵的小心翼翼,深怕踫上礁石,翻了船。
在困惑彷徨之間,那笛音陡轉回旋,隨之變得昂揚嘹亮,竟將那絲無形的悵茫失意輕輕地掩蓋了過去,了無痕跡。
船工們也都和著那笛聲的節拍,齊齊吼起了號子。
一曲吹罷,盧淵放下笛子,用手輕輕地撫模了一下笛身,遞還給了歐陽皓潔,心中反而覺得有些黯然。
他的父親盧湛天,正是昔日的南方聖手,曾與北方聖手,年輕時的「捕聖」趙衛趙介僕,東方聖手歐陽雲天,以及被稱為西方聖手,後來成為歐陽夫人的「彩虹女俠」鳳飛飛,因合力捕殺「豹子」一役,而成為世交好友。
而這首曲子,正是當年歐陽雲天贈給好友盧湛天的。
如今,昔日的歐陽雲天和鳳飛飛,早已經香消玉殞,灰飛煙滅了,連他們唯一的遺孤,小梅兒也因為他的疏忽而落入險境,生死未卜。
他不知道為何突然在外人面前奏起了這首曲子。心中的傷感和愧疚,已經過了多少年了,他從未和任何人分享過。
為什麼卻突然在她面前吹了起來呢?一個萍水相逢,也不知能不能再見面的奇異女子。
「盧兄,這首好听的曲子叫什麼名字?」
「《煙波江上行》……是一位世交的長輩,根據一首古曲改譜的。」
「好,好,好曲!好一個《煙波江上行》!」
听了這曲名,歐陽皓潔右手持笛,輕拍著左掌心,竟似十分的陶醉。
「如此好曲,如此好景,怎能不唱和一曲!」
說著,她走到船舷處,扶著船壁,高舉那墨玉竹笛,擊節而歌。
那歌聲悠揚空靈,有種傲視世間俗務的灑月兌。
歌聲隨波漫漫地散開,聞者如痴如醉,恍然也有了一種出世而去的沖動。
君且听︰
「人生最是得意時,莫道那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這天地之大,無邊無際,任我遨游!
……
人生自在輕狂時,莫說那黃金滿屋,容顏如玉。
那煙波江上,無羈無絆,隨波逐流!
……
渾身赤條條而來,雙手空蕩蕩而去,
何必苦苦留戀,這俗世凡塵?
……
不過是前世的冤孽,轉眼成空。
……
勸君,惜今朝,及時行樂,莫為那空名煩擾。
……帝王將相,榮華富貴,不過是,彈指間,一場空!
唱到盡興處,歐陽皓潔調轉墨笛,指揮著船工們一起唱起了最後一句︰
「勸君,惜今朝,及時行樂,莫為那空名煩擾。
……帝王將相,榮華富貴,不過是,彈指間,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