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燕出塵一臉壞笑地湊過來,盯著太平的眼︰「成親?和誰?如果是你的話,可以考慮,至少每能夠陪我下棋!」
「你去死吧!」太平的五指山揮過去,燕出塵趕緊後退,險險避過,掌風帶得他發絲揚,臉上擦過一陣凌厲之風。
「小太平,不帶這麼粗野的,小心我告訴你爹,讓你再學個十年八年規矩!」燕出塵掏出一面小鏡子,對著鏡子仔細察看,見自己臉上沒什麼痕跡,這才放下心來,「哥哥我就靠這張臉吃飯了,你可不能給咱毀了,不然我讓你養我一輩子。」
鎏金在一邊听得直翻白眼,枉她當初還對這個男人動過心,誰能想到這人和外表差了那麼多,一點也不像個男人。
「原來你是靠臉吃飯的,沒想到啊沒想到,堂堂琴仙,竟然靠賣笑為生!」太平放聲大笑。
燕出塵不以為意,說道︰「別抵毀我,我說的是事實,如果沒有這張臉相襯,若我長成個丑八怪,你試試看這琴仙之名能輪到我頭上不?」
「這倒是大實話!」太平笑道,「世人多以貌取人,那我給你賠罪了,是我的錯,差點弄花了你那美麗的臉,哈哈哈……」
「我說的也是實話,小太平,如何?考慮一下不才我!」
太平搖頭︰「本姑娘不喜歡你這個樣兒的,長得太禍水,容易引來麻煩,誰嫁給你,只怕會引得性別錯位,誤以為自己是男人。」
「為什麼?」鎏金問道,她被太平這話給繞得有些糊涂。
太平指著燕出塵︰「你看看他,美得比女人還像女人,若是稍加打扮,直接可以上花轎嫁了。」
鎏金這才弄明白她的意思,「噗哧」一笑,連連點頭︰「姑娘說的正是!只要咱們放出風聲去,肯定有人搶著娶。」
燕出塵伸指隔空點了點太平,臉上有些掛不住︰「你也就敢在我面前橫,出了這個門,不是一樣縮頭縮腦的,有本事你就別裝啊!小太平,你那臉上的面具何時除去?我很好奇你的真容到底如何,到底是丑得不能見人才藏起來,還是和我一樣是個美人?」
鎏金插嘴道︰「你哪里能和我家姑娘相比!」
燕出塵眼楮一亮,杵著下巴盯了太平半晌,看不出端倪,遂轉向鎏金︰「鎏金姑娘,該不會你這張臉也是假的吧?」
「你才是假的呢!」鎏金一撇嘴,「本姑娘就這個樣,從沒變過,要是看不慣,你可以把眼楮閉上。」
燕出塵果真閉上了眼︰「閉上眼一感受,鎏金姑娘也是個美人啊!」
鎏金啐他一口,說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燕出塵睜眼,點頭道︰「對,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來,鎏金姑娘,要不你吐一個給我看看!」
太平見兩人斗嘴,在一邊微笑看著,這兩人的相處模式也怪,初時是鎏金話多,燕出塵不敢惹她,現在是燕出塵總出言逗鎏金,鎏金每每落在下風,風水輪流轉,還真應驗在了這兩人身上。
「我又不是是……」鎏金說了半句,反應過來,原地轉了幾轉,拿起牆角一把掃帚就沖了過去,「燕出塵,你竟敢罵姑女乃女乃是狗!」
燕出塵早在她拿掃帚的時候就跳了起來,兩人一個追一個逃,弄得院子里雞狗跳。
太平搖了搖頭,看向院子另一頭,水鈴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手上捧著個托盤,里面放了燕出塵最愛吃的點心。
「鈴鐺,過來!」太平沖她招了招手。
水鈴鐺低頭,收斂了眼中的霧氣,微笑著走過來︰「姑姑,嘗嘗我做的點心。」
太平看到燕出塵偷眼看了這邊一眼,便引著鎏金追出了垂花門。
「鈴鐺,她都收了你做弟子,你還不明白嗎?你們之間沒有可能的,最主要是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太平輕嘆一聲。
水鈴鐺微笑著給太平添了茶,持壺的手微微有點發抖︰「姑姑,有時候我真不相信你只有十五歲。我也知道他收我為弟子,就已經絕了我的後路,可是……感情的事,說不明白的,他對一個丫環也比對我好,我真有些羨慕鎏金。」
「鈴鐺,離開他吧,去劉洗那里幫忙,好嗎?」太平勸道。
水鈴鐺搖了搖頭︰「姑姑,讓我再陪他一陣,我現在還不想離開。」
太平無奈地拍了拍她的手,有些話本不想說,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鈴鐺,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燕出塵有了中意的女子,我希望你能看得開,不要傷心,也不要惱恨別人。」
水鈴鐺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了頭,聲音有些顫抖道︰「姑姑,你是說你自己嗎?如果你喜歡他,現在就可以明白地告訴我,如果是姑姑,我輸得心服口服,我不會打擾你們。」
太平啼笑皆非地看著她道︰「怎麼可能!我和燕出塵,八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去,你別亂想,他對我也是一樣,我們只是談得來的朋友,異性之間,並非沒有友誼,他之所以能和我如此玩笑,就是因為我們都知道對方不會誤會,才能夠如此輕松相處。」
「那……姑姑說的會是誰?」水鈴鐺愣道。
「你都說了,明白自己和他之間不可能,那又何必計較太多,不管是誰,他未來身邊總會有那個人,但那個人卻不會是你!」太平說道,「鈴鐺,我希望你能夠變回以前的樣子,這樣小心翼翼,不是你的作風。」
水鈴鐺想了想,點頭道︰「好,我答應你,姑姑,他喜歡誰是他的自由,我明白感情不能強迫,等他找到了他心中的那個人,我會離開,這段時間,就讓我陪在他身邊吧,你都說了感情由不得人,應該能體會我的感受,我也是……身不由己!」
太平笑著點了點頭︰「我相信你,鈴鐺,我相信你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姑姑有句話要告訴你︰涯何處無芳草,三步之內有蘭芝,多注意身邊的人,我們鈴鐺這麼好,別因為這一棵歪脖子樹,放棄了整片森林。」
水鈴鐺听她說得有趣,「噗哧」一聲笑出了聲︰「謝謝你,姑姑,我會記住你的話。」
「好一個涯何處無芳草!不知道慕姑娘說的歪脖子樹,指的又是誰?」
伴隨著一個低沉略帶著調侃的聲音,垂花門外走進幾個人來,一溜兒的錦衣玉帶,青春盎然。當先一人手拿折扇,正微笑看向太平和水鈴鐺,不是炎王又是哪個?他的後面半步,是靖王與東王,再後面還跟著五個年青公子,太平的兩個哥哥也在其中,嚴陌和江文蔚也算是認識,還有一個有些面生,太平不曾見過。
太平與水鈴鐺起身行禮︰「見過幾位王爺,幾位公子有禮!」她全心思在水鈴鐺身上,只顧著勸她,哪想到燕出塵的院子會有人來,竟給這些人听到了她說的話,也不知他們听到了多少。
「罷了,今兒沒有外人,不興這些虛禮!」炎王回過頭,對慕蘊涵說道,「蘊涵,沒想到你妹妹與水姑娘甚是投緣,兩個人挺要好,咱們這趟是湊對了,不如就一起吧。」
太平一听這話,明白他們沒听到前面一句,頓時松了口氣,不然可就露餡了,別的人不知道,炎王和東王要是知道她就是水鈴鐺的姑姑,豈不把她大八塊以解上次被辱之恨?
原來這八個人本是三批,在路上遇到才湊成了一處過來。
慕蘊涵和靖王是來尋太平去看馬的,靖王馬場的那匹小紅馬長大了,他把小紅馬送給了慕蘊涵,慕蘊涵又轉送給了太平,答應教她騎馬,今日趕上氣好,繁忙的公事又告一段落,靖王邀他去騎馬,他就想起了這件事,于是來叫太平一起去。
炎王和東王是來尋水鈴鐺的,之前燕出塵住在宮中,兩位王爺的府邸建在宮外,非召不得入宮,燕出塵確定在京城長居,皇上新近賞賜了這個院子給他,才搬了過來,炎王一打听到就來尋水鈴鐺了,另外那個面生的叫韓元章,是跟他們一起來的,說起來太平才知道,此人就是她未來的二姐夫。
打量打量這位未來二姐夫的模樣,太平暗暗點了點頭,年紀也就二十三四歲,比二姐慕清霜大了不少,不過相貌周正,濃眉大眼,看起來還不錯,能跟在炎王身邊,想來炎王也是看重的,估計有些真本事。
至于江文蔚和嚴陌,則是來給燕出塵下貼子的,江文蔚過些日子就要和魏茹佳成親了,他爹要邀請燕出塵參加宴席,他自告奮勇接下了這個差事,親自來請,江尚書本來不大放心,怕他言語上不當沖撞了燕出塵,江文蔚拍著胸脯保證,尚書夫人也勸丈夫該讓兒子鍛煉鍛煉,江尚書這才準了他。
江文蔚特意挑這個時間來,也是想見太平一面,在他心里,太平才是他和魏茹佳的媒人,沒有太平出主意,他不會順利娶到魏茹佳。
他在事後告訴了未婚妻魏茹佳那是太平幫他出的主意,他才有膽子在御前求親,魏茹佳感念太平之恩,親自下了貼子請太平參加兩人的婚禮,但是她與太平並不相識,便讓江文蔚交給太平。
如今誰都知道慕家三姑娘每日這個時候都會來跟燕先生學琴,江文蔚便來了,他與慕蘊訶是好友,便先尋了慕蘊訶,兩人上一站去的是嚴府,嚴陌听他要來燕府,也想見見燕出塵,于是三人就結伴來了。
結果三路人馬在中途相遇,于是湊成了兩桌麻將。
炎王想邀水鈴鐺踏青,慕蘊涵也說是來叫自家妹妹去踏青,炎王當初遭水鈴鐺拒絕,便猜到水鈴鐺心中另有他人,之前听到太平勸水鈴鐺的話,是勸水鈴鐺放棄那個人,心下對太平生了幾分好感,想著太平在的話,水鈴鐺也不好拒絕他,這才提議大家一起。
慕蘊涵見炎王提議,自然也不好拒絕,轉而看向嚴陌和江文蔚︰「兩位兄台覺得王爺的提議如何?若是無事,不如大家一起去踏青!」慕蘊訶他就直接無視了,反正那是他的弟弟。
「好啊!」江文蔚應道,能夠與太平拉近距離,這樣再好不過,「把請貼送給燕先生和慕姑娘,我就沒什麼事了,嚴兄,你呢?」
嚴陌還在細細品味那句「涯何處無芳草」,當初家里給他定下與慕月蓉的親事,他心里也是歡喜的,慕月蓉是京中少有的才女,在他的相像中,兩人正是一對佳偶,沒想到自己一出事,慕月蓉那邊就算計起他來,他才知道人家看上的不單單是他這個人,還有他的家世,一時間有些心灰意冷。
他才失戀沒多久,父母朋友都勸過他,誰的勸說都沒有太平這句能夠打動人心。
「什麼?」被江文蔚拐了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
「嚴兄發什麼呆呢?文蔚問你要不要一起去踏青?」慕蘊訶說道。
「啊!行,行!你們說去哪里?」嚴陌點頭道,眼神瞟向太平,在心中輕嘆道,可惜樣貌比不上慕月蓉,不過一雙眼楮卻很靈動。
想到當初給他治病的青岩道長所言,他微微有些愣神,如果自己不拒絕的話,興許現在太平已經成了他的妻子。原來她便是被慕月蓉算計的那個庶妹,差一點就嫁進了嚴家。
太平在心里直翻白眼,這些人都沒問她和水鈴鐺的意見,就在那兒擅自做了決定,關鍵是這屋的主人都不在,這幾個人是怎麼登堂入室的?
「那個……你們看到燕先生了嗎?」她出聲問道。
「沒有!對了,燕先生呢?門房要來,王爺說不如悄悄兒進來,給妹妹一個驚喜,我們便沒讓人通報,直接過來了。」慕蘊涵笑著說道。
太平見他說到王爺時瞥了一眼炎王,遂明白這主意並非靖王出的,看靖王溫潤如玉的模樣,也不像是個會出餿主意的人。
「先生方才還在這里,才出去一會兒,坐下等等吧。」水鈴鐺淡然說道。
水鈴鐺讓下人搬了凳子來,都在院中坐下,讓人去尋燕出塵。
江文蔚把給太平的請柬遞了過去,說道︰「慕姑娘,這是茹佳讓我交給你的,她說上次宮宴上見姑娘一面後,印象很深,姑娘的故事很吸引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得听,她心中已將姑娘當成了知己好友,請你務必參加婚禮。」
太平接過請柬,打開看了看,上面一行絹秀的字跡,一看就是女子所寫。不管是在原來的時空還是現在的時空,這都是太平第一次收到喜帖,看著那洋溢著喜慶氣氛的燙金大紅貼,心中也跟著歡喜起來。
她微笑著對江文蔚說︰「恭喜你們!到了那,我一定到場恭賀。」
江文蔚紅著臉謝過,說道︰「茹佳曾听錦福公主說姑娘手巧,她最想得到一件姑娘親手做的禮物,我這里厚著臉皮替她求了,如果能滿足這個心願,茹佳一定很歡喜。」
幾人打趣江文蔚,說媳婦兒還沒過門,他就處處為她著想,以後定是個怕老婆的。太平卻明白他之所以如此說,是為太平著想,因為自己根本沒送過錦福公主什麼東西,錦福公主也不知道她的手巧不巧。
想來這小兩口也知道她的過去,知道她這個庶女在慕家沒什麼地位,估計著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為她考慮才故意如此說,這樣一來,就算她送的寒磣,外人知道是魏茹佳自己求的,也不會說什麼。
笑看向江文蔚,太平心想自己幫的這個人還真沒幫錯,口緊不說,還懂得為人考慮,她點頭道︰「你讓人轉告茹佳,我送的禮物一定包她滿意!」
慕蘊訶湊過來說道︰「三妹妹,你跟著燕先生學了這麼久,不知道彈琴的水平如何了,現在燕先生還沒來,咱們這麼空坐著多沒趣,不如你彈一首曲子給二哥听听。」
太平看向這個二哥,見慕蘊訶一臉期盼,心中的惱意頓時化為無形。慕蘊訶什麼事都寫在臉上,是個直爽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來埋汰太平的,而是想讓自家妹妹在人前露上一手,借機顯擺顯擺。
「有幾位王爺在此,還有嚴公子這位當朝狀元郎,哪個不是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二哥就不要讓妹妹這個初學者獻丑了。」太平說道。
「不要緊,就隨便彈一曲以助興,難道今日花正好,風正暖,不如慕姑娘隨便奏一曲,曲尾是何音,咱們就讓對應的那一個做一首詩,詩題由慕姑娘指定如何?江兄和慕二郎不好這個,咱們就不為難他倆了,七聲宮、商、角、清角、徵、羽、變宮,我們這里六個人,加上水姑娘正好七個,按順序排開,最後尾音是幾,就對應哪個聲調,對上的這人便作詩一首。」
提意的是炎王蕭劍南,他搖著紙扇微笑而談,其他人听了都沒有異議,太平暗地里撇了撇嘴,這人就是想在水鈴鐺面前表現,裝得跟什麼似的,她一眼就看明白了。
不過她並不反對蕭劍南這個提議,因為在場的青年才俊這麼多,除掉一個定親的一個將要成親的,還有六個,如果水鈴鐺能和其中某一個產生一段緣份,這是她樂于見到的,就算是水鈴鐺會成為她的嫂子,她也不會介意,反正她這個小姑姑是白撿來的,抹掉也沒啥心疼。
「二哥,我看慕姑娘很是為難的樣子,要不就讓水姑娘奏曲,他們三個不會作詩的湊一起對應一個聲調,俗話不是說三個臭皮匠也能頂一個穆文長嗎?」
穆文長是這個世界歷史上的一位開國功臣,其名比太平原先知道的諸葛亮還要大,諸葛亮給累死了,人家穆文長則是一直看到他輔佐的人建國平下,成就不世大業,活到八十八才死去的。只是太平沒想到這里也有把三個臭皮匠與一代大賢相提並論的俗語。
「誰說我燕某的教出來的學生是臭皮匠啊?」一句略帶質問的話音響起,燕出塵與鎏金出現在門邊。
許是跑得累了,鎏金的氣息還有些不平,臉色紅撲撲的,看向燕出塵的目光還帶著一絲憤怒,燕出塵看起來卻是一幅奸計得逞的樣子。
得!鎏金看來明顯不是燕出塵的對手!太平趕緊把她叫到身邊,拍手以示安慰。
「燕先生!」三位王爺也跟著站起身來,可見燕出塵的面子有多大。
東王笑道︰「是我失言了,該打!先生的弟子,自然是好的,那就請慕姑娘向大家展示一下所學的成果吧!」
燕出塵揚了揚下巴,對太平道︰「小太平,好好表現,讓他們看看我燕某教出的學生是什麼樣子,得本人指點一時,勝過某些人學一世!這琴仙之名可不是白叫的。」
太平看著他得意的嘴臉,心中暗罵這家伙真孔雀,不過他說的沒錯,東王蕭俊書瞧不起人的模樣讓太平看著也不爽,是該殺殺這種人的威風。
以前她沒有借口顯露自己的本事,現在有了燕出塵這個活招牌在前面擋著,她怕什麼,就是她比燕出塵厲害,人家也道這是燕出塵教的,她這個學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麼一想對燕孔雀也看得順眼了些。
朝燕出塵比了個她最愛做的勝利手勢,太平笑著應道︰「好咧,先生看我的,我這個學生絕對不會墮了先生的名頭。」
在場諸人,水鈴鐺最是了解太平的本事,因避著有外人在,她便改了稱呼,自太平來了京城,她好久沒听到合心的新曲了,對太平揮了揮手,微笑道︰「慕姑娘,就彈你先前彈給我听的那首新曲,我想再听一遍!」
水鈴鐺在幽雲十二坊的時候,對外是音坊的頭牌師傅,見人時從不言笑,這還是蕭劍南第一次見到她的笑容,她本生得美,笑起來如春花綻放,與平日里冷漠的美截然不同,一時間有些看呆了。
太平很無語,背著人悄悄瞪了水鈴鐺一眼,自己何嘗彈新曲給她听過?先前這丫頭一直鬧著要听新曲,太平這里一直推托,這會兒她光明正大地提了出來,當著這麼多人,太平卻不好說沒這回事。
燕出塵也愣了一下,問道︰「哪里來的新曲?方才我不在時,你們彈新曲了?我怎麼沒听到。」
鎏金說道︰「先生的耳朵又沒有驢耳長,隔了這麼遠,哪里能听得到!」
敢這麼對燕出塵說話的人,不提太平,鎏金是第一個,大家都驚了一下,齊刷刷把頭轉向鎏金。
太平忙把鎏金拉到身後,笑了笑道︰「先生,鎏金長在鄉下,不懂說話,沒惡意的,望先生莫怪。」
燕出塵當然不會怪,鎏金和他這樣說話也不是一兩了,只不過那是在人後,人前這還是第一次,他搖了搖頭,笑道︰「不怪不怪,我自然知道鎏金姑娘的意思!」
沒有惡意才怪了,那個丫頭分明就是故意說的,其意就是罵他是驢,人們一般叫驢什麼?蠢驢,這丫頭還真敢說!
靖王看著燕出塵那被罵了還有些開心的樣子,將頭轉向一邊,嘴角悄悄抽了抽。這個男人,看來他不用太擔心!
太平端坐琴案前,調了調弦,轉頭對蕭俊書說道︰「東王殿下且听听,我這個半路學生有沒有先生的正牌弟子彈得好,若是不小心荼毒了殿下的耳朵,那就再讓水姑娘的琴音來替殿下洗洗,若是還不夠,就請燕先生親自出馬,定能叫殿下滿意,不至于失望而歸。」
「這丫頭,看不出倒是好一張利嘴。」蕭俊書模了模鼻子小聲道。
蕭劍南好笑地看著弟弟︰「我以為之前的宮宴上你已經明白這一點了,舌戰金使節,讓他再不好意思提易糧之事,可不是僥幸,就是你一直不信。」
靖王微笑道︰「我相信慕姑娘定不會讓我等失望,二哥,九弟,不如咱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蕭俊書來了興趣,「如果我贏了,五哥可舍得把你那只金雕給我?」
「九弟,那可是你五哥心頭最愛,你要賭也換一樣。」蕭劍南瞥了蕭子逡一眼,微笑說道。
「不用換!」蕭子逡說道,「就依九弟所言,若是我輸了,金雕雙手奉上,不過,若是我贏了呢?」
「五哥,你可想好了啊,就算這丫頭再厲害,我也不信這麼短短時間,她就能一步登,若是我輸了,我府里的東西,你看中哪一樣,任你挑選。」
「好!」蕭子逡應道。
見兩人定了下來,其他人也來了興趣,燕出塵干脆做起了莊家,讓他們把賭注押上,沒實物的就寫字據為證。
慕家兩兄弟自然要支持自己的妹妹,也跟著靖王賭太平會一曲驚人,江文蔚的眼中太平就是神話的化身,也不假思索地跟著靖王,韓元章是炎王的人,自然跟著自己的主子,炎王又是支持東王的,他自然也跟著了他們。
嚴陌看了看,一邊四個,一邊三個,想了想為了平衡態勢,將賭注押在了東王這邊。
燕出塵開心地收好賭注,沖太平眨了眨眼,說道︰「小太平,這下就看你的了,你想哪邊贏,就隨你的心意了。」
「慢著,這評判由誰來當?總不能由燕先生吧,慕姑娘是你的學生,你若是要作弊說她好,咱們也沒辦法不是?」蕭俊書心思一轉,想到了其中的關鍵。
燕出塵搖了搖頭︰「東王殿下就算不相信燕某的為人,難道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嗎?我還以為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各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行事應當公道,燕某都不質疑,殿下卻疑了,要不殿下說個章程來,咱們照辦就是。」
「九弟,燕先生說的是,別胡鬧了!咱們平心而論,就以自己所听到的來評定,發誓絕對不違背本心就是!」
晉人信誓言,相信因果報應,一般人是不敢隨便發誓的,見蕭劍南都這麼說了,蕭俊書自然無話,同意了他的意見。
水鈴鐺冷眼看了他們一眼,說道︰「兩位王爺還有什麼,一並先說好,免得一會兒一個主意,擾了慕姑娘的心神。」
佳人蹙眉,讓蕭劍南心頭著惱,忙道︰「沒有了,水姑娘莫怪!可以請慕姑娘開始了!」
水鈴鐺聞言說道︰「先等等,你們說好了,我們還沒說好呢!」
她走到太平身邊,問道︰「慕姑娘,你不介意我也參加賭一回吧?」
鎏金也湊前來︰「姑娘,我也想!」
太平搖了搖頭,在兩個失望的目光中發話道︰「去吧去吧,隨便你們,想賭多大賭多大,不過只能站在正方那邊。」
「什麼是正方?」水鈴鐺對太平的言辭不大了解。
鎏金拉著她道︰「我知道!跟我來!」
兩女把賭注寫下交給燕出塵,施施然走到靖王身邊站定。
東王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合著他們是正方,那我們豈不是成了反方?」
水鈴鐺和鎏金一起點頭︰「對!你們就是反方!」
太平也想去賭一點,不過她自己就是賭注的中心,這個想法好像不太現實,而且她也不能拿出太多的賭注,讓人生疑。
或許是明了她的心思,靖王突然道︰「我們都下了注,就只慕姑娘沒有,這樣可不公平,既然今是慕姑娘的東主,不如咱們幾個各自再添一樣,算做慕姑娘的,輸了算咱們的,贏了算慕姑娘的。」
慕家兩兄弟和江文蔚都說這提議好,水鈴鐺和鎏金自然更無異議,東王一見,也不想讓人小瞧了,手一揮道︰「既然五哥話都出口了,咱們自然不說什麼,我也不要他們幾個出資,若我們輸了,我府上的東西也任慕姑娘挑一件。」
太平起身沖蕭子逡施了一禮,淺淺笑道︰「多謝王爺成全!」又向眾人看了一眼,「也多謝各位的心意!」
蕭俊書道︰「先別謝,咱們輸了姑娘再謝不遲,現在就謝,未免過早了些。」
太平輕笑一下,重坐回琴案前,收斂心神,一時間將所有的雜念摒棄,專注于心,手指撥向琴弦。
一聲輕響,樂出知雅意,聞琴動心弦,燕出塵暗暗點頭,此刻的太平,眼里無物,只心中有曲。
她一身白底芙蓉刺繡外衣,衣擺下的粉色芙蓉被琴案遮住,只露出上半身,低頭看琴弦,只露出半截前額,烏壓壓的頭發黑又亮,垂了一縷在胸前,雙手在琴弦上或輕攏慢捻,或翻如織,泠泠琴聲時而輕盈似雲飄外,時而流暢如溪水奔流。
在座除了慕蘊訶和江文蔚,都是懂得音樂的人,就是那兩個不懂的,也听得如痴如醉,別人又如何不震驚?尤其在太平靈活的十指翻如電時,那速度令燕出塵也感到了驚訝,他自問自己的十指靈巧下少有,此刻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夠與他媲美,不!甚至要快過他!
小太平,你真會讓人驚喜!他在心中暗暗道。
曲罷人未醒,太平雙手離開琴弦,抬起頭來時,就見十一雙目光一起瞪著她,瞬間她有一種被閃光燈照射的感覺。
微笑著沖東王擺了擺手,她說道︰「東王殿下覺得如何?」
蕭劍南拍了拍蕭俊書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同情地說道︰「九哥,別怪二哥說實話,你還是趕緊回家好好收拾收拾,舍不得的東西趕緊藏起來,免得不保!」
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是個小守財奴,又是個最為奢侈的,府上從里到外都是好物事,這麼多人證明,他們總不能睜著眼楮說太平彈的不好,方才一曲,就是燕出塵來彈,也不見得能勝過她,怪不得人家之前這麼有把握,原來早知必贏!
這是他也不曾想到的,慕家這個三姑娘當真從未學過琴嗎?怎麼感覺像是在此道中浸婬幾十年似的?
嚴陌看了兩位王爺一眼,首先開了口,長揖一禮道︰「慕姑娘,在下認輸!姑娘曲藝,當今世上除了燕先生,怕已無人能及。」
燕出塵現在已經不關心賭注的事,這個琴痴幾步沖到太平面前,激動地問道︰「小太平,這是何曲?快告訴我,你……你從哪里得來的?」
還好他沒糊涂到底,那句「是不是你作的」沖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
太平長呼一口氣,老實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彈的如何,她只是很用心地去演奏了這一曲。音樂是相通的,雖然她以前沒學過琴,可她學過笛子。
為了在老爹那兒檢查的時候有交待,她還是跟著燕出塵學會了彈琴,只是平日彈的都是些簡單的曲子,彈的時候她也老走神想其他事情,心不在焉,沒有好好檢驗過成果。相比起來,燕出塵還比她自己對她有信心。
就算是簡單的曲子,太平也能彈出不簡單來,燕出塵早就看出這是棵好苗子,不過是怕太平一驕傲,又拿話擠兌她,平日里沒說罷了。可是他沒想到太平會給他這樣的驚喜,這一次,已經不是一個「好」字能夠形容的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所想,靖王帶頭拍手,連說了三個「妙」字!
「慕姑娘此曲,是本王听過最美妙的琴曲,本王也想知道是什麼曲子,請姑娘不吝賜教。」
他一邊說,一邊揖手為禮,太平趕緊側身避開,還禮道︰「王爺言重了,王爺有問,敢不相從,此曲名為‘春江花月夜’,在荊州時我住的是一處山莊,有一回山里來了個老人家,白胡子白眉的,就住在山莊旁邊,曲子是听他老人家彈的,曲名也是他說的,至于是老人家自己作的還是他人,就不得而知了,畢竟那時候我還未學琴,也沒想到問,只是覺得這曲子好听,听得多了,就在腦中記了下來,前些日子跟著燕先生學有所成,想到此曲,才譜了出來。」
鎏金知道自家姑娘又在編故事了,她津津有味地听著,姑娘的故事她從來都愛當成真的,因為那些故事都好美,這個已經養成了習慣。
現在也一樣,她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太平所講的一幕,也跟著補充道︰「對!奴婢也親眼見過,那個老先生可和善了,雖然頭發胡子都白了,可是面色紅潤,樣子嘛……」她看了看四周,指著燕出塵道,「和燕先生長得還真像呢?燕先生,你的琴技是誰教的,那個人會不會是你爹,或者是你爺爺?」
「咳……咳咳咳……」燕出塵一口氣沒提好,給嗆到了,水鈴鐺忙遞水過去,緊張地說︰「先生,不要緊吧?快喝口水!」
燕出塵心道︰可不就是喝「口水」給嗆到的,再喝可不得了!
他擺了擺手,捶了胸口兩下,把氣順開了,咳嗽漸緩,說道︰「不用了,已經好了。」
被鎏金這一鬧,燕出塵眼中的狂熱也消減了些,知道自己失態了,也不再追問太平真相,他可不會相信太平的連篇鬼話,這個丫頭說的十句怕有九句半是假的,他早就深受其害,所以知之甚深。
私下里再問吧,現在當著這麼多人,權且當她說的是真好了,免得鎏金那丫頭又把他的老祖宗也給扯出來。燕出塵想,如果再這麼下去,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一被鎏金的話給直接殺死,套一句太平說的話︰鎏金說話,殺傷力太大!
很顯然在場的人,不止一個與燕出塵想的一樣,不相信太平所言,靖王便是其中之一,不過他也沒表現出來,笑了笑算是接受了這番言語。
慕蘊訶愣了一下,瘋狂地拍著巴掌,大聲道︰「三妹妹,你真厲害,二哥雖然不大懂,可是听著也是好听得不得了,怪不得爹說先生常常夸你,蓉兒還道一定是先生不好意思提你太差勁,故意說好話給爹听,現在看來,你當真是先生們口中的好學生,不知道你其他的幾樣學得如何?東王爺,要不要再賭幾局?」
太平眼見得東王臉上有松動的跡象,趕緊擺手道︰「下次再說,今日不是說要去踏青嗎?那個,方才尾音是商調,該誰作詩來著?」
「對對對,作詩作詩!站在商位的方才是誰?對了,是嚴陌!」蕭劍南也覺得自己的九弟該適可而止了,輸贏且不論,他們今日的目的是邀美人同游,怎麼能把這個給忘了呢?
嚴陌早已打好了月復稿,就著春江花月夜之意,作了一首詩,還借詩將太平的琴技也給夸了一番,大有太平听過「大弦嘈嘈如急語,小弦切切如私語」之風,太平溫言謝過,兩人以茶代酒,共賀了一杯,這趟燕府之行才告一段落,十二個人,浩浩蕩蕩踏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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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有兩位美女為我鼓掌,還是蠻高興的,正好兩只手,來,兩位美女,一邊抱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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