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很快與左鄰右舍打得火熱,她一口標準的本地話,穿著當地女子常穿的粗布常服,沒有華服的襯托,粗布衣裳卻也掩飾不住她的芳華,眉眼比沙棗鎮夜空的新月更加明澈。
鄰居們都說她像冰山上的雪蓮一樣美麗,掛著鼻涕的孩子們開始只敢躲在大人身後悄悄打量這個長得像仙子一樣的漂亮姑娘,不出半日,就已追在她後面叫起了姐姐。
小小羨慕地說︰「老大,京城的水土是不是特別養人啊,你越長越漂亮了,咱倆站一塊兒,哪里像是同齡的,我這個樣子,起碼比你大了四五歲!」
太平拍了拍她的頭,笑道︰「哪有這麼嚴重,我們的小小看起來還是個小丫頭呢!」
「嘻嘻,不過老大你也別得意,在這兒呆久了,盡早你也會變得像我們一樣,臉上皮膚不再細女敕。要我說啊你就不該到這兒來受罪,京里多好啊!」
太平還未來得及說話,春芒接過了話頭,搖頭道︰「小小,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她是岳太平,家就在沙棗鎮!」
小小吐了吐舌頭,抱歉地看著太平道︰「我知道了!對不起,老大!」
「咱們還是姐妹相稱吧,總不能當著別人的面你們也一口一個老大的。」太平笑道。
春芒也不客氣,說道︰「老大說的是,只是你要吃虧了,誰讓我們都比你大呢,你只好當妹妹。」
太平搖頭苦笑,這是實話,她總不能對人說自己的心理年齡比她們要大得多,只怕就算她費勁解釋半天,也沒人會相信這種詭異的事,妹妹就妹妹吧,爭大小又沒什麼好處。
蕭子逡不知是忙些什麼,過了五日才上門拜訪,听著太平一口流利的當地話,他的眼神頗多思索,期間有韃坦鄰居來借廚具,太平還用韃坦話與人交談了一陣,讓他更是迷惑。
太平似是明白他的疑問,笑著解釋︰「沐兄听不懂吧?這是鄰居達米娜,她家有客人來,宰了一頭羊,家里沒大鍋,知道我家有,特地來向我們借去煮羊肉。她送了些自己制的女乃餅過來,這里的韃坦人都很樸實,每次都這樣,借東西總會送點什麼,我這里有很多,你們走的時候,帶上點回家吃。」
蕭子逡確實听不懂,他更不懂的是太平為什麼會懂。按他查到的,慕氏太平出生後,其父辦差失利,被除官職,嫡母蔣氏身子孱弱,多次暈厥,其生母洛氏久病難愈,病因難明,後有相師批斷,道出太平乃克父克母之命,遂被慕雲飛遷出慕府,送往荊州老家,洛氏不忍女兒小小年紀遠離父母,不顧慕雲飛挽留,一意隨行,不出兩年被女克死。
太平這一生,除了京城,就只在荊州呆過,就算知道她被嫡母迫害,曾經在荊州城流浪過一陣子,但是荊州在南不在北,北地之語,她是怎麼學會的?韃坦人的話,她又是怎麼懂得的?
蕭子逡帶著疑問在沙棗鎮盤桓了多日,見到的一切顛覆了他的認知,太平確實如同在這鎮上土生土長的一般,騎馬射箭,熟稔非常,就連風沙的習性,她也能夠講得頭頭是道。
而在京城見到的太平,據他所知連馬都不會騎,他的馬場里還有一匹小紅馬是慕蘊涵特地留給她這個妹妹的,太平都沒來得及去騎它。
蕭子逡問她︰「你怎麼會懂得那麼多?」
她理所當然地回答︰「怎麼會不懂呢?我從小在這里長大,我阿爹教的啊!」
她口中的阿爹,就是死去的拉達耶,蕭子逡自然听她提過。
九坡看得出自家的王爺似乎是對這位邊塞姑娘產生了興趣,也幫著問道︰「岳姑娘,你的功夫是跟誰學的?」
「跟雪山之顛的一位異人學的!」太平比劃了兩招,「所以你看,招式和你們的很不一樣,不過只要能殺人就好了,總有一天,我會把殺死鄉親們的殺手一一斬于劍下!」
「有沒有興趣對上幾招?」蕭子逡問太平。
「太好了!早就想向沐兄請教,就怕唐突了。」太平笑道。
「好!那我們到院外試試,點到為止!」蕭子逡說道,他也很想試試太平的功夫。
兩人到了院外,蕭子逡將外衫掀起,扎在腰間,拱手為禮,太平本就是一身胡服,長褲短靴,只將辮子一甩,利落干淨地擺出一個架式,直接揚起拳頭就沖蕭子逡招呼過去。
一個輕盈如穿花拂柳,一個剛硬似猛虎下山,一來一往,過了百招有余,竟然不分勝負。蕭子逡的眼中驚異愈濃,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太平似乎還未盡全力,雖然他也沒有,可是當今世上,能夠與他交手而不落下風的,真的沒有幾個。
太平自己則是無比驚喜,她並沒有機會與人交手,自己的功夫到了什麼地步,她一直不知道,現在看來,當真如師父所說,她的進步不同常人,而這一切都與額間的印記息息相關。
有了這個開頭,蕭子逡來得更勤了,夜融回來後回了軍營,與樓斬、斷雨都難得有機會出來,就算出來了,他們和太平交手里總怕傷著太平,根本放不開,不像蕭子逡,他是很認真地與太平切磋,所以太平也很高興能夠找到這麼個人練手,每天竟有些盼著他來。
她在過招之際,能夠找出自己的不足之處加以彌補,每一次與蕭子逡交手,她都能夠更進一步,當初想早日甩開他的想法已被她拋到了腦後,只苦了燕出塵,一直等著機會娶鎏金過門,就因為蕭子逡在場給生生阻了。
鎏金雖然與他有了夫妻之實,但也只限于那一次,這之後他可就沒了機會,而鎏金堅持要他明媒正娶才隨他離開,燕出塵想讓天下知道,他娶的就是鎏金,並不希望她頂著一張陌生的臉嫁給自己,鎏金自己也不願意這樣做。
蕭子逡是認識鎏金的,有他在一天,鎏金就一天不能夠以真面目相見,燕出塵心頭巴不得蕭子逡早點離開,可惜老天爺故意跟他作對,那人不僅不走,與太平還天天見面,他都快崩潰了。
終于,某一日,上天听到了燕出塵的呼喚,蕭子逡來告辭了。原來是京中聖旨急召,要他回京,他在臨行前一晚,向太平坦白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如他所料,太平的吃驚之色並不明顯,她說︰「早就看沐兄氣質不凡,我早猜到你不是普通人,但是卻未想到你竟是王朝最尊貴的王爺!」
「你不怪我隱瞞吧?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我之間的相處,可能就不會這麼自在了。」蕭子逡摘了一片樹葉含在口中,吹出一行清音。
太平鄭重點頭,心里頭卻暗暗發笑,確實如此,如果他早說出來真實身份,兩人交手時她就不好下重手打青他的臉了。「阿迪!」蕭子逡亮晶晶的目光看著太平,手指捻著之前放在嘴邊的樹葉,「臨別之際,我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太平抬頭看著他,沒來由的,他的眼神讓她想要逃避,正好這個時候小小的聲音響起,她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大聲道︰「知道了,馬上回來!」轉頭沖蕭子逡抱歉地笑了笑道︰「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家里人會擔心的,有什麼話,下次再說吧!」
蕭子逡笑了笑,點頭道︰「好,下次再說!」他遞了一個東西過來,塞進了太平的掌心,「這個送給你!」
冰冰涼涼的,太平低頭一看,是那只他常帶在身上的玉笛,她曾听他吹過。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太平要還給他,蕭子逡卻早她一步走遠,風中飄來他的話︰「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若是不喜歡,你大可扔了!」
太平怎麼可能不喜歡,她本來就愛吹笛,摩挲了一下,這只玉笛晶瑩剔透,玉質上乘,最關鍵的是音色非常好,听蕭子逡吹的時候就能夠感覺得出來,她早就對這玉笛垂涎不已了,目光總時不時落在上面,也不知蕭子逡是不是感覺到了,才會送給她。
她笑了笑,迎著暖和的風向小小走去。
蕭子逡離開後兩日,鎏金和燕出塵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斷雨、樓斬和夜融在軍中都混得不錯,儼然成了小頭目,有了一批手下,他們都是孤兒,沒什麼親人,他們講義氣,將手下當成自家兄弟,所以鎏金成親那天,請示了上官後,他們把自己的兵都拖了來喝喜酒。
斷雨救過上峰雷霆將軍,雷霆得知要成親的姑娘是他的姐姐,不僅給了假,還親自來參加了婚禮,雷霆是武將,雖然對燕出塵這位大才子也早有耳聞,可是燕出塵以前就是個神出鬼沒的,他並不知曉喜宴上見到的新郎倌就是大名鼎鼎的燕才子,還搖頭表示惋惜,直道斷雨應當為自己挑個勇武的姐夫,而不是那麼個小白臉。
姐妹幾個听到斷雨轉述雷霆的話,樂得直不起腰來,又拿鎏金打趣一番,把鎏金臊得臉紅紅的,溫度一直就不曾下來過。
婚宴過後,只住了一晚,燕出塵就帶著他的新娘坐著他那輛華貴的馬車走了,太平等人直送出五里之外,才依依揮手惜別,鎏金哭得肝腸寸斷。
燕出塵攬著他的新娘,柔聲安慰︰「傻丫頭,別哭了,又不是再不見面,你若想他們,等我們安頓下來,告個信兒,咱們可以約地方再會,你也知道小太平是個閑不住的,沒準兒她沒多久就會找上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