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和緩之中,堪堪又過去了幾日。
姚如煙沒有敢再上門,姚氏也沒有提及自家妹子,倒是有一回讓碧薔到外頭讓臨波給姚秀才傳了話,之後便是抱著自個兒的肚子,在這院子里散散步,人都顯得和氣了三分,再不見那等動輒張牙舞爪的張狂樣子。
為了這,方氏沒少夸獎她,就連谷中對她也好上不少,時時開解,姚氏更是乖順不提,若華也吩咐孟大娘注意姚氏的吃食,不可一味進補。
姚氏不能吃虧的性子還是無法更改,此時卻也不能一味的去問,好在碧薔是個玲瓏心思的,日日在身邊見姚氏面色不對,沒打听幾下就已經知曉緣由,又好氣又好笑,卻也好解決。這些年跟著方氏出門,見過的事情也是不少,便給姚氏閑話解悶,一日說到某戶人家妾室難產而亡,留下的孩子體弱多病,這外頭傳出來的時候,孩子也已經弱弱的長大了,又一個妾室依舊是如此,當家老爺去親自查探,卻發現自家妻子賢惠不能再賢惠,一有孩子就把家里最好的東西撥給她,自己是一概事情都不插手的……
姚氏還沒有轉過彎來,「那為何?這樣的主母不是她們的福氣嗎?」。
碧薔不可置否的一笑,「這後頭才曉得,哪里是這主母賢惠,實在是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個坎,這進補過大便難以生產了,是以要當真是賢惠良善之人,便不會如此罷。」
姚氏撫模著自己的肚皮,心里七上八下的跳了很久,這才瞪著一雙魚眼弱弱想問,「那怎麼又傳了出來?」
「還不是讓身邊一個陪房給咬了出來,人在做天在看,這惡有惡報一點都沒有錯。」
姚氏久久不語。
當碧薔把話傳回來之時,「……少女乃女乃拿著姑娘做的小衣裳,放下之後到了姑娘院子門口,就是沒有進來,又扭頭回去了,從沒有見過她這般為難的時候。」
若華跟方氏相顧而笑,這碧薔真是個好的,這事情她來說最是合適,加上這陣子她說的那些事情,又是能讓姚氏清醒不少,又是什麼因果報應,想必以後姚氏就是為著自己肚子里的那塊肉,也要多思忖幾分才對。
這才一忽兒的事情,碧薔又熟練的給方氏熬藥遞茶,惹得方氏將這幾日買丫頭不順的事情又提了上來,「要都是有碧薔這樣的,我哪里還需要操這許多心。」
若華沒有說話,這些天來的丫頭都是不滿意,碧薔簡直就是連軸轉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卻也在苦思對策。
倒是碧薔落落大方的答道,「太太這般夸獎可是不敢當,當初我進來的時候,什麼不也是手把手的教出來的。」
方氏顯然是不贊同,「這些天你也見了,傻笨一些的倒是還好,卻不防都是那些個木頭木腦的,不然就是看著不安分,好好一個家,好不容易挑上一個好算好的,你瞧著都進門這麼些天了,說話都是吧成句的,哎……」
這有了珠玉在前,後頭的也自然是難了,又像碧薔這般心思伶俐,又端厚老實。或者像碧環這樣整天都是樂呵呵的性子,有什麼說什麼,又勤快知禮,再不濟,也要碧雲一般的還算識相知進退,這陣子服侍蔡家婆婆,倒是讓若華對她的印象改觀不少。
人手問題一直沒有解決,若華卻又下了幾次莊子。方氏本有意阻攔,奈何磨不過自家閨女,又想起谷世茂之前說過的話,只好讓臨波多多跟著作罷。
莊子里的稻子收得七七八八,難得的是大家俱都齊心協力,這樣的年成,跟去年收上來的竟是相差無幾,谷世茂看著那收成之後的禾茬都能自言自語,見那水磨坊果真派上用場又是長嘆嬉笑,想著自家鋪子那頭不管如何,這些米都是不愁銷路,沒準的要從現在開始準備收購糧食,五里鋪那頭漲不上價錢,听聞他跟家里的婆娘對罵上了大街,誰不知曉五里鋪吳老板是靠著妻子嫁妝起的家……這樣一對比,谷世茂從來沒有過的滿足。
若華下莊子的時候,听老田頭說起谷世茂在莊子里要不是有人勸著,沒準就要喝醉,她自是覺得很開懷,自己總算是能夠為家里也出了一份力,接著……自己不方便時時刻刻的看著田里,就要靠秋聲的了。
便是二季稻的事情,她幾乎沒有對任何人說,她當初听說這里的田地只種一季稻子,時間又長,她都有些不敢置信,多方打听加上自己時時注意她也明白了,氣候大致上是ya熱帶,稻子一直等天氣完全暖和過來才開始下種,一般是四月下旬,一直長到稻子黃了為止,比如現在收割完畢,幾乎已經是八月,再想種稻子是不可能,便隨意栽一些菜蔬,或者干脆的長了野草野菜。
若華曾經呲牙咧嘴過,這是暴餮天物啊,浪費啊浪費!但是她也不敢保準會如何,秋聲第一次知曉這個計劃的時候,也是半天不吭聲的,反應過來之後勸說過不止一次,最後……他被若華勸服了,整天眼里閃著精光。
若華卻是對這一次不報太大希望,她只要知道,等禾苗栽種之後,能夠成活到什麼時候,到時候記下來,然後明天撥一部分田早些栽種,好生打理……要是當真能夠種兩季,就算是產量不及,也至少能多一大半的收成……這要是別的地方也如此……
願望總是美好的,美好到若華看著那些灰黑泥濘,都能看出金黃燦燦來。
就這般好心情的回到鋪子,見前面已經圍觀了不少人,心漏跳半拍,又出事了?
若華趕緊的從馬車上跳下來,臨波在那已經手足無措。
「求求您了,收下我們吧,這再沒有別的活路了,就給一口飽飯吃便可……」
若華眉頭一皺,就見人群自動散開一條道來,原來是方氏來了,碧薔小心跟在後頭。
那地上的二人,看著像是父女,一身破破爛爛,年長的男子看著倒是一臉忠厚相,在地上苦求著,年輕一些的女孩低頭泫然欲泣,卻忍住了,怯生生的看著方氏。
隨即,父女二人讓方氏請進鋪子說話,剩余的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便散去不少。
給了茶水吃食,臨波在一邊招呼,若華幾人在里間便可以看到外頭的情景,那父女二人卻是看不見她們,但是看著父女二人一個勁的像臨波道謝,接過來之後也是吃相斯文,卻又忍不住的狼吞虎咽,顯見都是餓狠了。
方氏看著還算是滿意,「碧薔,待會你去問他們可願意入谷家……」
若華有些不解,「娘,這人是不是要再好生查探一番?」
方氏笑得有些發酸,「當初碧薔……也是逃荒人家的閨女,我瞧著外頭這兩個倒是好的,你不知道,要不是餓狠了,這沒有放任何作料的米飯,也能吞下一大碗嗎?不然也不會什麼都不求,只求一碗飽飯了。」
若華有些默然,她瞧著倒是也沒有什麼不妥,但見父女二人在那吃了半飽,便相互推讓起來,眼神之間那個溫情,實是讓人感慨。若華想到什麼,眼角就有了淚光。
方氏待二人吃完,便又開始查問起來,原來這父女是逃荒而來,實在是沒有了法子,看著這是開米鋪的,好生的來求一求,只求活命。
若華听著這話突然有些不對,便溫顏問道,「我瞧著大叔這般硬朗,而姑娘看著模樣不錯,又說能彈琴會唱曲刺繡功夫也不錯,說句不愛听的,這不是去酒樓賣藝也可求得溫飽,為何要賣身為奴?」
這話一出,父女二人都是有些低頭,張張嘴不懂要說什麼。
方氏也想了想,這才回過神來,有些色變,問道,「我們家里就算是多兩張吃飯的口,也是沒啥,只不過要是來歷不清白……」
漢子當場咚咚磕頭,卻是仍舊說不出話來。
好在那個姑娘眼淚要滴未滴,「本是想著能夠謀生,吃苦又算得了什麼,也都是怪我……不久之前,得罪了人,這才鬧到這般田地。」
碧薔見她說一半留一半,朗聲說道,「我們太太最是心慈不過的,只是你們這般遮掩,就是誰也會忌憚幾分。」
那姑娘開始哭訴,「這都是我的錯,本來想著能夠過得好一點,誰知道剛去沒幾次,就遇上一位腿腳不好的柳官人,說要拉我回去做小,這不同意爹爹就被打傷了,還放出話來,說……說要是不肯,以後就不要想著在此處活命……實在是沒有法子了才這般,我是寧願為奴為婢也不會從命的,本來走投無路,听聞人人說谷家慈善,又剛好要買丫頭……要是不行,索性的我父女二人便跳了秀水河里,也能保一份清白……」
若華把這話細細的在心里過了一遍,這般軟硬兼施,先是自己命苦然後不從,多麼的貞烈讓人感佩,接著又半帶威脅,要不行就跳河,這樣一來方氏豈能安心?
就是自己,也要同情幾分,可惜……
她挑了挑嘴角,玩味笑道,「可是縣北那位整天坐著竹椅招搖過市,見一個顏色好的就要往府里拉,卻沒有人敢惹的紈褲,柳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