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閔王再一次立妃,娶的依舊不是凌家二小姐。
大婚那一日,十里紅妝,滿城都被喜氣沾染,盡然都是鳳離王為其公主準備的嫁妝。皇宮更是熱鬧非常,畢竟新任王妃不是尋常人物。
婚宴從王府擺到了皇宮,暮詞抱膝坐在長安宮偏院的石階上,听著院牆外絲竹之聲不絕于耳,此時,她甚至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
她滿心期待了那麼許久的婚事,卻沒想到依舊只是一場幻影。
她闔了闔眸子,將頭仰的高高的,不想晶瑩從眼眶兒泛出,更不想自己看起來像是怨婦,可是為何,心里還是這樣的難過溴。
今日的他,應該格外的俊朗吧?今日的琉璃公主,應該也會格外明艷動人吧?
一念及那樣的情形,她就止不住的想要落淚。
好像一顆心都被碾碎在地,被人來來回回的踩著,想要喊痛,卻發不出聲響禱。
她握了握拳頭,撐著身子從石階上站起來,舉目望著碧藍的天際,天氣這樣的好,也是在為那一對新人祝福吧?
嘆了口氣,不想這樣自怨自艾,于是蓮步輕移,預備出去走走。
「凌側妃,您要去哪里?讓奴婢隨您去吧!」彩蝶是長安宮的宮女,被德淑貴妃吩咐來伺候暮詞。
在薄子夜點頭答應婚事之後,暮詞的側妃身份也隨之確定。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而後望著彩蝶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就在院子里走走,不會走遠。」
言畢,提起裙擺款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異常的冷清,在外頭傳來的陣陣樂曲聲映襯下越發的荒涼,似乎沒有沾染到意思外面的繁華盛氣,清雅安靜,只有日頭安靜的落下,將暮詞的影子打的松松散散,搖搖擺擺,詭異又妖嬈。
院子的一角是千鯉池,這個季節正值花開,池塘兩邊被無數的花枝蔓延著,搖曳生輝。
暮詞蓮步輕移,走近千鯉池,形單影只,只余孤落寂寞。
「誒,這不是凌側妃嗎?」千鯉池隱在花叢中,是以視野並不寬闊,直到走近听到聲音才發現,與千鯉池挨著的亭子里竟然有人在賞魚。
暮詞抬眼望了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只不過年歲卻盡數寫在了臉上,應該是長安宮居于偏殿的某位娘娘,她不認得,是以不知該如何的稱呼,只是略略福身,算是請了安。
原本就是想要個清靜之地,卻早有人佔了先機,顯然是不想呆下去,沒有再看那人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那人吃了個沒趣,臉色訕訕的,回頭對著身後伺候的丫頭哼笑︰「高傲什麼,以為自己有多得寵呢,結果鬧了半天連個正妃都當不上,側妃,凌側妃,說到底還不是個妾室。」
聲音有些刺耳,不大不小,足夠讓暮詞听到!
「噓,主子小聲點,讓人听見就不好了」身側的丫頭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听到又如何,我堂堂一個貴人,還怕她小小的側妃不成!」那人越發的囂張起來。
暮詞的身子停了一下,卻沒回頭,只是唇角的嘲諷越發的明顯。
凌側妃
卻終究沒有去辯駁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呢,與那人爭執,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的不幸,她不要將心里的苦赤*果果的放到旁人的跟前,那樣的情緒,自己煎熬便可。
天兒已經越發的暖和,沒走幾步就涌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子,黏膩膩的粘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于是停靠在一棵樹旁稍作休息,順手去懷中拿帕子擦汗。
然而帕子卻不知落在了哪里,翻來覆去的找了一通也沒有找見,她只能沮喪無比的抬手,胡亂的拿袖子擦了兩把,心,卻因為這一點點的小事而煩躁不堪。
竟然沒有什麼是順心的
她闔了闔眸子,極力的克制著情緒,然而手尚未落下,眼前就陡然一個陰影籠罩了下來。
身後陡然一暖,淡淡的龍涎香味撲面而來,將她鋪天蓋地的包裹住,暮詞閉著眼,這一刻竟然不敢睜開來,只是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王爺?」
難以置信的,他怎麼會在這里?
「是我,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多日來的思念,如今排山倒海而來,薄子夜只覺得一顆空蕩蕩的心在這一刻終于填滿了。
他緊緊的擁著她,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里。
暮詞禁不住的輕呤了一聲,心底卻被喜悅填滿,先前的煩躁也一掃而光,望著薄子夜的臉龐,她低呼︰「王王爺」
然而,目光觸及他那一身大紅的喜服,她眼底的喜悅,轉而換成了驚訝︰「王爺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我當然要來,不但來見你,還要帶你走。」狹長的鳳眸里閃了一絲的光芒,緊緊的打在暮詞的身上。
暮詞卻愣了一下︰「帶帶我走?」
難道他根本就沒想跟琉璃公主成婚?難道他一早就想要帶自己走?
多日來狂躁的心境,這個時候慢慢的平息了下來,可是轉瞬就被鋪天蓋地卷來的感動填充。
他到底沒有辜負她!
可是
「你真的想好了嗎?真的,要帶我走嗎?」
「自然。」薄子夜目光堅定的點頭。
「可是」暮詞卻有些遲疑︰「你真的能這樣走嗎?你可是皇上最最看重的皇子,更何況,若是你我就這樣走了,鳳離往定然會震怒,到時候沒有救兵,邊境該怎麼辦?黎民百姓又該怎麼辦?」
「哼!」薄子夜冷笑了一聲︰「管他勞什子的皇子王爺,管他什麼江山社稷,反正如今我早已是聲名狼藉,為何還要任由旁人擺布?絕不!」
語氣里是濃濃的不滿,大有賭氣的意味在,而後,也不管暮詞依舊遲疑,抓住她的手,轉身就走。
「可是王爺」
「不要可是了,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薄子夜黑沉著臉,語氣有些沉。
暮詞張了張口。
她當然想跟他走,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見他娶旁的女子,可是這一刻,她的心里卻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尤其是在听了薄子夜的那一句話之後,她越發的懷疑,他這樣的生氣,究竟是因為要娶琉璃公主,還是因為不喜那種被人擺布的感覺?
「走不走?」又問了一句,暮詞咬了咬唇,思緒飛快的轉著,竟是糾結的情緒,良久,她才終于點頭︰「我」「不許走!」那一個走字就那樣被堵了回去,院子里,一聲低沉威嚴的聲音陡然響起,在空曠的院子里,擲地有聲。
兩人同時回頭,就見一身龍袍的皇帝與德淑貴妃快步的走了進來,見了院子里的兩個人,面色陡然一沉。
「父皇--」
「皇上--」
暮詞與薄子夜同時開口,顯然沒有料到皇帝會甩開聖駕與德淑貴妃來這里,然而轉瞬的,薄子夜就將身子擋在了暮詞的身前︰「父皇,兒臣去意已決,還請父皇母妃成全!」
「混賬!」皇帝勃然大怒︰「你是朕的兒子,你要去哪里?」
薄子夜眯了眯眼︰「若是做皇家的人連自己的人生都不能選擇,那兒臣寧願出身平凡,惟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啪--’
皇帝三兩步上前,對著薄子夜的俊臉,一巴掌就甩了過去,「放肆!這麼多年,朕真是白白的將心血浪費在了你的身上。想要選擇自己的人生,那你告訴朕,你想要的人生是什麼樣的?」
這一下卯足了力氣,薄子夜被打的頭撇到了一邊,唇角頓時滲出了血,嚇得暮詞一陣的驚住,而後就驚呼了一聲︰「王爺--」
手卻被薄子夜撥來,抬手,拭去唇角的血漬,薄子夜咬了咬牙,唇角竟然浮起了一絲浮光掠影的笑意來︰「從小到大,兒臣只有一個願望,繼承大統,為百姓謀福祉。哪怕是得罪福親王惹惱朝廷重臣之時兒臣都是這樣想的,可是」
他頓了一頓,似乎是笑了一下︰「可是如今兒臣不想了,再怎麼想,也只會是失望,反正事已至此,留在這里也只會繼續任人擺布,倒不如索性求的自由之身」
「那若是朕告訴你,一切都還不晚呢?」皇帝張口,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薄子夜的身子就僵在了那里,抬眸,有些錯愕的望著皇帝︰「父皇的話是什麼意思?」
皇帝凝了凝神,扭頭朝著身側的德淑貴妃使了個眼色,德淑貴妃會意,上前了一步︰「先前你說我讓你娶琉璃是別有目的,確實,誠如你所言,我有私心在里頭皇上悉心栽培你多年,我也清楚你的抱負,雖然之前因為種種讓你的聲明大落,但若是你能娶了琉璃公主,而後親自帶兵去將邊境的幾個小國鏟滅,到時候你立了大功,那些人還會再拿從前的小事來做文章嗎?」
一字一頓說得清楚,薄子夜听清了,卻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倒是身後的暮詞,只覺得脊背一陣的僵直。
是要他利用鳳離國,重新拿回朝臣的信任而後拿回原本因為她而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嗎?
她望了身前的男人一眼,他應該會動怒吧?
誰知,薄子夜只是平靜的翹了翹眉梢,目光掠過德淑貴妃的臉龐最後落在了皇帝的身上︰「父皇的意思是」
「是讓你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思。」德淑貴妃望了他身後的暮詞一眼,而後再度開口︰「你之前的事鬧的那樣沒有分寸,縱然皇上極力的幫你壓下,可是被你糟踐的名聲卻讓人無能為力,如今正好鳳離給咱們制造了這樣的好機會,我與皇上都認為這是一個契機,你翻身的唯一機會,夜兒,你可不要錯過。」
見薄子夜神色微怔,皇帝也點頭︰「朕與情兒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朕的皇位,除了你,還能給誰?難道你要為了兒女私情而白白辜負了朕與情兒的期望?辜負了天下的百姓?」
明明語氣都是那樣的情真意切,可是傳入暮詞的耳中,她卻只覺心驚肉跳。
他們盤算的那樣好,甚至一國之君的皇帝都為了這個兒子放下架子來傾心而談,連她听了都覺得心動,那他呢?會不會,也是如此?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後的不安,薄子夜慢慢的回過頭來,暮詞這才發現,他的眼底有絲絲的波瀾起伏,望向她時,傾瀉而出。
那樣的神色,像極了初見之時的勢在必得,那是野心與欲*望的象征,暮詞的心猛地一顫,竟然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冷。
「王爺」她張了張口,卻發現身子抖得厲害,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