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責,讓她一陣的心痛,暮詞闔了闔眸子,幾不可聞的嘆息︰是啊,她也無數次的問過自己,還是從前的那個自己嗎?若是可以選擇,她倒是寧願從來都不曾改變。
苦笑一聲,再張眼,眼底已經是清明一片︰「那你呢?從前那個永遠相信我的薄子夜又去了哪里?」
沒有料到她會如是說,薄子夜愣了一下,隨即就聲音一揚︰「本王待你之心從未改變,但是你這樣做,卻是親手將本王推走。好了,今日之事本王也不想多做追究,只要你肯向琉璃認個錯,此事就就此作罷。」
「是嗎?」暮詞卻似乎是毫不在意,巧笑嫣然,媚眼如絲︰「可是怎麼辦呢?我一點也不想認錯,也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所以,實在不敢勞煩王爺費心為我周全。」
「主子--」錦香在身後低呼了一聲,卻被暮詞攔住,她依舊笑的璀璨如花溴。
「詞詞--」听她這樣說,就以為她是承認了,薄子夜痛心極了,伸手一把摁住她的肩膀,怒吼︰「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想本王把你怎麼樣?」
從前在莫離村他也曾如是言語,也曾問她應該要拿她怎麼辦,那時是不知情深何處,那麼如今呢?如今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呵呵--」暮詞唇角薄勾︰「該怎麼樣就怎麼樣,王爺隨便好了。禱」
無論是為了什麼,她已經無心去探究,她累了,累的不想再有任何的糾葛。
「你」她的破罐子破摔的態度讓薄子夜怒不可遏,從來都知道她是倔強的女子,卻不知她倔強如斯,握了握拳頭,他厲聲道︰「來人吶,將凌側妃送去北五所關起來。」
北五所
王府里的冷宮,暮詞唇角微揚,甩開進來帶她走的人,最後又望了薄子夜一眼。
還是從前的模樣,可是卻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究竟是誰在改變?
他呢?還是她?
可是是誰又有什麼關系,這個時候,已經無所謂了吧?
她闔了闔眸子,瞳仁中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一點點的淡出,她的心,慘然一片。
*
然而,事情顯然沒有到此為止,盡管薄子夜下了命令不許任何人走漏風聲,可消息依舊不脛而走。
當鳳離王大怒,皇帝因此將他叫到宮里訓責之時,薄子夜著實被嚇了一跳。
「父皇,是從哪里傳出的消息?」他明明已經嚴令禁止,將那日的事封鎖了起來,怎麼還會傳入鳳離王的耳中。
「消息是誰傳出來的不要緊,畢竟王府里耳目眾多,要守住消息幾乎是不可能。關鍵是現在得想辦法給鳳離王安一個交代,畢竟這一遭可是有人要殺他最疼愛的公主,雖然未遂,卻也事態嚴重。」
薄子夜皺了皺眉︰「兒臣已經將詞詞關了起來,算是小懲大誡,終歸琉璃也沒出什麼閃失,又何必還要多做糾葛。」
「話可不能這樣說。」皇帝搖了搖頭︰「此事表面是爭風吃醋引起的小事,卻因為鳳離的公主參與其中而變得不同,鳳離王已經在朕的面前信誓旦旦,一定要給他的女兒討個公道。」
薄子夜握了握拳︰「那他想要如何?」
「他想」皇帝沉了沉嗓音,望著薄子夜,沉吟著開口。
「想怎樣?」
「鳳離王說,謀殺公主是死罪一條。」沉吟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口。
「不行。」薄子夜當下就阻攔︰「現在是在天朝,不是他的鳳離,如何處置還輪不到他來言語。再者說,如今是我王府的家務事,就算他是鳳離王,是琉璃的父王也不能插手。」
「夜兒」
「父皇,我知道現今出兵在即,不能得罪他,但是事關詞詞的生死,兒臣決計不能坐視不理,更何況,會出這樣的事,也與兒臣月兌不了干系,哪怕她真的有錯,也是因兒臣而起,不能讓她獨自承擔。」
「可是」皇帝遲疑了片刻︰「若是鳳離王抓著此事不放,咱們也不能夠包庇,否則到時候翻臉,對誰都不好。」
薄子夜略略點頭,幽深的眸子里黯淡一片︰「兒臣知道,兒臣會想一個萬全之策,父皇,此事就交由兒臣去辦,兒臣不會讓父皇為難,一定會給鳳離王一個交代。」
見他成竹在胸,皇帝也不好再說什麼,點了點頭,又囑咐了一句︰「一定要處置妥當,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是,兒臣明白。」
*
夏日遲遲,鶯飛草長,院牆之中種著一些不知名的花,花繁葉茂,正是最好的時節,卻因為身在冷宮而無人欣賞,縱然開到荼靡,也只是枉然。
「小姐--」正暗自發呆,卻听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扭頭望去,竟然是錦香,正被侍衛攔在了外頭,暮詞心下一緊,忙迎了上去。
「錦香,你來了。」
眼見著兩人靠近,奈何卻被侍衛攔住,兩人只能隔著門遙遙的望著,錦香這才瞧見,不過兩三日的功夫,暮詞就整整瘦了一大圈兒,整個人看起來既蒼白又疲憊,不由得一陣的心疼,眼淚也奪眶而出。
「對不起小姐,都是奴婢魯莽,才闖下這樣的大禍來,還害得小姐進了北五所」
累漪連連的只說了這一句,就再也說不下去。
看著她自責那模樣,暮詞忙扯了一絲笑容出來︰「傻丫頭,我沒事,而且我也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雖然魯莽了些,卻著實勇氣可嘉,我不怪你,甚至感激你,真的。」
語氣堅定的安慰著錦香,卻引得她眼淚流的更多了︰「奴婢知道小姐這是在寬慰奴婢,不想讓我太難過,可是看著小姐這樣子,奴婢真是悔不當初,小姐,這可怎麼辦啊?」
那模樣著實讓人又心疼又溫暖,誠如,整個王府的人如今都在等著看她的下場,沒有任何一個人還會對她付諸真心,就連那個曾經深愛的男子,她都不再奢望。
所以錦香還能這樣擔心她,她確實感激。
「不要哭了,我沒事,雖然這里不比絳雲閣,但倒也安靜,你不要擔心,回去安安分分的,不要闖禍,知道嗎?」她柔聲道。「嗯,奴婢知道。」抽搭了兩聲,最後還是點頭,「小姐也要好好的保重,奴婢相信,等王爺氣消了,就會放小姐出來了。」
會嗎?
暮詞輕笑了一聲。
她現在已經不對她抱任何的希望,沒有希望,才不會失望。
「好了,我知道了,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回去,省的被人瞧見抓住了把柄你的日子就要難熬了,走吧。」
暮詞的意思錦香明白,如今她落得這樣的下場,她還怕連累著錦香,怕她在外頭的日子不好過。
心里一陣的難過,又與暮詞說了一會兒子的話,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可是心里終究還在愧疚,若不是她,小姐怎麼會落得如斯境地。
回去的時候依舊滿心的抑郁,卻沒想到一回絳雲閣,就見薄子夜坐在了廳里,正拿著暮詞前幾日看的書在翻著,錦香忙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子走了上前︰「王爺,您來了。」
薄子夜輕應了一聲,卻並未將視線從書上移走,只是翻著,仔細的瞧著。
錦香不知他在想什麼,但見他瞧得仔細,于是壯著膽子開口︰「那本書是小姐最喜歡的,整日里都放在床頭,這一遭走得急,竟然也沒帶走」
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薄子夜的臉色,見他並未有怒意,這才噗通一聲雙膝跪地︰「王爺,刺殺公主的事真的是奴婢一人所為,與我家小姐無關,您與她相處那麼久了,她是什麼人您最清楚,求求您了,不要把她關在北五所,那樣的地方,真的不能住人」
眼淚又涌了上來,她也不知這樣做究竟有沒有用,可是,這個時候,若是不做些什麼,她心里會更難受。
薄子夜終于抬起了頭,錦香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也很差,似乎極其的疲憊,平素總是幽深的一雙眸子也暗淡了許多,落在她的身上,靜靜淺淺。
「你真的想救詞詞?」
語氣雖然平淡,卻讓錦香的眉眼一亮,忙不迭的點頭︰「是,只要能救小姐,奴婢什麼都願意做。」
「什麼都願意做?」薄子夜的眸色沉了沉︰「刺殺公主事態嚴重,一定要給鳳離一個交代,事情的始末本王已經不想再多問,該怎麼做,你自己衡量。」
錦香愣了一下,眼中頓現了一絲的哀默,那絲的光彩一點點的消退,最後,換上了無邊的堅定︰「若是能用死來為小姐洗月兌,奴婢願意」
*
夜色如水,人影朦朧,坐在門口的石凳上望著天邊,月華清朗,靜謐無邊,映在她的身上,將她瘦弱的身形團團包裹住,被風一吹,人影憧憧。
「凌側妃--」門口幽幽的八角燈的燈光攢動下,一個熟悉的男聲傳入了耳中,暮詞攏了攏衣領,循聲望了過去。
「是誰?」起身,也不知是因為這幾日沒有好好的吃東西還是旁的緣故,頭有些暈,踉踉蹌蹌了一步,險些沒有站穩。
「屬下是蕭風。」冷寂的聲音一如既往,在這寂靜的夜色當中,更涼了幾分。
暮詞打了個寒戰,還是迎了出去︰「蕭風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蕭風抱了抱拳︰「是王爺派屬下來送側妃回絳雲閣。」
「嗯?」暮詞一怔︰「讓我回去?為何?」
蕭風的臉色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了半天,這才開口︰「屬下只是依照王爺的吩咐辦事,其余的,並不清楚。」
那神色分明是清楚什麼,但是他不說,暮詞也不好追問,于是抬了抬腳步,跟在了他的身後。
他不說,自然會有人說。
絳雲閣的廳里,薄子夜正焦急的等著,見蕭風提著八角燈進了院門,一個箭步迎了出去。
「她人呢?」
著實擔心她會倔強的不肯出來,可是當看到她的身影從暗處走到了蕭風的身後,薄子夜的心明顯松了一口氣。
「你回來了。」
但若是他以為暮詞是回來與他敘舊的,那就錯了,听了他的話,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自顧自的開口︰「王爺為何要我回來?是有什麼事?」
她才不信平白無故會讓她出冷宮,就算她肯,琉璃也不會願意,可是如今不但讓她出來,薄子夜還正大光明的等在這里,所以她敢猜測,一定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發生。
「我」朝著蕭風使了個眼色,一眾人都退了下去,待只余下他們二人,薄子夜這才上前了一步︰「想你了,就接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