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的牡丹思量著計策,不甘心自己先前的算計,竟然最終造就了上官敏和南宮公子單獨在一起相處的機會,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定會有辦法的,哪怕是絞盡腦汁,她也要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這一次,她會讓上官敏的下場很慘。
牡丹握緊了雙手,渾身襤褸的她,因著她眸子里的惡毒,整個人看起來尤為駭人,好似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惡鬼,要將人拉入地獄一般。
牡丹看著回春坊的方向,直到回春坊內,她所關注的兩人,進了櫃台開始幫著店里的伙計為病人抓藥,她的視線才稍稍收回,只是,這注意力一轉回來,她卻是突然皺了皺眉,左臂上的微癢,讓她下意識的伸出右手去抓,撩開有些顯得破爛的袖子,曾經白玉般的肌膚上,不知何時冒出了些小疙瘩。
「怎麼會這樣?」牡丹臉色突變,不知為何,眼里盛滿了恐懼,急切的抬起左手臂,試圖要看清那疙瘩,更似要確定什麼一般。
牡丹的腦海里,不斷的浮現出一些畫面,每一個畫面都讓她臉上的恐懼加深一分。
「不,不可能……不會的……」牡丹不停的搖著頭,口中喃喃,她的心里已經有了某些認知,可是,她卻不願意去相信,她一直都很小心很小心,怎麼也會沾染上?
可眼前手臂上的東西,卻是那麼的真實,饒是她不願意去相信也不行。
「啊……」
牡丹的心里洶涌澎湃著,似是承受不住這個突然而至的事實,猛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吼出聲來。
街上,周圍的行人看到這麼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都不禁皺了眉,路過之人,無一不滿臉嫌棄的指指點點。
「這乞丐婆子是瘋了吧……」
「快些走,可別被她踫到了,髒死了……」
「……」
一時之間,各種嫌惡的聲音在牡丹的耳邊響起,這對以往只听得見人家奉承與贊美的她,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周圍人來人往,牡丹整個身體蜷縮在地上,將臉埋在身體里,感受到手臂處的癢意,牡丹的拳頭攥得更緊,她慢慢的消化著自己此刻的狀況,想到上官敏,她心里的恨意更濃。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著你一起下地獄!」牡丹咬牙切齒的道,而在那之前,她要讓她嘗盡痛苦!
妙手公子的馬車出了城,而在這輛馬車後面,始終跟隨著另外一輛馬車,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後面的馬車上,白衣女子輕輕的撩起簾子,看著前面徐徐前行的馬車,目不轉楮,卻是眉心深鎖。
「小姐,你明明這麼喜歡那公子,為什麼不告訴他,你這般跟著人家,又不上前,又有何用?他是要去哪里,咱們都不知道,難不成要這樣一直跟著他嗎?」丫鬟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的道,她算是肯定了一點,她家小姐對那位妙手公子的可不是一點點上心,心里禁不住嘆了口氣,她們織桂坊的花魁,怕是要折在這個男人的身上了。
鈴蘭扯了扯嘴角,苦澀的笑笑,沒有說話,她何嘗不想出現在他的面前,可是,妙手公子的眼里只有上官小姐,她若出現,必定是自討沒趣罷了,可明知道這點,她依舊想要跟著他,想到先前他在牡丹那里受的傷,鈴蘭怎麼放得下?
丫鬟見鈴蘭沉默,繼續開口道,「小姐,有些事情,奴婢不得不提醒你,你是織桂坊的花魁,賣身契在錦娘的手上,即便是你對那公子有意,你也沒有選擇的自由。」
這句話,無疑是說到了鈴蘭的痛處,那日及笄,她本該就要被錦娘推出去,後來出了那麼一檔子事,這事情也就擱置了下來,可是,最近幾天,錦娘越發的頻繁的提起接客之事,她知道,有些事情是避不開的,若是以前,她會認命,安安分分的在織桂坊里,任憑錦娘的安排,可自從遇到了那個男人,她越發的害怕那些事情。
「我想贖身!」馬車里沉默許久之後,突然響起鈴蘭的聲音。
丫鬟身體一怔,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家小姐,「小姐,誰能替你贖身?那位公子嗎?」
那位公子分明就不喜歡小姐,又怎會為她贖身?小姐這個想法,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錦娘留著小姐,就想著讓小姐作為她的搖錢樹,又怎麼會輕易放小姐贖身?
「這些年,我也存了不少積蓄。」鈴蘭心里有些失落,妙手會為她贖身嗎?可憑什麼呢?想要贖身,怕也只能靠她自己了,可是……
「積蓄?小姐,以前你不曾接客,只是賣藝,又能有多少積蓄?如何能塞得住錦娘的獅子大口?」丫鬟嘆了口氣,在織桂坊,有些事情她看得多了,小姐想要贖身,談何容易?
丫鬟看著鈴蘭,一直以來,她都覺得,鈴蘭雖出身風塵,可依舊保持著那份純澈善良,比起她的妹妹牡丹,可要好得太多了,可有些事情終歸是命中注定,掙也掙月兌不開,她可不想看著鈴蘭不認命,平白自傷,「小姐,要麼就讓那妙手公子愛上你,替你贖身,要麼,就安安分分的,做一個風塵女子該做的事情。」
說到最後,丫鬟的語氣也帶了幾分哀傷,雖說是認命,可這命,也著實太苦了些。
鈴蘭再次抬眼,看著前方的馬車,眼里被蒙上了一層霧靄。
鈴蘭的馬車一直追隨著妙手公子的馬車,到了深夜,兩輛馬車竟然折返回了城內,妙手公子在客棧住了一晚,第二日在一個僻靜的巷子里,找了一處院子住下。
一月之間,每日在回春坊附近的隱蔽處,都會有一抹身影,帶著斗笠,隔著一層薄紗,看著回春坊的方向,偶爾看到里面的紅衣女子時不時的朝著門外眺望,斗笠下的男子,嘴角都會下意識的上揚,可是,上揚之後,伴隨著而來的,卻是更加濃得化不開的苦澀。
敏敏在盼著他歸,可是,他又如何能歸?
斗笠下,時不時的傳出一聲嘆息,而在不遠處,同樣一抹眺望著的身影,每每感受到那個男子身上散發出的落寞與無奈,她的心里都會跟著一陣揪痛。
「你為了她,竟如此傷神嗎?」鈴蘭低低的呢喃著,她越發的羨慕起上官敏來,若她是上官敏那該多好,有這麼一個對她痴情的男子,便是她一輩子最大的幸福。
鈴蘭的目光一瞬不轉的看著不遠處的那個男子,突然,對方卻是看了過來,鈴蘭一驚,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可隨即看到那一抹身影轉身離開,鈴蘭這才松了一口氣,還好,他沒有看見她!
可想到這點,她原本慌亂的心里,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失落,他「離開」月余,而她也這般默默的追隨了月余。
鈴蘭揮開腦中的思緒,即便是失落,她依舊渴望看著他回到現在的住所中,鈴蘭再次邁出步子,如往常一樣,不近不遠的跟在妙手公子的身後,在靠他住所的一個轉角處,鈴蘭要轉街,看到突然而至的黑影,猛地驚呼出聲,「啊……」
「小姐跟了我月余,怎麼只有這點膽子?」男子溫聲細語,平靜無波,听不出絲毫情緒。
鈴蘭從驚嚇中平息過來,看到眼前的人不是妙手公子又是誰?心里頓時慌亂了起來,「公……公子……」
鈴蘭手足無措,臉也跟著唰的通紅,如一個被抓到做了壞事的孩子。
「跟了這麼久,也該有些累了吧,進來坐坐。」妙手公子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他不明白這個女人為何會天天跟著他,也沒有去想其中的原因,可是,月余之間,她沒有一天間歇,讓他也為之吃驚,這個女人……
妙手深深的看了鈴蘭一眼,皺了皺眉,轉身進了自己暫住的院子。
直到妙手公子的身影消失在門扉之中,鈴蘭才回過神來,心里百感交集,公子他……他讓她進去坐坐?這意味著什麼?天知道,這是她一直期盼著的事情啊,他終于看到她了,這是不是代表著,她離他更近了一步?
鈴蘭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平息好自己激動澎湃的心情,她告訴自己,這是一次機會,她絕對不能在妙手公子面前失了儀態,鈴蘭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這才朝著那扇門走去。
鈴蘭進了院子,目光在院子里搜尋著妙手公子的身影,終于,在不遠處的涼亭里看到了他,鈴蘭走過去,此時的妙手公子,已經拿下了他先前所戴的斗笠,雖然是背對著鈴蘭,但這已經讓鈴蘭欣喜若狂。
「公子……」鈴蘭柔聲開口,雙手絞著繡帕,盡力表現自己最好的儀態。
可是,她剛叫出口,就已經被妙手打斷,「有些事情,小姐不必浪費時間和精力。」
鈴蘭身體一怔,先前臉上的笑容赫然僵住,有些事情,不必浪費時間和精力?
他什麼意思?鈴蘭不笨,單單是憑著她的直覺,她亦明白他的意思。
「我……我只是想關心你,你的傷……」鈴蘭咬了咬唇,欲言又止,那一日之後,牡丹的詭異一直在她的腦海中回蕩,這些時日,她無數次想上前問問他的傷到底怎麼樣了,可是,卻始終踏不出那一步。
「我的傷……」妙手公子皺了皺眉,「沒事,我是大夫,這點傷對我來說,算得了什麼?」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公子為何還不回到上官小姐身邊?你寧願這樣默默的看著她,是因為你害怕對不對?你害怕你的情況嚴重了,讓她擔心!」鈴蘭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眼里的擔憂卻更濃,看到妙手公子的背影怔了怔,她知道,自己的擔心沒有錯,那傷不簡單,連他這個神醫也解決不了!
她羨慕上官敏,為什麼她這麼幸福,竟有一個男人甘願為她至斯?!
妙手公子一陣沉默,鈴蘭更加慌了起來,甚至顧不得在妙手面前失態,上前抓住妙手公子袖子,「公子,你告訴我,牡丹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妙手眉心皺得更緊,卻是沒有回答。
「公子……」鈴蘭再次催促,心里的不安越來越濃。
「你走吧。」妙手公子的聲音變得冰冷,甩開鈴蘭抓著他袖子的手,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涼亭。
「公子……」鈴蘭往前追了兩步,最終還是沒有追上去,腦中想著妙手公子的傷,一雙秀眉怎麼也無法舒展開來,牡丹到底做了什麼?
她現在想尋求一個答案,可從妙手這里,她顯然是得不到這個答案,那麼……突然,鈴蘭靈光一閃,似想到了什麼,對,牡丹,她可以找牡丹要這個答案,她要找牡丹問清楚,牡丹到底對妙手公子做了什麼!
鈴蘭堅定了心中的決定,可,到哪里才能夠找到牡丹?
自從在村落里的那日起,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這個妹妹,可無論如何,她也要找到她!
鈴蘭出了院子,第一時間去了那日遇見牡丹的村子,在那村子里,她只遇到了那個男人,從那個男人的口中,她得知牡丹離開村子已經月余,鈴蘭失望之余,只能黯然而歸。
時間依舊這麼過著,每日,回春坊附近,都會出現那看似極其詭異的畫面,回春坊內,紅衣女子身影忙碌,錦衣男子在紅衣女子的身旁,二人猶如一對璧人,讓人羨慕不已,紅衣女子時不時的看向門外,似乎是在等待著誰的到來,而在回春坊外,一個帶著斗笠的男子,悄然的看著廳內的身影,在他背後不遠處,依舊有一個白衣女子,默默的望著他。
回春坊內,上官敏拿著藥包的手怔了怔,眉心再次皺了起來,抬頭隨著某個地方看過去,可看到的依舊是毫無異樣的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
又是那種感覺,好似被人看著,可一看過去,卻找不出絲毫端倪,而看著她的那一束視線,那麼的熟悉。
「又感覺到他了嗎?」南宮天裔低聲道,上官敏的任何一個反應都在他的注意之中。
上官敏皺了皺眉,收回視線,將手中的藥包遞給病人,「他出去快兩月了,也該回來了。」
南宮天裔看了看門外,這些時日,他親眼看到上官敏對妙手公子的牽掛,吃醋嗎?南宮天裔苦澀的笑笑,他心里竟真的覺得酸酸的,他明白,這個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在一天天的增加,可也許正因為她對妙手公子的牽掛,才讓他更加喜歡這個女人。
妙手對上官敏的愛,他自嘆弗如,若上官敏對妙手公子無情,那這才他不願看到的吧!
「應該快回來了,他一個大男人,出門在外,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用擔心他。」南宮天裔第一次這般安慰上官敏,想到他們三人如今的局面,就連南宮天裔也看不清了,可有一點,他卻清楚,無論最後三人的結局到底是怎樣的,上官敏都會是幸福的。
這個女人,本應得到幸福!
上官敏被戳穿了心事,尤其是被南宮天裔戳穿了心事,臉刷的一紅,冷冷的哼了一聲,「誰擔心他了,你也看到了,這回春坊的事情這麼忙,他倒好,丟下這一切,人影都不見了。」
上官敏明顯賭氣的話,讓南宮天裔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鈴蘭每日除了跟著妙手公子,大多數時間在暗暗的尋找牡丹,就連織桂坊的錦娘察覺到她這段時間在織桂坊的懈怠,都多次警告,不許她再外出,兩人大吵了一架之後,錦娘更是放出話,要盡快尋一個買主,將鈴蘭給送出去。
鈴蘭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可她依舊每日偷偷的出門,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來到妙手公子的住所外,平日里的這個時辰,妙手該出門了,可鈴蘭等了許久,都不見那一抹身影出現。
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鈴蘭想到妙手公子那未知的病情,頓時慌了,再也無法繼續等下去,顧不得許多,鈴蘭匆匆的推開了院門,整個院子尋找著那一抹身影。
鈴蘭突然到了一個門外,顧不得多想,推開房門,而相較于先前所推開的空無一人的房間,門打開的那一刻,鈴蘭就看到了那一襲紫衣,鈴蘭看到他的那一刻,妙手公子也抬眼,二人的視線正巧相對,門外的人是驚喜與安心,而屋子里的人,卻是眉心緊皺著。
鈴蘭卻沒有留意到妙手公子緊皺的眉心,歡喜的進門,「公子,還好你沒事。」
鈴蘭說話之時,妙手公子拉下了自己的袖子,似在遮蔽著什麼,而這舉動,反應過來的鈴蘭也察覺到了,鈴蘭看了看妙手公子的手臂,方才在被衣袖遮蓋住前,她隱約看到了些什麼,卻看得並不真切。
幾乎是下意識的,鈴蘭想到了他的病情。
「公子……」
「你來做什麼?不請自如,是鈴蘭小姐的作風?」
鈴蘭上前幾步,正要開口問,卻被妙手公子言語尖銳的打斷,鈴蘭怔了怔,對上妙手公子冰冷的眼,從他的眼里,他看到了巨人與千里的冷漠與憤怒,可就算是這樣,她的腦海里也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弄清楚,他方才到底在遮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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