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蘭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她的心里驟然浮出一絲害怕,她害怕妙手所遮掩的東西太過殘忍,是她不願所見,可是,她卻依舊不得不上前,一心想要揭開這個謎底。
鈴蘭再次邁開了步子,這一次,她尤為堅定,若說以往的鈴蘭柔和溫順,那此刻的她,好似變了一個模樣,眼里迸發的倔強,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
妙手看著她靠近,一雙濃墨的眉峰擰得更緊,那張英俊的臉,也是一片陰沉,有意無意的將他的手臂掩了掩,再一次拔高了語調,「鈴蘭小姐請回!」
鈴蘭卻好似沒有听到他說的話一樣,自顧自的到了他的面前,定定的看著這個男人,以往的他,對她雖然疏離,可也溫和有禮,他是第一次對她這般冷聲相待,這更是讓她的心里多了幾分不安。
「讓我看看你的手可好?」鈴蘭瞥了一眼妙手的手臂,柔聲開口請求。
妙手淡淡的轉過了身體,依舊不願意理會鈴蘭,再一次下了逐客令,不過這一次,他的聲音更是冷硬了幾分,「出去!」
鈴蘭身體一怔,心中被激起了一股怒氣,一伸手,抓住了妙手的手腕兒,「今天,我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就不會出去!」
他不告訴她是嗎?他不願意給她看是嗎?那麼,她就自己來,她還非要看看,有什麼是她見不得的,到底是什麼,讓他隱藏得這麼深!
鈴蘭試圖掀開他的衣袖,可另外一只手剛觸踫到他的袖口,一個巨大的力道襲來,妙手重重的將她推開,鈴蘭本就較弱,加之沒有防備,往後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之後,整個身體坐到了地上。
「啊……」鈴蘭痛呼出聲,一看自己的手掌,已經被擦破了皮。
妙手看在眼里,眉心皺了皺,眼里劃過一抹不忍,鈴蘭對他並無惡意,他也無心傷她,可是,有些事情,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想到自己的手臂,妙手的扯了扯嘴角,可揚起的不是笑容,而是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和無奈。
「鈴蘭小姐,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這里!」妙手低沉的聲音響起,刻意掩飾著苦澀和無奈,可是,依舊從言語中流露了出來,被鈴蘭捕捉到了。
鈴蘭顧不得剛才這一摔帶給她的痛,迅速的從地上起來,心里的那個念頭依舊執著,她要看清楚,他袖口下藏的是什麼,這或許,就是牡丹那日所下之毒的秘密。
鈴蘭起身,再次朝妙手沖了過去,此刻的她好似瘋魔了一般,甚至顧不得自己在這個自己喜歡的男子面前的形象。
妙手沒有料到鈴蘭會這般堅持,面對這個女人,他有些恍惚了,若是眼前這個人是敏敏,他相信,她也會如鈴蘭一樣,不看到她想看到的,絕對不會罷休,他甚至想象得出,那一抹紅艷如火的身影,甚至會揮著她的長鞭,把他捆牢了,再任由她去尋找結果。
想著想著,妙手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越發的多了幾分苦澀,正是這一恍惚,讓本來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的鈴蘭找到了機會。
鈴蘭察覺到他的閃神,那一刻,她有一種錯覺,好似眼前這個男子是在透過自己看著另外的女子,鈴蘭不會不知道他透過自己,所看到的人是誰,鈴蘭的腦中亦是浮現出上官敏的身影,她從來都是羨慕她的,這一刻,她依舊羨慕,除卻羨慕,一絲苦澀從心里蔓延開來,那種為人替身的酸楚,她算是嘗到了,可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鈴蘭沒有讓自己繼續想得太多。
她要弄清楚妙手要掩藏的東西,而眼前,妙手的閃神,或許是她唯一的機會。
鈴蘭捕捉到這個空當,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妙手的袖口,往上一扯,妙手反應過來之時,鈴蘭已經變了臉色。
震驚,擔憂,畏懼,憤怒……無數情緒在鈴蘭的眼中一一閃過,鈴蘭甚至忘了自己接下來的動作,只是看著妙手的手臂,整個人好似被累劈中了一般,僵在當場,忘記了任何要說的話,要做的事情。
妙手心里一沉,暗自嘆了一口氣,她看到了!
鈴蘭只是見了他手臂的模樣,都是這般震驚,擔憂,那敏敏呢?
他早就想到了那一個場景,所有,他當時選擇獨自躲開是在正確不過的事情了。
妙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故作輕松,「好了,你都看到了,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鈴蘭猛然回神,妙手已經甩開了她拉著他衣袖的手,鈴蘭手上一空,心里好似也有些悵然若失,再看妙手的手臂,早已經重新被袖子遮蓋好,可是,那衣衫之下的畫面,卻是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那是怎樣一只手臂?
鈴蘭自己都無法形容,原本完好的手臂,上面星星點點的潰爛,讓人觸目驚心,鈴蘭驚嚇的吞了一下口水,抬眼對上妙手的眼,「那……那是怎麼回事?」
妙手蹙眉,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空氣好似凝聚了起來,鈴蘭看著妙手,等待著他的答案,可似乎已然料到他不會告訴她分毫,鈴蘭心里浮出一抹失落,但並沒有放棄,繼續開口追問,「是牡丹下的毒,對不對?」
這個問題問出口,鈴蘭的心里該就已然知道了答案,一定是牡丹那日所做的事情。
「你是大夫,你該知道,到底是什麼毒,你也會解的對不對?」鈴蘭眼里閃爍著期待,她自責,因為牡丹是她的妹妹,若是妙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也難辭其咎。
妙手依舊沒有理會鈴蘭,徑自坐在椅子上,喝著茶,那態度似乎將鈴蘭當成透明人。
鈴蘭感受到妙手的態度,斂了斂眉,拔高了語調,「好,我走,我去把上官小姐叫來,或許,她來問你,你就會給出一個答案!」
鈴蘭說話之時,已經轉身,可剛一轉身,如她所料的,下一刻,男子急切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
「站住!」
鈴蘭頓住腳步,嘴角扯出一抹苦澀,她就知道,只要搬出了上官敏,妙手就一定會就範,在他的心里,上官敏到底是怎樣的重要,重要到連他自己都已經這樣了,還害怕讓上官敏知道了真相。
鈴蘭轉過身體,目光落在妙手的身上,對方眼里真切的慌亂,更是讓她心中一痛,這個男人,是否為了上官敏,可以連生命都不要?
上官敏啊上官敏,你到底有多幸運,能有妙手這樣的男子如此深愛!
「那你告訴我,這毒……」鈴蘭心里浮出一絲酸楚,她心疼這個男人,她甚至想,若是妙手能和上官敏在一起幸福一世,那麼,她對他的傾慕又算什麼?也許,她該回歸她自己的位置,但她卻知道,就算是很久之後,她心里的某個位置,都會有這個男人的存在。
「這毒,我解不了!」妙手的聲音淡淡響起,透著苦澀,以及無可奈何的虛弱,是啊,他雖是神醫,可面對有些東西,終究還是太過渺小!
鈴蘭身形一頓,目光閃了閃,「怎麼可能?你是大夫!」
鈴蘭的話剛落,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默了半響,許久二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鈴蘭就這麼看著妙手公子,眼里也是無措,甚至是比剛才更加濃烈的恐慌。
連他自己也救不了他自己嗎?
「這到底……」鈴蘭終于按耐不住,再次開口,她想知道,牡丹下在他身上的,到底是什麼毒!
可剛開口,妙手就沒有給她足夠的機會說完,「鈴蘭小姐,你可以走了!」
這一次的逐客令,不似前兩次的淡漠和冰冷,以及憤怒,有的只是死寂與無奈,這種感覺,讓鈴蘭有一種錯覺,仿佛她再在這里待上片刻,再詢問一點,再提起一點關于這件事的點滴,都會如親手拿著一把刀子,在凌遲著他一般。
鈴蘭突然有些不忍心,就算是心中有再多的疑問想要弄清楚,可也卡在口中的話,再也無法吐出一個字。
沉默的鈴蘭,站在原地,默默的凝視了他許久,似要將此刻的他刻在腦海里,房間里一陣靜默,鈴蘭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房間,最後緊閉的房門內,獨獨剩下妙手一人坐在房間里,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直到深夜,房內依舊是一片漆黑。
幾天的時間,這一座宅院內,沒有再出現過鈴蘭的身影,織桂坊內,當紅花魁鈴蘭據說是病了,幾天都沒有登台獻藝,誰也不知道這幾日,鈴蘭每個固定的時間,都會出現在回春坊的外面,看著回春坊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一日,回春坊外,那白色的身影,又站在那個地方,望著某個可以看見回春坊內的某個隱蔽的地方,眼里一片哀愁,自從那天起,妙手公子就沒有再來這里,偷偷望著回春坊內的某個女人,鈴蘭知道,他的情況或許是更糟了,他也更加害怕他自己出現在這里,被上官敏發現。
鈴蘭心里突然一陣揪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轉開目光,看向回春坊內,方才還在櫃台內和南宮天裔並肩站著,忙碌的為病人抓著藥的那一抹紅色身影竟不在了。
鈴蘭微怔,心想著她該是有事離開了吧!
鈴蘭收回了視線,正打算要離開,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
「鈴蘭小姐可是有事找我?」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鈴蘭猛然一驚,赫然轉身,看到剛才在回春坊內不見了身影的女子,正站在她的面前,英氣勃發的美麗俏臉,貴氣逼人,映著那一身大紅的衣裳,美得不可方物!
「上官……上官小姐……你……」鈴蘭好似做了壞事,被抓了包的孩子,臉上難掩尷尬。
上官敏看著眼前的女子,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鈴蘭小姐在這里看了好些天了,是找我嗎?」
這個鈴蘭,她在織桂坊見過,比起她妹妹牡丹的囂張跋扈,鈴蘭要溫婉靈秀得多,讓人無法對這個女子生出惡感來。
上官敏的語氣亦是無害,好些日子之前,她就已經留意到她的存在了,開始是疑惑,後來,她甚至覺得這個女人看她的眼神,藏著許多秘密,她好似有話要對她說。
鈴蘭想到妙手此刻的情況,下意識的張口,可僅僅是一瞬,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卻是咽下了要出口的話,扯了扯嘴角,「沒,我只是路過這里,想到妙手公子曾替我治傷,心中感激,想來表示謝意,可卻似乎沒有見到妙手公子的身影。」
鈴蘭如是說道,妙手選擇一個人隱藏起來,就是不希望上官敏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啊,若是,她說漏了嘴,那麼,他一定會怨她吧!
她不希望他怨恨她!
上官敏听鈴蘭提到妙手,神色閃了閃,眼里亦是有些擔憂與不安,可她掩藏得很好,「是這樣嗎?若是這樣,那就不巧了,他前些時候出了門,還未歸來。」
「哦,是這樣嗎?」鈴蘭斂了斂眉,若是有一天,上官敏知道了妙手離開的真正原因,又會是怎樣的反應?若是那一天……鈴蘭想到什麼,下意識的咬了咬唇,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扯出一抹笑容,「那等他回來之後,還請上官姑娘替我道聲謝。」
他若是能回來,那是不是意味著,他身上的毒可解,而他性命無礙呢?
上官敏微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了鈴蘭所請,兩個女人相視一笑,鈴蘭想告訴她,她是有多麼的羨慕她,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默了好半響,鈴蘭猜轉身離開,上官敏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總是覺得有些怪異,但卻說不上是哪里不對勁兒。
「怎麼了?」上官敏正望著鈴蘭的背影,想探尋出那一絲怪異到底是出自于哪里,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在她的耳邊響起。
上官敏回神,抬眼對上南宮天裔關切的眸子,燦然一笑「沒什麼?我想,明日我出去找一找妙手,出去找藥草,又不是找什麼寶藏,這都過了這麼久,人就好像失蹤了一般。」
上官敏說到最後,先前的笑意完全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擔憂。
南宮天裔斂了斂眉,「好,我們明日便出發!」
南宮天裔也是感受到了這其中的不尋常,妙手離開時的怪異,還有這些時日,他思來想去的一些猜測,他也想去弄清楚。
二人對視了一眼,腦中卻是各有所思。
而離開後的鈴蘭,並沒有直接回織桂坊,也沒有去妙手的住處,而是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著,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城外的河畔。
河岸上,鈴蘭站在那里,腦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原本艷陽高照的天空風起雲卷,黑雲烏壓壓的蓋了下來。
「老天爺的心情也不好麼?」鈴蘭抬眼望向天空,心中好似被一塊石頭壓著,透不過氣來。
「快,大家都快些,將這不干淨的女人給處理了!你們看看,老天都容不下這個女人禍害了大家,都顯靈了呢!」
「你們仔細著點,別踫到她了,省得染上她這怪病,最終的下場,便也只能和她一樣,到時候就莫要怪大家不留情面!」
鈴蘭正準備著要回城里,一個聲音由遠而近,夾雜著雜亂的腳步聲,听上去,似十分匆忙。
不知道為什麼,想要趕著趁著下雨前找到避雨之處的鈴蘭,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腳步看了過去,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群村民,幾個人抬著一個擔架,上面似乎躺著一個人,那人被一塊破爛的布遮蓋著,從頭到腳,鈴蘭下意識的以為,那定是一個死人。
一個領頭的人催促著眾人急急忙忙的往河邊趕,剛才的那一番話,正是出自這個領頭人之口。
鈴蘭看著那個被抬著的「死人」,眉心不由得皺了皺,不知道為什麼,她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似有什麼東西,牽扯著她一般,想要弄清楚那擔架上的「死人」是誰?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為什麼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好似要趕走一個惡魔一樣,想要將什麼東西驅逐?
鈴蘭心中有無數疑問,「大爺,你們這是要干什麼?」
鈴蘭意識到自己問出了什麼之時,才發現,她已經走到了這些人面前。
那領頭的人看了鈴蘭一眼,眉心緊皺著,擺了擺手,「姑娘,你快些走吧,不要在這里多留!」
說罷,領頭人帶著那些人繞過了鈴蘭,沒有再理會她,徑自繼續朝著河岸趕去,鈴蘭怔了怔,目光停留在那被抬著的「死人」上,越是這樣,她越是想要去探尋什麼。
鈴蘭咬了咬唇,快步追了上去,此時,天上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鈴蘭顧不得許多,只因為,她听見了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正是從擔架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