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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好的姐妹,即便遇到要緊事幫不上忙,平時里說說話知心話也是好的,可俞清瑤敢把麗君、麗姿當成「親姐妹」嗎?她又不是傻瓜面上笑得和氣,目光中的懇切比起沐天怡「性命垂危、滿含期待」的眼神也不差什麼了,
「姨母說的是,您跟我母親,可是親姐妹呢我與麗君表姐、麗姿表姐,細論血緣來可不是最近的姐妹嗎?」。
沐天怡還以為自己的柔弱、哀婉策略起到作用,眼中散發驚喜的光芒——俞清瑤現在有了「詩仙之女」的清名,將來的前途必定不局限侯府了。那些權貴人家,是不會嫌自己後宅多一個有清名的女子增添光彩的
可她也不想想,現在才來打親情牌,是不是晚了點?
「姨母連娘親幼時在元宵節換裝,跟舅父偷偷溜出去玩這種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愧是姐妹情深啊以後清瑤要常常來看望姨母呢,姨母也多說一些母親年幼時候的舊事,好不好?」
此話一出,臨水軒的氣氛冷了幾分。
沐天怡柔和、慈愛的面具也難以維持——她怎麼想到,自己在年前隨意的跟杜氏提起的話,居然吹到俞清瑤耳朵里了?心中又氣又恨,急的臉上浮起一陣潮紅,捂著胸口咳嗽得又厲害了。
麗姿的城府畢竟比不上母親姐姐,見母親明明放低態度求懇了,卻平白被刺,氣得大步走上前,甩開俞清瑤握著她母親的手,「滾開不要你假惺惺了」
「妹妹你怎麼能對清瑤妹妹無禮?」麗君一邊斥責,一邊屈膝溫婉的道歉,「抱歉啊,麗姿她為母親的病情擔憂,脾氣一直不太好。」
「大表姐不要擔心,區區小事,我怎麼會放在心上?上次從舅公家回來,二表姐從後面推了我一下,差點害得我從車上一頭栽倒,不是也沒計較嗎?放心,我才不是心胸狹窄、斤斤算計的人呢對了,還沒感謝兩位表姐,出門做客時不忘幫妹妹宣揚名聲,不然,妹妹怎地在家中學規矩,好好得了個‘京城第一美人’的贊譽?全虧了兩位表姐賣力啊」
俞清瑤笑得無比真誠、感激。
可說出的話,句句諷刺,字字嘲諷,什麼姐妹情深,都是笑話麗君麗姿真要「姐妹情深」,就不會故意在外人面前贊美她的容貌沐天怡要是真的跟母親「姐妹情深」,哪會在杜氏面前故意提起年幼無知時候的事情?分明是暗中貶低母親的「閨譽」。
想到前世她一直用哀婉、憂傷的態度示人,仿佛水晶玻璃人般脆弱,哄著自己寬恕了麗姿無數次罪行。就連摔斷胳膊這種大事,也不過掉了幾滴淚就揭過了。俞清瑤不由得,覺得自己當初,是不是太天真幼稚了?
真有水晶般通透干淨的人嗎?
即便有,也絕不是賴在舅父家里不肯走的沐天怡母女吧
「咳、咳……」
裝病弱的人咳嗽的更厲害了,虛弱的抬起手臂,估計第一個念頭是想指俞清瑤的,可不知為何轉移到麗姿身上,「你、你怎麼推你表妹?」
「娘,我不是故意的」
「你、娘平日對你的教導,都拋到耳後是吧」
假裝生氣,假裝責罰……
這一套,為什麼這麼熟悉?
俞清瑤想了片刻,才恍惚貌似前世經常發生吧?只是那時的她單純,涉世不深,說什麼就信什麼。現在麼,這出戲還妄想騙到她?做夢
無動于衷看了半天,看著麗姿跪在母親面前痛哭流涕,一再保證自己再也不「淘氣」了,沐天怡才渾身無力的歪在靠墊上,深深的嘆口氣。宛如含著一汪清水的眸子,充滿傷感的柔情。不用說話,這雙眼楮先把主人的意思表達完全了。
俞清瑤覺得自己「心如鐵石」,因為只有鐵石般的心才有可能拒絕、無視吧?不待這雙眼楮說出她的要求,她先一步幫沐天怡蓋好杯子,笑道,
「姨媽當心身子,你要有個好歹,叫兩位表姐可怎麼樣呢?」
「對了,才從舅媽那里過來,忘了問︰怎麼姨媽這里也有胭脂水粉呢?兩位表姐都是天生麗質,膚色白如凝脂,哪用得著水粉呢您說是嗎?」。
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姿態翩然的從臨水軒離開,也不管留下的徒然變色的母女三人是什麼感受。
……
翡翠亦步亦趨的跟著俞清瑤,原本直立的身體漸漸有了佝僂的女婢姿態。緊繃的面部表情,和一雙怯怯的眼楮轉動著,不知在想什麼。
「姑娘……」
迷惑不解的望著忽然停步的俞清瑤,翡翠小心翼翼的問。
「回頭吧。」
「啊?不是剛從姑太太哪里出來嗎?」。
「怎麼,不能回去?」
「可、是可以……」翡翠一臉苦澀的回答。背部更加彎曲了,低著頭,幾乎快跟大地平行了——也是從這時起,她養成了不敢直視別人的眼楮,總是小心翼翼的低頭躬身,標準的女婢習慣。
忽然回轉的俞清瑤,果然見到她預料之中的畫面。
沐天怡真得咳嗽上氣不接下氣,麗姿不管不顧的破口大罵,卻罵得她姐姐、母親更加生氣了,麗君城府深一些,煩躁的讓麗姿不要罵了,她要照顧母親,讓麗姿出去。
麗姿氣呼呼的出來,听風跟在她身後,也說了許多俞清瑤的壞話。
「二小姐何必跟她置氣?她一個沒娘沒爹的孩子,老爺疼她,她就是寶;老爺不疼她,她什麼也不是嫁妝多,有個屁用啊又不從她的手上過將來還要分大半給子皓少爺的。二小姐關鍵還是要抓緊老爺的心。」
「老爺喜歡的柔弱單薄的女孩,她俞清瑤脾氣又臭又硬,軟硬不吃,太太這麼低聲下氣的求她,別說親外甥女,就是奴婢做下人的,也覺得動容。似她這種德行,老爺遲早看清她的真面目——啊,小姐」
最後一句,當然叫的是安慶侯上唯一得到沐天恩許可的,俞清瑤。
微笑著看著面色不自在的麗姿主僕,「剛剛掉了帕子,回來找找看。沒想到听到這麼精彩的,呵呵,翡翠,這丫頭叫什麼名字?口才不錯麼?」
听風額頭的汗刷的下來了。
「呃,小、小姐,奴婢叫听風。」
「哦,想起來了。但不知,你是沈家的下人,還是侯府的?」
麗姿被抓現行,可她是沖動猛撞的人,哼哼的說,「關你什麼事」
「呵呵,怎麼不關我的事情呢?我的兩只耳朵可都是听見了,這個叫听風的丫鬟罵我呢,要是沈家的下人,說不得又要打攪姨媽,請她老人家做主,為我這個親外甥女出口惡氣了;要是侯府的下人……」
「你待怎樣?」麗姿身邊只有听風、掃雪兩人可靠,緊張的問。
「你說呢?」俞清瑤目光直視麗姿,針鋒相對,一轉和氣的口吻,「是你跟著我去見舅母,還是我請她過來?」
後一句話,是對著听風說的。
听風當然知道她剛剛說的話,要是傳到杜夫人的耳朵里,輕則二十大板,重則被攆出侯府,哭喪著臉跪下來,「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嘴賤,奴婢滿嘴噴糞,不知說了什麼」
一面說,一面抽打自己嘴巴。
啪啪的,聲音不小,看來是很用力了。
一連抽了二十多個耳光,打得臉紅腫,嘴巴都出血了。
俞清瑤看也看沒一眼,只感覺翡翠的肩膀越來越往後縮,又抬眸見臨水軒里一片安靜,靜的出奇,顯而易見是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了,這才「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至于身後兩道仇視的目光,她當不知道了——反正前世她一直寬容大度,也沒見麗姿待她多麼親切友好。
……
臨水軒發生的事情,很快傳得滿府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次日,俞清瑤去凝暉堂請安時,見杜氏意味深長的笑容,並不驚訝,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報復沐天怡母女前世戲耍她,即便受些訓斥,也是情願的。
不過,大約是杜氏早就看不順眼臨水軒了,樂得俞清瑤出頭給母女三人一個厲害,說了些家常話就結束了。一句「女兒家該貞順婉柔」的規勸也沒有。
從凝暉堂出來,俞清瑤帶著自己三日來的習作,去了水月堂。
水月一身淄衣,隨意的坐在棋室里,半開著一面雕花窗,讓帶著春寒的風吹進來,面前散落著交錯黑白棋子,一片閑散自在。接過俞清瑤恭敬遞來的習作,也不過淡淡道,
「略有進步。」
俞清瑤自己就是鑒賞的行家,兩世為人,眼力總是有的,對自己因體弱而寫不出更好的字,不是沒心急過。可急有什麼用,力氣又不能一天變大
「清瑤會勤奮練習的。」
面上並無被冷淡的不滿。
水月這才抬眸打量了她一眼,嘆息,「何必呢」
「她們也是孤兒寡母的,在夫家呆不下去才投奔而來,可憐得緊。欺凌她們,你便能得意了?」
「我沒有得意。」俞清瑤其實不願意辯解,但對水月……她總有另一種情緒,不願意被誤解。
「若有可能,我願意跟任何人和氣相處。欺凌人,非出自我本意,只是不樂意成了別人踐踏的對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