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彤不知道他為何懂得這麼多,可一想到阿婆的言談舉止也不像什麼粗人,便猜到她多少都會教導墨九一些。何況那村落離京城很近,打听些事情還算是方便。
既然對方這麼想了,她便順勢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
墨九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隨後又自言自語地總結道,
「怪不得你穿的衣服這麼精致,怪不得你會在那個林子里,怪不得有人要捉你……」如此想想,便也通順了。
「你說你姐姐被送去邊境,走了幾日了?」
「算起來大概有五六日了。」
「按時間來算,此時已經過了煙城,說不定要更往北了。」
阮彤目光黯淡,本來時間就緊迫,自己又病了兩日,這怕是更難追了。她正合計著要如何追上那些人,忽听墨九又說,
「我隨你一同去救人!」
阮彤驚愕地看向他,見對方向自己鄭重地點了點頭,面上是不容反駁的堅定,一瞬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墨九唇角略微揚起,強露出一抹笑容為使她心安,
「你才多大,就惦記著走那麼遠的路?這一走就是幾日,我與你一起還能有個照應。」
「可是……」阮彤默了下去,自己的確太小了,就算加上前世,也才十幾歲。前世一直生活在那個牢籠里,對外面的事情知道甚少,她此時真沒有太多把握能尋到姐姐。
「等把你的事情了了,我再回來找那些狗官算賬!」墨九咬了咬牙,只能暫且忍下這幾日了。
兩人趁著夜色到了阿婆的墳前,周圍寂靜一片,偶爾有蟲鳴聲傳出,不久又被冷冽的風遮住。
「阿婆,我來看您了……」阮彤在墳前磕了三個頭,又將他們白日里烤的幾個紅薯放在下面,喃喃低語道。
墨九跪在她身旁,看著面前這座低矮的土墳沉默不語。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
「阿婆與我並非血親。」
阮彤詫異地向他看去,完全沒想到他會說這些。
墨九輕聲一笑,唇角的笑意在清冷的夜色中更顯落寞,
「阿婆把我撿回來時,我還不到一歲。這麼多年,她待我一直像對待親孫子一般,我對她也很是敬重。若不是前些日子她中了毒,覺得她活不成了,還不會把這些告訴我,她說不想讓我知道自己是個被遺棄的孩子……」墨九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伸手撫模著墳上的冷土,仿佛在捋順阿婆的銀發,
「可是那又如何呢,我都不在意這個……被遺棄也好,被丟下也罷,只要阿婆在,我就覺得自己是有人要有人疼的。」
阮彤轉開了視線,目光悲切地看著眼前的小土包,心里翻江倒海般地難受。她又想起阿婆生前對她說的,「不管以前如何,只要你願意,就在阿婆這里住下。只要有一口飯吃,阿婆也不會餓著你。」
眼淚又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墨九為這座新墳捧了幾把土,吸了吸鼻子,隨後拉起阮彤,兩人恭恭敬敬地鞠了躬,隨後依依不舍地離開。
墨九年紀不大,可做起事來卻井井有條,十分老練。不到半個時辰,他就雇到了一輛馬車,雖說那馬車不算多好,但坐他們兩個孩子卻是綽綽有余的。
另外,墨九還將一路所需要的東西也準備了一些,阮彤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干糧以及換洗衣物,又是一陣感嘆,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看起來的確如此。
趕車的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材略顯魁梧,四方大臉,看上去忠厚老實。他見阮彤眼楮一眨不眨地將馬車看著,只當她是覺得新鮮,便笑說道,
「我知道你們兄妹倆去蓉城投親戚,這一路少說也要走個三五日,等你坐膩煩了的時候就不會這麼盯著瞧了!」
「是呢!妹妹第一次出門坐車,想是被嚇住了!」墨九適時地補了一句,隨後將表情古怪的阮彤抱上了車,自己也跟著坐了上去。
車夫甩了馬鞭,這輛小巧玲瓏的馬車就這樣慢慢駛出了鎮子,一路向著蓉城的方向飛快跑去。
車廂中,阮彤依舊四下打量,听外面車夫介紹,這馬車是由結實的花梨木制成,冬季耐冷,夏季隔熱,坐在里面如何如何的好,而這馬車輪子也是特殊材料制成,跑的快了也不顛簸。
「墨九,你哪兒來的銀子雇車?」阮彤考慮的並不是這輛車如何好,而是他準備這麼多東西哪兒來的錢。
「你忘了?那塊玉我可是當了不少錢的!買了鷓鴣草之後還剩下不少散碎銀兩,現在還有一些呢!」說著他翻出一個小荷包,里面果然還有幾塊碎銀子。
阮彤點了點頭,一想起那塊玉就心里堵得慌,只得揭開車簾看著外面的風景。她雖不是第一次坐馬車,可前世畢竟年齡太小,三歲前的事都記得很模糊了。後來被發配邊境,更沒有機會坐車,如今看著外面快速掠過的樹木都覺得新奇。
墨九歪著頭也看向窗外,視線偶爾落到阮彤的臉上,卻停住了目光。面前的小女孩年紀不大,可卻不似尋常孩子那般只懂得撒嬌哭鬧,相反地,她實在太過安靜,又懂事得很,一點也不像這麼大的孩子。
與她相比,自己有時倒像是個小孩子,而且說著話的時候,自己竟不知不覺地把她看成了同齡人,這事實在蹊蹺。
墨九看著她黑潤的大眼,以及眼中那化不開的擔憂,不自覺地握住了她的小手,低聲道,
「你別擔心,我剛打听了,煙城之後便是蓉城,我們只要提前到了那里,總會遇見那些人的。」
阮彤向他一笑,重重地點了點頭,此次若不是有墨九跟著,自己倒真會一籌莫展了。
馬車第二日晌午便到了煙城,車夫把馬車停到了一家小飯館門前,領著他們兩個進了里間。
因墨九給足了車夫銀子,所以他們出來一直以叔佷相稱,出城入城也自有這車夫出示通行牌,他們二人也就少了許多麻煩。
「楊叔叔,我們今晚要在煙城住下麼?」三人剛到一個靠窗的方桌前坐下,阮彤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車夫點了點頭,說出了煙城要走一天的路程才會有客棧,今晚若不住下,那明日就要露宿野外了。
阮彤雖想省著手中那微不足道的銀兩,可更在意幾人的安危,于是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