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阮彤趕到玄月的住所時，對方似乎已經猜到，一早地站在院中，背對著院門，靜靜地凝視院中的一顆參天古樹。
听到腳步聲，玄月略微偏頭，清清冷冷的側臉沒有半點異常，仿佛昨天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阮彤停在他身後不遠處，半仰著臉看著對方筆直修長的背影，那一刻，似乎所有的質問全都被這副清冷之景沖淡。她雖然不懂他為何要讓自己輸掉這場比試，卻能感覺到他並不是真正地要封住自己的去路。
百般疑問堵在心里，卻無法問出口，一時間讓她有些煩躁。誰知還沒等她斟酌如何開口，面前的清冷身影卻首先問道，
「你看這棵樹，是不是很高？」
阮彤上前兩步，輕輕地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答道，
「師父園子里的這棵樹算是整個暗影門中最高的了。」
「話雖如此，但一顆樹即便長得再高、再好，若沒有什麼用途，依舊只配遮風擋雨罷了。」
阮彤眉間緊蹙，琢磨著玄月這句話，隱約地悟出了一些道理。
修長的手指撫上樹干，玄月不等她想通，又低聲說道，
「昨晚那盞茶是上頭的吩咐，你既然是暗影門的人，就該知道不應糾結于此。」
阮彤緩緩地呼了口氣，一顆心沉沉地落回原處，果然……
「既然如此，師父只要不讓我參加這次比試就好了，何必讓我在眾人面前丟人現眼……」她咬著唇，雖然不得不接受這次安排，但一想起昨晚手腳無力的感覺就對他心存芥蒂。
玄月轉身看著面前少女，很容易便從她眼中讀出不甘與怨色，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不要輕信于人麼？你若發覺那盞茶有問題，就不會發生昨晚那些事，簡而言之，那茶只是對你的試探而已。」
阮彤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良久，忽然輕聲一笑，眉目舒展開來，那雙眼看起來格外明亮。這條路不過是自己封住的，又怪得了誰呢？
「既然如此，徒兒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說完頷首轉身，便要離去。
「不管怎樣，你都是這些人中最出色的暗衛，即便在整個暗影門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玄月難得夸贊一個人，也許在往日得到這個夸獎，她絕對會暗自竊喜幾日，可如今听來，不過讓她更加心涼。
出類拔萃又如何？還不是暗影門鼓掌上的一枚棋子，沒有自己的意志，更不容自己違逆，只能按照他們規定好的方式與路線生存。
玄月看著她執拗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冷冷清清的視線閃過一絲不忍，很快便又消失在眼底。
暗影門中，哪容得下想與不想，能與不能，只要身在其中一天，便要做那無心無念的棋子，直到飲下一杯斷塵緣，永久離開。
阮彤回去之後，正巧遇見了這次一同比試的幾個暗衛，為首的正是楚遠。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只會用蠻力攔住她的小男孩了，這些年的刻苦訓練早已讓他長成一個功夫了得的暗衛，這次與她一同競選。
「元元，吃過早飯了嗎？我們正要去呢，一起？」楚遠笑笑然地與她打了個招呼，示意她加入。
阮彤想起自己醒來之後確實沒用過東西，也就點了點頭，與他們同去。
這幾日的大選是整個暗影門關注的事，他們之間的談話也自然都與它有關。阮彤默默地听著他們交談，也了解到不少皇室中的事。
她起初一門心思要進宮，很少留意其他皇室中人，如今听他們講述，倒也認真地听了進去，畢竟那些人中總會有一個是自己的主子。
前世她記得朝中有三位親王，都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而如今听這些人說起才知道，這三位親王都已經過世，一個是因病而逝，一個是戰死沙場，另一個卻是行蹤不明。
說起來，那個行蹤不明的王爺還曾帶著世子來這里挑選過暗影衛，沒想到幾年之後，他帶兵偷襲秦國卻失敗了，不僅那些死士全部斃命，連他自己也沒了音訊，這些年是死是活無人知曉。
只是從當時的戰況來看，那位王爺能活著的幾率已經微乎其微，否則這幾年早回來了。
「說起來，賢王失蹤之時正好是你任務失敗那次。」楚遠見阮彤咬著筷子發呆，及時提醒了一句。
阮彤恍然大悟，這些年她出過數次任務，唯那一次完全敗北，因而記憶猶新。此時想想，怪不得進城時听到了喪鐘，原來是祭奠他的。
她正想說些什麼，卻被身旁的另一個少年打斷，
「對了，今日來選暗衛的正是那位賢王的長子，如今也被封了王爺的。他與其他兩位小王爺同來，想是要一並挑選的。」
「什麼王爺，不過是掛個名而已。」另一面傳來低低的回應聲，幾人對他這話很是疑惑，卻听他又小聲補充，
「那幾個小王爺自幼養在深宮，看起來是對那幾位過世王爺的器重，誰不知道是變相的軟禁。如今小王爺一個個都長大了，這才各自領了封號和府宅，一並放了出去。」
「听你這麼說也不錯啊，關了這麼多年，如今也算苦盡甘來了。」楚遠擦了擦嘴，倒是沒因這番話產生什麼不好的情緒。
誰知那少年四下瞧了瞧，這才向幾人搖了搖手指，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你們不知道，我前次听一位前輩提起，那三個小王爺可沒一個是正常的。」
「可別胡說，小心被人听去！」
「沒事，就咱們幾個，誰還能拿這事到處宣揚啊！」那人渾不在意，想是他們幾個素日關系極好，如今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听說幾年前三個孩子都是活蹦亂跳地進宮，幾年後，一個成了藥罐子，一個終日沉溺于酒色，一個卻暴虐成性、殺人如麻啊。」
幾人倒吸了口涼氣，不難想像在那樣一個大染缸中，什麼樣的孩子踏進去才能完好無損地走出來？更何況如果有人故意使壞，那幾個孩子更是學不到好。
「對了，咱們可都祈求別被那位暴虐的王爺看中，否則小命隨時不保啊。」這人說完無奈地聳了聳肩，捧著茶碗咕嚕嚕地喝了幾口。
「如何不保？」阮彤從最開始一直沉默不語，這會兒倒是產生了些許疑惑。
那人知道她與楚遠關系不錯，也就沒把她當作外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攏著嘴小聲說道，
「尤其你一個女人，更是別讓他瞧上才好。他以前的幾個暗影衛中若有女人，必定會被他霸佔了身子，最後隨意丟棄。另外，听說他曾經丟了一只金毛獅子，出動所有暗影衛去尋，不料找時那獅子已經死了，結果那批暗影衛全部被……」說著，他在脖子上劃了一下，眼底閃過一抹憎惡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