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掀起一條縫隙,阮彤扒著窗沿瞄向車中的男人,見司馬袁正四仰八叉的躺著,沒有半點朝中大臣威嚴的形象。
她視線瞟向馬車外面坐著的兩個人,心思一動,想著在車中說話必會被他們察覺,看來只能將他帶出來了。于是,她推開車窗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跳進了馬車中,車廂沒有絲毫搖晃。
她取過一旁的帕子塞進司馬袁的嘴里,隨後用錦被將他卷起,抗在肩頭。單手開窗,撐著窗框飛快地跳了出去,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利落,前面的二人並沒有任何察覺。
如果說幾年前的阮彤還只是個身材單薄瘦弱的小女孩,如今卻有了極大的轉變。她曾在某次出任務的時候因同伴受傷,背著對方跑了幾里路躲開敵人的追殺,當時的她還受了傷,硬是將同伴帶回暗影門的分部,救了對方一條性命。
因而如今背著比自己重許多的司馬袁,她的速度也較往常慢不了多少。
借著黑夜遮掩,她如同一只狸貓般竄到了路旁的胡同里,回頭看去,馬車沒有任何異樣地向前行駛,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算你倒霉。」阮彤輕哼了一聲,將身上仍在呼呼大睡的男人向上提了提,四下看去,這里是一片平民房。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她背著司馬袁向某個方向快速奔跑,很快便來到一片林子附近。這里靠近城邊,平日里少有人來,晚上更是靜得人。
阮彤幾步竄進了林子里,側耳傾听,四周並沒有其他動靜,這才放心地將司馬袁丟在地上,揉了揉肩膀罵道,
「能讓姑女乃女乃背這麼久的人,你還是第二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算你幸運!」
司馬袁被實實在在地摔在了地上,酒意醒了不少,他目光迷茫地四下看了看,又模了模腳下冰涼的土地,氣憤地喊道,
「小林子!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還不回府?」
阮彤抱著手臂繞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的酒鬼,冷聲一笑,
「司馬大人可醒酒了?」
「你是誰?!」司馬袁看不清這人的長相,但听聲音知道是個少女,而且知道對方來者不善。
酒醒了大半,他慌慌張張地環顧四周,並沒有他的人跟隨,心里更為驚慌。本想撐著地爬起來,無奈兩腿發軟,剛支起身子又重重地摔倒,顯然只是頭腦清醒罷了。
阮彤緩緩上前,走到司馬袁面前半蹲下來,平視著面前驚慌的眼眸,忽然一笑,輕聲重復著他的詢問,
「是啊,我是誰呢……」說著,手中的匕首貼著司馬袁的面頰,一點點滑動,清淺的月光灑在刀身上,泛起一層陰冷的寒光。
司馬袁眼楮睜大極大,看著黑色面紗下的那雙笑眼,只覺得心頭寒冷,整個人仿佛被扔進了寒潭一般,冰涼刺骨。那雙眼楮似笑非笑,然探進深處又沒有半點笑意,只是一望無際的黑,黑得讓人心里沉甸甸的難受。
「啊對了,」阮彤故作了然,匕首輕輕拍打著對方緊繃的面龐,笑容更盛,
「我是鬼啊……」
司馬袁腦袋嗡嗡直響,嚇得臉色煞白。他之所以相信她的話,一來是因為醉得暈頭轉向,二來他一直很信鬼神之說,三來今日之事實在蹊蹺。
他那個車夫與小廝都不是等閑之輩,若有人硬將他帶出來,勢必會有一番激烈的打斗,而他也也一定會被打斗驚醒。可他如何仔細回憶,都記不起來剛剛發生過什麼,只是一睜眼就瞧見了這個鬼魅般的少女。所以,他很容易就相信了阮彤說的。
「你、你真是鬼嗎?」。司馬袁顫抖著聲音詢問,整個身體也隨之抖動。
阮彤撲哧一笑,沒想到對方竟信了她的鬼話,于是鎮定自若地點了點頭,甚至伸出手指在他喉結上輕輕一戳,緩聲道,
「如何?只有鬼的手指才會這麼涼吧……」
司馬袁被這冰冰涼涼的觸感驚得尖叫一聲,險些背過氣去,慌忙向後竄了竄,臉色已經蒼白一片。
「你、你要做什麼?要吃了我麼?」
阮彤並不著急,覺得事情比想象中順利很多,沒想到這家伙以為自己是鬼,那她不如趁著這機會演一出戲,也好方便以後行事。腦海中剛閃過這個主意,她便再次向他靠近幾分,明晃晃的匕首在指尖轉來轉去,垂眸笑道,
「司馬大人平日里保養得這麼好,想來吃著也比尋常男子更加美味吧?」
「不是!我年紀太大了,不、不好吃!我家里倒是有不少年幼的小童,你只要放了我,我把他們都送給你怎樣?!」
狗官就是狗官,這種情況還知道講條件。阮彤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之色,隨即眉梢高挑,又有了打算,
「區區幾個小童,我還犯不著求司馬大人。我只想吃朝廷命宮,不知大人能不能送來幾個?」
「這個……」司馬袁眼珠亂轉,顯然已經在盡力整理思緒,一面急急地思索著哪個小官可以送給這女鬼,一面又想著還有沒有其他法子。這時,又听面前少女輕啟薄唇道,
「而且,我只吃心腸壞的人。」
司馬袁眼楮瞪得極大,他雖然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不懺悔,卻也知道自己算不得什麼清正廉潔的好官。如今只盼望著這女鬼不清楚自己的為人,這樣還能逃過一劫。
于是,他試探地問道,
「什麼樣的算心腸壞的?」
「嗯……比如說貪污受賄,通敵叛國,或者是……陷害忠良……」她一字一頓地說完,尤其到最後幾個字時故意放重了聲音,眼里的寒光再次閃過。
陷害忠良……司馬袁哆著唇反復念叨著這幾個字,顯然對這條比較在意。
阮彤看著有門,便又給他提了個醒,
「我听說當年阮將軍一門被奸臣所害,全家百十口人全部成了無辜冤魂,司馬大人可知道這幕後主使是誰?」
她剛問完,司馬袁立即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那陰測測的目光,喉嚨動了幾動才艱難地開口道,
「你是阮府的鬼魂嗎?」。
阮彤勾唇一笑,雖然掩在黑紗之下,可這笑容卻讓司馬袁更為膽顫心驚,也更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應該說他一直對當年之事記憶猶新,那些慘死在火堆中的下人,身體被燒得焦灼,他看得一陣陣反胃;那些斷頭台上的家眷,死之前眼楮都瞪得極大,其中一個頭顱滾到他腳旁時,眼中還充滿了仇恨……
那種驚悚的感覺,他永遠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