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迎頭來的人也是個小男孩,看著年歲跟小五差不多大小,只是個頭倒比小五矮了大半個頭,也沒有小五壯實,一領青色小布袍子,頭頂心用湖色發帶抓了個小 ,看在人眼里真是個像模像樣的小書生。
這小男孩看見小五,哼了一聲,也不跟他多言語,只是對著李秋水說話︰「李家妹妹又去給李先生送飯啊?以後你稍晚些出門。我這里下了課過去幫你正好。」
「不用麻煩顧家哥哥的,家里本來就有送飯的人手,只是我把這活兒接過來了。這幾天阿爹胃口不好,看著是我去了,指不定能多用幾口。」李秋水笑著回道,不由想到了這一世的父親,李棣,心里不由微微發緊。
要說,這李棣,說他是大夫,在外人眼里,還不如說他更像個書生,舉手投足之間還不經意的漏出大家風範,是以雖開著藥鋪經營商賈之道,自己又擔著坐堂大夫,卻沒有人看輕他,既不稱呼他李老板也不叫他李大夫,雖才二十六七,人人都稱呼他一聲李先生。
當然,這聲稱呼,除了剛剛說的這些,也與他平日為人有大大的干系。李先生平素待人和氣,雖看著出身不凡,但開店卻不把別人分成三六九等,上門買藥的看診的,他都客客氣氣的,不會刻意奉承誰也不會貶低了誰,要是有手頭不方便的,賒藥欠著診金的也使得,說個日子還上即可,或者給些物件也行,一條魚,幾個雞蛋,甚至給他女兒的鄉野玩具都成。這些都看在人眼里,這聲先生就稱呼得十分情真。
雖人們素好背後道人長短,但對于李家,只除了李先生疼愛妻小、可惜只有一女等與之相關的,也不再說別的了。就是有些破落戶兒,因揣摩著李棣人品風儀以及李家平時的做派,又因看著李家娘子容儀不凡卻大門不出也不與人說長道短,這些個人就背地里嚼著舌,歪道這對小夫妻怕不是正道,可還來不及說出「私奔」二字,就被別人當面啐回去了。
而小鎮上也還有著別的藥鋪,只是李棣從不出診,也不接夜診,藥費只欠不免,所以同行是冤家也不明顯。
這時,李秋水想的卻不是這些。爹娘對她的疼愛,她是最能感受的,所以,「爹」、「娘」的稱呼,她是情真意切的,而對于爹娘,她也是本能的關心體貼了。正因為這樣,爹爹這些天情形,她才更為著緊。
這幾天,爹爹精神頭不好,對著娘和自己雖然也是笑容滿滿的,自己卻能看得出有一絲的郁色,就是用飯也少了許多,雖然爹爹說是有些個至夏,可李秋水是不信的,印象中,往年比這更熱的天氣,也沒看爹爹至夏。
別說李秋水不信,就是娘,李白氏也不信。李白氏是個溫婉細心的,怎麼會感覺不出不對?但她也是典型的以夫為天的人,丈夫說什麼,就是什麼,是以只能暗自著急。她平時就是個不太結實的,倒是有個至夏的毛病,這下就更厲害了。
李秋水這兩天接過送飯的差事,確實是像她剛剛說的。爹爹一向疼愛于她,她頂著大日頭提過來的東西,就看著這「辛苦」二字,也是要多用幾口的。除卻這個,她也想悄悄問問,前些天,鋪子里可是有啥事情發生。可是,秋水連著送了幾天飯,也旁敲側擊的問了小伙計,照小伙計說的,卻沒發現什麼不同,除了看病開方,就是開方復診的。
李秋水心里的擔心,身邊這幾個小的是猜不透的。听著她這樣說,那個小書生也沒覺得被拒絕的難為情,只是連連點頭,「李家妹妹真乖,知道孝順阿爹。只是正因為孝順,才更要等等我才是。你想,李先生心疼你,你送過去的他會多用幾口。可是,你年紀小,力氣也小,身子又是這兩年才調理好的,大日頭下出來走已經是不宜了,還提著重重的,要是中個暑跌個跤什麼的,不是讓李先生李嬸嬸更心疼自責?這樣反倒是不好了。」
李秋水滿頭黑線,自己倒讓個小男孩兒給教導了。不過,別看他年紀小小的,這說的還真是有條有理。她體會到他真正的關心,按下心中的苦惱,抬頭沖著小書生揚著大大的笑臉,「顧家哥哥說的是。」
邊上的小五用鼻孔大大的哼了一聲,「干什麼要等你啊,我這幾天不是在巷口候著呢嗎?」。他雖有些饞癆,卻也是真心要幫忙的,只是他在口舌上卻說不出這些個大道道來。
「你啊?我看你還是趁著這功夫去抓那十個叫蟈蟈來。」小書生對著小五,全然沒有剛剛那個穩重樣子了,說著話,也帶著鼻子出氣聲,活月兌月兌一個十歲頑童樣。
小五听著剛剛的盤算被別人听了個正著,也不尷尬,「怎麼,你不也是看不上那個書篤頭嗎?平時他對著夫子是一套,可對著別人,嘖,別人都是不學無術的,只有他用功有才。啊,他對你還好些,畢竟夫子是你爹。所以?」小五疑惑的看了顧小書生一眼。
「看什麼看,哪個會跟他一路?」顧小書生臉皮一熱,他可不像小五皮黑,這下子臉上就泛了出來。
小五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拍了拍小書生,邊走邊問道︰「顧橫波,我就是搞不懂。明明比讀書,你比他厲害多了,為什麼你在堂上從來不表現出來。總是讓那個二尾子洋洋得意?」
顧橫波臉皮更紅了,頭就低了下來,又是一幅失意小孩樣,「我爹不許。」
小五咧了咧嘴,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用力的拍了拍顧橫波,再一搭肩膀把人搖了搖。顧橫波嘴上說著,「干什麼!走路都沒走路的樣子」,卻終究還是讓小五搭著他的肩往前走了。
到了藥鋪,還沒進門,伙計黃 就迎了過來。李秋水進來一眼掃下來,發現掌櫃打雜的都在,只是不見爹爹,皺了皺眉頭,「阿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