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晉聞言,放在米色西褲中的手微微一抽,繼而捏緊握成了拳頭,指關節甚至泛起了白色。
他心里被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憤懣給湮沒了,有一群螞蟻在啃噬他的心,讓他著實無法忍受,可是奇怪的是,他居然還能克制住沒有發火。
這一點,連他本人也是一度震驚的,或許是對她失望過太多次了,不在乎再多上一次了。
就因為他對她上了心,而她沒有,所以一貫的他總是處于劣勢,立場變得卑微,這讓他屢次無法忍受。
他可以在她面前放低姿態,可是前提是因為她個人,而非事情跟冷宸瀚掛上鉤。
不過,誠然,也是可笑可悲的,他的無名之火燃及總是因為冷宸瀚。
他又時而忍不住想,是不是冷宸瀚也在嫉妒自己呢?也在為自己的存在而耿耿于懷呢?
他不能輸給冷宸瀚,方以然跟任何一個男人在一起都行,就是不能是冷宸瀚,那個男人那麼傷害她她還願意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他會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你們在說什麼啊,我怎麼一知半解雲里霧里的?」
陸習染覺得這兩個人在說鳥語,自己听了老半天,也沒有听出個所以然來,忍不住開了口,她總覺得這氛圍不適合他們。
「沒什麼,小染,我們出去吃飯吧。」
以然站了起來,她並不想過多地解釋什麼。
陸晉隨之站了起來,淡漠地對妹妹說,「小染,你出去一下,我有話要跟她說。」
于是,陸習染覺得自己被莫名其妙推了出去,很快,門又被關上了,她吃驚的並不是被推了出門,而是那個該死討人厭的凌瓊琳居然還站在這沒有離去。
她一下子火大了,也不管里頭是不是鬧得翻天覆地,而是開始將凌瓊琳罵得狗血淋頭,她極少撒潑,可是這一回是真豁出去了,她是真的是看這個該死的女人不爽,成心是來搞破壞的,還妄想當自己嫂子,沒門。
別說二哥不同意,自己也不認可。
「小染,我是真的愛晉,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他了。」
媽呀,听到凌瓊琳這麼惡心巴拉的話,陸習染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吃飯,不然的話,好貨都要被倒騰一空了。
「你愛我二哥有毛用,他當你是一堆狗屎,不對,比狗屎還不如。」
陸習染罵人還真有水準,把凌瓊琳這女人給堵得說不出話來,「你……你怎麼能說這樣的髒話?」
陸家跟凌家向來教導女人要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男人要溫文爾雅,修養良好,凌瓊琳被陸習染嚇到了,她覺得陸習染真可憐,肯定是被拋棄了才變成了這樣,以前她可不是這樣的。
習染才不鳥她,終于費盡了一番功夫把這個討人厭的凌瓊琳給罵得掩面拂袖跑路了。
習染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臉上浮現了一抹奸詐的笑容,這跟她本人的氣質,還真是不合。
她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不遠處一雙深邃的雙眸,來人沖著她勾起了一抹在她看來極為欠扁的笑。
男人長身玉立,人也長得極為好看,臉龐的輪廓很深,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裝襯得他身姿筆挺。
看來,她的不良言行都被那人給看去了。
頓了頓,陸習染猛然記起來了,這個人,她是認識的,在巴黎因為以然而認識的,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他叫尋即墨。
他曾經都是一身清爽干淨的衣服,如今換上了昂貴的西裝,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害她差點認不出來了。
「真巧。」
尋即墨緩緩走向了習染,熟絡地打起招呼來,略微失望地問,「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看她遲疑的模樣,尋即墨也覺得是如此。
「認識,只不過一時半刻沒想起來而已,誰叫你打扮得人模狗樣了。」
陸習染在巴黎的時候,跟他交情還算過得去,所以也膽敢打趣,反正撒潑樣都被看光了,也不在意形象全失了。
尋即墨上下打量了她下,「清減了不少,精神頭倒還可以,看來Z市的水土沒巴黎來得好啊。」他若有所思的感嘆,讓習染半天模不著邊際,她總覺得自己跟韓子初鬧到這個地步雖然沒到路人皆知的地步,可八成這上流社會的傳了個遍了,尋即墨是在暗示這個嗎?
陸習染臉色少頃變了數遍,故作天真地問,「你想說什麼?」
尋即墨自然是听說過了陸習染跟韓子初的事,他本就跟韓子初是打小認識的,韓子初鬧這麼大的動靜,他一回來就听說了。
他自然是為習染感到不平,這陸家的姑娘還是挺可人的,至少心思單純,率真得可愛,人又長得不錯,別人艷羨他艷福不淺還來不及呢,沒想到韓子初說不要就下定了決心不要,真的是讓人吃驚得掉眼珠子。
這私底下,他們這一幫人還是暗暗把韓子初給罵了一遍,畢竟人家陸習染是個好姑娘啊。
他這麼一鬧,對陸習染的清譽肯定有影響的。
「沒什麼,難得巧遇,不如一塊兒去吃個飯吧?我請你。」
尋即墨大方地邀請道,他也沒問她為何站在這門口,這門內都有些什麼人在。
「也好。」
陸習染側身睨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八成這里頭的兩人有很多話要說,自己也不好留下來隔岸觀火,回頭再敲他們一頓,反正欠著逃不了。
見她答得這麼爽快,尋即墨失笑,「我沒帶太多的錢,你可別狠狠宰我一頓啊。」
他的揶揄,讓習染莞爾,故作輕松地道,「沒帶毛爺爺沒關系,信用卡帶著就行了。」
瞧他如今矜貴的穿戴,肯定是今時不同往日了,豈會連頓飯也請不起,習染又不傻。
尋即墨這下低低笑出了聲,「你比過去有趣多了。」
陸習染覺得這話听不出譏誚來,也當成他對自己的贊揚了,「別夸我了,再夸我我就飛上天了。」
「你又不是豬。」
「我倒是想當一只豬來著,當豬多好啊,沒有煩惱。」
她很順溜地接口。
「你有什麼煩惱?」
尋即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很認真地問道,習染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撇開了視線,「也沒什麼。」
聲音听上去悠悠的,明顯是在說謊,尋即墨也難得沒有拆穿她,重新抬起了腳……
*
房間內,粗淺不一的呼吸聲中充斥著劍拔弩張的因子。
「方以然,我真沒想到你明面上跟我說冷靜,暗地里卻跟你前夫勾搭到一起了,夾雜在兩個男人中間游刃有余,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該佩服你了?」
陸晉沉默半晌,終于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眼來,他的周遭,布滿了一股戾氣,是從他的身上蔓延開來的。
他臉色陰沉,一雙烏沉沉的眸子並沒有看向以然,而是越過了她的身後,越到了不知名的方向。
以然臉色刷的白了一下,她強自鎮定下來,她沒想到陸晉把話說得這麼狠這般的絕,把她說的是這麼的難堪。
她眼皮迅速地跳了兩下,扯出一朵淒美的笑來,「你就是這麼想我的?陸晉,我就是這麼不堪,你今天才認識我嗎?」
她不知道為何,他這麼犀利地批判她的時候,她的心,還是狠狠地傷到了。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對他也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連她自己都沒有體會到。
直到今天,他把話說得這般的重,才觸及了她方以然的痛點。
她在心里苦笑,原來,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堅強。
「我以為我對你的了解在加深,可是你卻讓我一再地認清了現實,你是不是不信我能幫你搶到你的兒子,所以自行其是,又或者你早就想甩了我跟你的前夫在一起了。因為他後悔了,你又畢竟曾經深愛過那個男人,你被他感動了,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又能夠順理成章地跟你兒子在一起生活,一家人和樂融融,多美好啊。方以然,你說我的分析對不對?」
陸晉冷峻的聲音從以然的頭頂上方傳了過來。
听在以然耳里,卻是十足的冷嘲熱諷,又或者,這是他的心聲。以然動了動嘴唇,終究是沒能發出聲音來。
她知道,她是有欠他,可是她的確是在努力跟他建立新關系重新開始,她的確應該感謝他,在她心情失落的時候,是他一直在博她笑,給她灰暗的心情帶來一絲色彩。
或許,她的生活本該就是一片灰暗的,她想,糟糕透頂也不會糟糕到哪里去,偏偏她渴求新生,害人害己。
方以然有很短暫的一陣恍惚,幾乎忘了自己眼在何處,若不是陸晉冷冰冰的聲音輕飄飄地打斷她的思緒,她估計走神得更加厲害。
「你怎麼不搭腔了,你不是一貫能言善辯的嗎?是不是被我給說中了心聲了?」
他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陸晉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成了這樣,明明之前听了習染的話打定決心要和解的,可是月兌口而出的字眼,卻是如此的傷人,灼燒得連他自個兒都眼里染上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你說是那就是。」
以然不想為自己多做解釋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起來了。
沒想到如此,還是惹得陸晉暴跳如雷,「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跟我分手嗎?」
他真的是氣急敗壞了,才會變成這樣。
以然先是一愣,繼而認真地盯著他看,她張了張嘴,舌忝了舌忝干涉的唇,「我……」她沒想到「分手」這兩個字就這樣輕易從陸晉的口中吐露了出來,她或許是真的沒有想過兩個人因為這個鬧到這樣的地步。
分手,她曾在一本書上看過,說男女之間,不管吵成怎樣,都不能輕易提分手這兩個字,除非是不想過下去真要掰掉了。
陸晉,他是這個意思嗎?
以然想從他的肢體語言、五官神情上看出端倪來,可依舊是失敗了,因為自個兒腦子也亂哄哄成了一團,理智一點一滴地從體內流失,和著一種悲傷的曲調。
她閉了閉眼,過了足足幾十秒才重新睜開,她下一刻抓起自己隨身的包,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自己的指尖在顫抖,轉身背對著他的時候,她才積聚了丁點的勇氣,「如果你想分的話,我沒有異議。」
畢竟,是她欠了他的。
她就這樣直接走出去了,而他並沒有任何的阻攔,其實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時候,他修長的手,已經伸到了半空了,又被他給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當門被關上的同時,他的身體也頹然地在沙發上軟了下來,那只伸到一半的手,再次舉起,覆蓋在自己半邊的臉上。
他覺得無力極了。
到底是為何,讓他們落到這樣的地步?
連他自己也搞不懂。
他剛才,情緒失控,失言了。
忽然間,胸口陣痛,千百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瞬間涌現了上來,令他難以忍受。
結束了。
明明他並不想結束的。
這樣糟糕的結局,他在夢轉千回時,也曾經預料過,可過程並不是這樣的,過程是她跟冷宸瀚在一起了,而自己光榮地被犧牲選擇了退出,不情不願又被逼無奈。
可是如今呢?明明她還沒有跨出那一步,倒是自己推波助瀾幫她選擇了,陸晉,你到底是哪條神經錯亂了?
沒有答案。
以然出門,並沒有看到陸習染,這是她之幸。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了門口,其實她是雙腿發軟了,剛才那走出來的每一步,都重逾千斤,此刻不得不倚靠門框才能維持住儀態。
結束了。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此刻如夢蘇醒,被打回了現實,現實中並沒有白馬王子,也沒有騎士,只有在修仙路上的聖斗士。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到底站了多久,一個負責打掃的服務生推著一堆雜物經過的時候,她才開始回過神來。
她看了一眼窗外,窗外的夕陽燦爛,跟落寞的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路上行人匆匆,每一個都忙碌著,只有她,似乎在虛度光陰,浪費了那麼久的時間發呆。
以然回到房間,就狠狠沖了一個熱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憊,可是心里的累,無處發泄,躺在床上,她莫名感到心酸。
從現在起,她就一個人獨自奮戰了,一定要越挫越勇,不能被任何打倒。
她是想休息的,可是剛闔上眼的時候,手機鈴聲就極不合作地大作了起來。
她閉著眼楮模到了手機,接了起來。
是方以媛打來的,說爸爸不行了,語氣驚慌失措。
以然不得不立刻坐了起來,她極為詫異,「不是還好好的嗎?」
她去看的那天,方父明明還正常的,看著也不像立刻就會翹辮子的啊。
沒幾天工夫,怎麼這天變了。
前一刻,陸晉跟自己分手,後一刻,父親沒了,這老天爺,是不是同一天之內想要她承受滅頂之災啊。
以然來不及多想,方以媛在電話里並沒有說清楚,一直不停地抽泣,以然覺得還是要過去親眼目睹比較好。
方父並不在醫院,方以媛給了醫院的地址,說方父剛咽氣了。
以然並沒有怪大姐在送醫院的路上不通知她,大姐估計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給打亂了陣腳。
能記得起來通知自己這個妹妹,去看最後一眼,也是仁至義盡了,畢竟這幾年來,自己並沒有在父親身前盡孝。
以然已經沒空去緬懷心里的空落落了,直接奔去了醫院。
父親的病床前,並沒有幾個人,就方家人,方母哭得泣不成聲,以行眼眶也有點發紅了,方以媛在安慰方母。
以然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她的視線,很快就停留在父親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那張布滿了老人斑的臉上寫滿了滄桑。
以然身子一顫,竭力穩住了身形。
她覺得莫名的辛酸不已,不知道為何,真不知道為何,父親之死,讓她心里很不好受,像是打翻了調味品,融合了太多雜亂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她應該對父親並沒有多大感情的,他這一輩子至死心里估計也就方以行這個兒子,方以媛也有著少許的地位,就自己,估計一丁點殘渣都難說。
上一回去看他,多年不見,他應該看到自己激動的,說些想念的話,可是沒有,他只想讓自己關照以行,能幫襯一把。
以行是怎樣的人,他明明知道,可卻還是不死心。
從方以媛斷斷續續的哭腔中,以然得知了是以行氣死自己的父親的,她覺得有些這老天爺真是不長眼了。
方父的死,估計對以行也多少有了一點的觸動,他也沒為自己辯駁上一句,面色陰森,以然也沒膽敢跟他講上一句話,他渾身上下都明明白白籠罩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方母一直哭,哭得喉嚨都啞了,覺得天塌下來了。
方父沒死,其實也就強撐著,可是對方母而言,他活著就是家里的主心股,方父這一去,把她最後的期望都給破滅殆盡了。
方母其實能在現代社會存在,也是一奇葩。
「以然啊,你以後可不能不管以行啊,你爸這一去,可沒人管他了。」
方母淒婉的神色,著實令人于心不忍。
以然怔了怔,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母親還是抓住這個話題不放呢?
父親都是以行給氣死的,就以行這樣的人,還能有什麼大作為呢?不出去禍害就能讓人高興了。
「媽,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方以媛也看不過去了,這些年來,父母對以然的態度,她都看在眼里,說出去估計也沒人相信以然是親生的。
方母怒瞪了她一眼,「以媛,你到底是不是方家的一份子,是方家的一份子就給我閉嘴,以行可是你親弟弟,你不偏幫他還想偏幫誰啊,你又無兒無女的,你弟成不了事,對你有什麼好處?」方母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還罵上癮了。
以然覺得以媛有夠無辜的,只是幫自己說了一句,她感激地看了方以媛一眼,大姐真跟過去有了很大的不同,大姐估計是這個家最明事理的,可是如今她也沒了什麼用處,所以母親對她是舍得打罵。
方以媛哭著跑出去了,受不了母親的尖酸刻薄。
以然嘆了口氣,也跟著追了出去,沒有留下來听母親哭罵,母親看上去還能罵人,表明身體還不錯,差點……差點被她給騙了。
其實,父親的死,以然已經釋懷了。
看到父親那冷冰冰的尸體,過去的那些不快,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還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生氣不生氣的呢?
「對不起,以然。」
以然沒想到追上去,方以媛會停下來對自己道歉。
以然從隨身的包里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擦擦吧。」
以然想,其實大姐人還是不錯的,過去雖然有些隔駭,如今她們還算是比較投合的,沒什麼分歧,在關鍵問題上,也能站到統一的路線。
或許過去大姐也被家里要求這個要求那,付出不少,所以比較能夠理解自己。
她現在也就一份工作,一個人了,陸晉跟自己提了分手,冷宸瀚跟她是絕無可能的了,所以,她只能自力更生。
以行是個男人,方母從不指望以行靠他自己,而是希望家里人幫襯他,導致把他溺愛成了這樣。
遲早有一天,方母也會被以行給氣死。
「姐,我們是姐妹,不要這麼見外。」
以然出聲安慰道。
方以媛吃驚不小,甚至停下了擦淚的動作,哽咽著問道,「以然,你對我以前的所為,不生氣嗎?」
以前,她也就疏離自己,關系比較冷淡,偶爾說幾句不合時宜的話,又不是什麼無惡不作的人,也沒對自己造成什麼實際性的壞影響。
她肚量沒那麼狹隘,大姐如今能夠理解自己的難處,能為自己跟媽媽沖撞,就沖這一點,以然就覺得自己一定會認這個大姐。
「有什麼好生氣的,你都說了,那是過去的事了,我們是親姐妹,以後有什麼困難,能幫的我一定會幫。」
以然也不敢信誓旦旦的保證,只給了自己力所能及範圍內的承諾。
以然很明白,大姐並不是方母跟以行,非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拉下臉來求自己的,大姐,還是有屬于她自己的驕傲的。
方以媛覺得腦子有點亂,更多的是心里不斷涌上來的動容,滿滿的,都要溢出來了。
「以然,謝謝你。」
當姐妹兩人一起回到病房的時候,以行已經不見了,只有方母一個人在,她似乎在發呆。
一見她們兩個回來,方母立刻跳了起來,急切地道,「我攔不住以行,他說他要離開去外面闖蕩,這個家,除非他發達了才會回來。」
方母心急火燎,逼以然跟方以媛去把她兒子給找回來,說他一個人獨自在外頭,她不放心。
的確,除了以行被抓進去的那段時間,他們一直都是一起生活的,沒有分開過,以行這人不獨立是出了名的,完全地依賴家里。
家里落敗,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這算什麼?
父親的尸體還躺在床上,他就撒手不管,以然說不出對自己弟弟的鄙視來,反正這個弟弟離開了也好,希望他在外頭多踫壁,回來也好重新做人,不然的話,一輩子長不大只知道闖禍,遲早還是要被送進里面去。
以然不去,方以媛也不去,方母一個人哭得是昏天暗地,只罵女人不孝,她的兒子苦命。
接下來方父的後事,都是方以媛跟以然兩個人操持的。
方以媛沒讓以然再出錢,說她手里還有,那是之前以然給她急用的,她還沒有用完,以然見她堅持,也沒有勉強。
後事辦完後,以然才松了口氣,方以媛說她打算搬出那個家了,方母成天以淚洗面,鬧得她心里也不愉快,以後每星期去看她一次,不想成天跟她面對面。
以然知道,以行的離開,對方母是個很大的打擊,而方以媛沒去找以行,肯定是被方母成天給指著鼻子罵,她住不下去也在情理之中。
「以後你去的話,通知我下。」
以然躊躇了下,還是這麼跟方以媛說,方家的人對她是不怎樣,可是那個人畢竟是自己的母親,父親都去了,有些該放下就放下了,唯一希望的是希望母親能夠有所改變。
以然這一步,又讓方以媛吃驚不小,不過她看以然面目改色,也不好多問,有個伴有個人分擔壓力,自然是求之不得。
方以媛跟以然告辭的時候,說她打算找份工作,好好開始,以然祝福她,兩姐妹也算是冰釋前嫌了。
以然為父親料理後事這期間,自然是有人找上了她,先是習染,後面是小爵跟冷宸瀚,再是陸晉。
她跟習染說,過些天再找她,有點事情要忙,並沒有言明具體是什麼事。
小爵找她是打電話給她,說問她能不能去幼兒園接他。
兒子的任何要求,以然都無法拒絕,可是她知道冷宸瀚如今對自己心思迥異,小爵又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以然沒有心情,怕過去露出端倪來,解釋說「媽媽過陣子再去看你,媽媽在出差。」
她對兒子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兒子還小,自然是不會想到自己騙了他,以然在心里跟兒子說了聲對不起。
陸晉出現的時候,有些晚了。
自從那天陸晉跟以然提了分手後,以然便想搬走了。
可是臨時父親出事,她沒時間去找另外的住處搬走,不過她最近忙碌極了,跟公司請了假後,就很少出現在酒店,每天也就在家里附近找了個住處將就一晚,酒店跟家里還是有些距離的。
跟陸晉鬧翻的事情,她並沒有告訴方以媛,所以方以媛也不知道她每天都是住在附近而沒回陸晉那。
陸晉出現的那天,以然差不多已經料理完父親的後事了,她難得抽空回了酒店一趟,打算拿幾件換洗的衣物過去。
她在酒店門口還沒有到房間,就被他高大的身子給堵住了。
以然緩緩地抬起眼正視他,她出于禮貌勉強笑了笑,如果他是來找茬的,此刻她真的沒有心情搭理他。
或許是這些天忙的緣故,她發覺頭有點痛,兩側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睡眠嚴重不足,小月復也是隱隱作痛。
她那個來了,今天是第一天,平時也會痛,嚴重的時候會臉色慘白,寸步難行。
她過去是不痛經的,就在生下小爵後落下了這個毛病,不知道是早產造成的還是月子沒坐好。
今天情況是比較嚴重的,加上之前因為忙,一天都沒進什麼食物,更加難受得不行,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猛然竄了上來,滲透到四肢百骸中。
她恨不得快點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下,可是偏偏陸晉跟她作對,堵死了她的去路。
陸晉的眼神黝黑清冷,懾人奪魄,讓人為之失神,挪不開目光。
他似乎若有所思,看著以然眼楮一眨都沒眨下,眼楮里慢慢地仿佛浮現出一股復雜的痛楚。他的氣場,是十足的強烈,以然哪怕想要忽視他的存在,也難上加難。
然而此刻,她只想快點紓解小月復帶來陣陣鑽心的疼,其它的,都成了次要。
她思前想後掙扎了一番,不得已,出動開口,若是等他開口,不知道還要熬多久。
「你到底想干什麼?」
他好像這才覺悟過來,表情竟然微微地發怔。
他的右手拿著手機,以然順著那視線望下去,那只手修長有力,漂亮完美,他拿著手機,握得很緊,宛若手上拿的東西重逾千斤,手指無聲無息間微微顫動了兩下。
他的聲音听上去有些不穩,「我後悔了,我們能不能不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