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冷軒逸離開冷氏也有些年頭了,人走茶涼,听命于他的寥寥無幾。
只是,他這般淒涼的光景,總的來說,也會比方以然這個從天而降的空降兵威力跟影響力來得好些。
這也是他今天跟來的目的,希望余威能夠起點效用。
以然勇敢地點頭,「爸,我知道,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了。」
她嘴角若有似無地牽出了一抹苦澀,前路漫漫,沒有那般平坦。
冷宸瀚在冷氏是權威性人物,基本說一不二,較為武斷的,可他的決策,哪怕被人質疑,最終還是用最顯著的利潤來回饋了大家,消除了諸人內心的不平。
你到手的分紅,比任何東西都要來得有說服力跟份量,不是嗎?
有本事,你來坐這個位置試試,沒人承認在冷氏有人會比總裁冷宸瀚能夠做得更好。
冷軒逸之前讓跟了冷宸瀚許多年的秘書通知各股東今天開股東大會,以然入主冷氏首先必須要讓股東大會通過,這樣後頭的行事才能方便著手些。
其實股東大會就股份而言,冷家人佔了大頭,冷家人有權力任命下一任總裁人選,這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有些時候,哪怕你不想追求形式,形式還是必要需要例行的。
估計連冷軒逸也沒想到這一召開的股東大會會變得如此的棘手,諸人各抒己見,意見不同。
唯一一致的是都不服以然的從天而降,他們擔心冷氏離了冷宸瀚會倒閉,紛紛想要把手頭的股權給拋售出去。
甚至有人在股東大會上明目張膽提了出來,「冷老,你要是想買我把手頭的股份優先賣給你,也不枉大家合作了這麼多年的情分。」
還真的是好心啊,不過前提還是價格合理,不能低于市價,也不能比別人出的低。
現在想要買冷氏股權的人也都是靜觀其變,沒有一個想迫切地出手購入的。
以前是,人家出高價,大伙也舍不得讓出手中持有份量的百分之一,冷宸瀚可是冷氏的不敗神話,這百分之一的股份在手中,也能分得可觀的紅利。
這樣的好事,誰人不願意呢。
這就是反差,最明顯不過的反差,冷宸瀚這三個字,便是冷氏的金字招牌,隨著時間的沉澱下來,更是代表性十足,質疑的人,這些年都銷聲匿跡了。
冷軒逸也沒生氣,面帶微笑,「賴老,你這些年也從宸瀚手中得了不少的分紅,宸瀚這一走,你便落了個干淨,把他這些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你說,要是他在九泉之下知道你如此冷血,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這賴正東聞言,脊梁骨緩緩竄上了一絲絲涼意,他還真畏懼冷宸瀚的勢力呢,哪怕他已經死了,還是如影隨形,怕他陰魂不散找自己算賬呢。
可是話已經拋出去了,讓他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收回,又有點拉不下臉,退倒是退了一步,他凝著一張臉,「冷老,我也不是不給你機會,你既然這麼說了,我也給宸瀚一個面子,三個月為期,要是冷氏的股票升不回去,無論你再說什麼,都無濟于事。」
賴正東這股份是從他父親賴正年那繼承來的,股份也不多,百分之五而已,可當年賴正年為了這百分之五,可是擠破了腦袋才從人家手中花了高價錢買來的。
這些年來,的確是收獲頗豐,這百分之五的分紅,比賴家多年來的其它收入都來得多,已經成了賴家人的經濟命脈了。
還以為,只要冷宸瀚執掌冷氏,他們就吃喝不愁,沒想到人有旦夕禍福,防不勝防。
他們家商量之後,都覺得趁機月兌手賣個好價錢是王道,他們都是不信方以然能坐鎮冷氏,讓他們年年分紅可觀。
鄭熙陌手中有百分之十的股份,這是這幫董事手中份量級的股東了,鄭熙陌年紀不大,二十四五歲,是股東里僅有的一個女性股東。
她對冷宸瀚的確存了一些不軌之心,佩服膜拜之余還是存了三分忌諱的,她覬覦這個男人,倒是也沒有做出任何逾越的舉動來。
此番他意外去世,她在家也以淚洗面了好幾天,她自然也是不服以然,冷宸瀚這個前妻本是默默無名的,可她跟陸晉攪和在了一起,還成了陸晉的未婚妻,這是整個Z市眾所周知的舊聞了。
鄭熙陌自然是站在冷宸瀚這一邊,她不服方以然的名正言順,覺得必定是她使了手段。
「冷伯伯,我爸臨死前把屬于他的那部分股份轉交給了我繼承,我也不想他的心血被人毀于一旦,所以,我手上的這一部分股份,我可以繼續持有,只是我不服在她的領導之下。」
鄭熙陌算是說出了在場不少股東的心聲了,她優雅地站了起來,言談舉止,無可挑剔。
可是以然自然瞧出了鄭熙陌對自己的敵意,她納悶,這鄭熙陌跟她還是頭一回相見,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這位矜貴的女股東了?
唯一能夠解釋的是她是個女人,她覬覦自己的前夫,自然也就看不慣她方以然了。女人之心,有時候就是狹隘得失了容人之肚量。
鄭熙陌這一聲話音落下之後,又有人蠢蠢欲動了,賴正年算是表過態了,這回也沒站起來鬧騰了。
有幾個冷軒逸打過招呼的老人,保持沉默,也沒有出聲反對,也沒有特意表示支持,這算是給了最大的情面了。
冷軒逸打過招呼的幾個老人,所持有股份都極少,這是以然後來才知道的。
那些手中握了點能蹦的股東,此時個個不輸陣勢。
鄭熙陌是其中一個,齊飛比鄭熙陌難纏,他持有百分之五,年紀比鄭熙陌大,生的是一副風流倜儻的紈褲子弟相。
百分之五,對齊飛而言,並不是他的死穴,他是齊家的獨子,今年也四十出頭了,成天吃喝玩樂,樣樣都精,唯獨對生意是一竅不通。
齊飛主要是不愁錢花,他父親是通訊行業數一數二厲害的人物,知道這兒子不成器,自然是為他積攢了後半輩子能夠揮霍的資本了,這也是他能夠在這里囂張的前提。
「長得是挺有味的,可沒有嘗過味道,誰知道合不合大伙的口味呢?」
他口氣輕佻,氣得冷軒逸差點吐血,以然僅是蹙了蹙眉,對這風流的男人的確是沒有什麼好印象。
可以她現在的身份,是不能大發雷霆,或許這齊飛為的就是要激怒她,她方以然的耐力,及不上冷宸瀚,可是比起不少人來,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
齊飛的這一起哄,有好幾個人跟著笑了,鄭熙陌卻是板著一張臉,沒有被逗笑。
說起來,這兩個人也是結了仇的,鄭熙陌長得不錯,性子也夠辣,齊飛還是蠻喜歡她的,可鄭熙陌討厭這種紈褲子弟,尤其是沒有進取心的,她偏愛的是冷宸瀚這一類的男人,自然是瞧不上齊飛這種扶不起來的二世祖。
鄭熙陌又不是沒錢,齊飛那些不入流的攻勢,她見招拆招,沒一樣能夠奈何得了她,反倒是齊飛此次踫壁砸了個沒臉,他是有氣無處發,又拿鄭熙陌沒有法子。
鄭熙陌的父親雖然沒了,可鄭家人多,真要較勁起來,齊飛也是討不了半分好處的。
這一點自知之明,齊飛還是有的,這也是他沒敢撕破臉,怕他老子幫理不幫親。
以然靜觀其變,有些明了了這幫人的風向,愛出頭的倒是不多,湊熱鬧起哄的不乏其數。
賴正年、鄭熙陌跟齊飛便是典型的幾個,賴正年算是給了冷軒逸面子了,鄭熙陌跟齊飛都是不好相與的人。
比起齊飛,以然倒是還是比較欣賞鄭熙陌,因為齊飛實在太不入流了,鄭熙陌應該還是有幾分不容小覷的本事的,這也是她能夠拿喬作高姿態的原因。
瞧得差不多了,以然抬頭看了在坐的一眼,微微一笑,她的笑容足夠的矜持,唇角微微勾了起來,神秘又有味道。
「這是我頭一回出現在冷氏的股東大會上,今後跟大家多多討教的地方會很多,大家現在對我的印象想必極差,我也明白大家對我沒有及格分是出自對公司大局的考量。」
「宸瀚過去的成就太過輝煌,我在短時間內肯定是追不上他的,也許一輩子也達不到他那高峰。我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為各股東爭取最大的福利,現在說什麼都是空口之言,希望大家能夠給我個機會,讓我有一個相對平穩的施展平台。等冷氏的股價回升上去了,大家想要怎麼為難我都行,眼下需要大家齊心合力,共度難關。」
以然的開場白不算新穎,倒是听得出誠懇、真心實意。
原先想要為難她的,也覺得她有點不容易,她這一招,算是以退為進。
鄭熙陌明亮的雙眸微微一閃,這女人,倒是泰然自若,齊飛那污穢之言,她居然也忍下來了,沒有對他左右開弓。
要是齊飛這麼對自個兒,她早就冷嘲熱諷回敬他了。
以然的黑眸,純粹的黑,沒有一絲雜質,她的目光平穩冷靜。
鄭熙陌剎那間沉默了下來,這女人,長相並不是那麼出眾,卻因著那份說不出來的氣質,足以令人只消看那麼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冷宸瀚的這個前妻,的確是屬于她獨特的個人魅力,也是,能夠讓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瞧上並娶到家當妻子的,應該不會只是她的外表那麼簡單。
尤其是這女人還能讓冷宸瀚到她與陸晉的訂婚宴上鬧了一出轟動整個Z市的風波,就沖這一點,也足以讓人拭目以待了。
也許……也許是應該給她一個機會,看看那個人所看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個能上台面的,反正股東大會又不是不開了,這里看她笑話等著的可多了去了。
齊飛還是不死心,挑釁,「你都說了是空口之言,給你機會萬一你是個不成事的,那我們不是要去喝西北風了,冷氏被你搞到破產,也不是不可能的。」
齊飛這話,雖然是大大咧咧的,可是也不無道理,戳中了保守派的痛處,這錢跟機會可並不是成正比,萬一成反比了呢?
這原本稍微傾斜了的天平,又在瞬間偏向了齊飛這一方。
「齊董是不是希望樂見冷氏破產呢?宸瀚當初初入冷氏,也面臨了我今日的難堪,當初的股東們也都給了他一個機會,為何卻吝嗇給我一個機會呢?我是有很多的不足,可人生來不是每個人都會的,何況我並不是冷氏的主人,我如今坐在這里,也是為冷氏今後考慮,難道我會玩忽職守讓我的親生兒子成年之後繼承一個空殼子嗎?」
以然很快恢復了鎮定,含笑道。
齊飛倒是沒料到這女人能言善辯,口才不屬于伶牙俐齒的鄭熙陌。
她這一番話,又輕易之間拿捏住了不少股東的心,齊飛一臉的黑線,再說下去,他也佔不到好處。
畢竟,方以然是一介女流之輩,就如她所言,給她一個機會,看她能掀起多少風浪來?
他們這不過是股東大會,過了這會,那些資深下屬、部門經理也個個不是良善之輩,就放她一馬。
接下來,以然又說了一些話,她並沒有撿冠冕堂皇的說,而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算是暫居上風。
股東大會結束後,各股東個個退了出去,鄭熙陌臨走之前,還意味深長地睨了以然一眼,瞧得出來,她也並不是善罷甘休之徒。
就剩下冷軒逸跟以然了,以然才深吸了一口氣,適當地放松了下,剛才那如臨大敵的場面,她可是絲毫不敢懈怠的。
這一戰,比她想象中艱難多了。
冷軒逸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淡聲道,「做得不錯。」
他當年初入冷氏,寢食難安,出錯了也好幾次,還成過笑料,威嚴也是後來循序漸進逐步建立起來的。
「爸,我知道你在安慰我,這遠遠不夠。」
這些個股東,個個不是善茬,她要是沒真拿點成績出來,這幫人還是會卷土重來的。
「慢慢來。」
冷軒逸能說的,也就這些了,接下來還是要靠以然自個兒了。
「要爸幫忙的,盡快開口。」
這是冷軒逸離開前交代她的,以然點了點頭,也沒有推辭。
接下來,以然回了總裁室,讓總裁秘書跟特助分別過來,這兩個人是冷宸瀚的左膀右臂,多年來盡心盡力,冷氏的不少機密,這兩個人也都是知之甚詳的。
以然現在的確十分需要他們的幫助,普及下她對冷氏的全方面認知。
這兩個人倒是沒有為難以然,冷宸瀚的意外事故,他們也是極為傷心的,秘書跟特助多少是明白總裁那份難得的苦心的,尤其是秘書,總裁過世之前還是他一手調動的美鈔現金,可謂是冷宸瀚的心月復,也不為過了。
「以後,要是我做錯的跟不足的地方,我希望你們能夠在第一時間能夠指正。」
這是以然對他們推心置月復說的最虔誠的一句了,他們也是心如明鏡,方以然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在冷氏牢牢立足,的確很需要他們的支持跟點撥。
他們兩個人,倒是沒有懷疑過總裁的遺囑,所以對以然也是盡力輔佐,盡了最大的本能了,這些年來,他們對冷氏,也是掏心掏肺,希望冷氏能夠更上一層樓。
失去了總裁這棟梁,冷氏守衛戰都難打,更別提更上一層樓了,目前他們需要改變方針,穩固內部根基。
以然听從了秘書的意見,今天出了股東大會之外,並沒有召見另外的部門高層過來覲見,而是老老實實地坐在總裁辦公室里將近兩年來冷氏著手的幾個大項目研究了個徹底。
至于公司里幾個刁鑽孤僻的人物,特助也是言簡意賅地提點了幾分,至于反饋,就靠以然自己的領悟能力了。
這一天下來,以然也是疲倦不堪,眼楮看多了卷宗,又干又澀,不少專業名詞,她都是一知半解,靠度娘幫忙解惑。
她並沒有留下來加班,而是帶了一些沒看完的文件下班,她要順道過去先接小爵,之前就商量好的,她是要對冷氏負責,可小爵,她同樣不能疏忽半分。
小爵失去了冷宸瀚,已經極不習慣了,倘若連母愛也享受不到,這會更加扭曲他的人格,這孩子敏感得已經讓以然心生恐慌出來了。
以然到幼兒園,小爵正在張望個不停,看到自己,就飛撲了過來,仿佛身上插了一對翅膀似的。
老師估計也知曉了噩耗,私底下跟以然透露了幾句,「小爵這孩子,好像突然長大了不少。」
以然百感交集,老師另外的安慰,她也沒放在心上,這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只能接受,不能選擇逃避。
以然讓老師別特殊關照小爵,這孩子沒想象中的脆弱,老師也答應了。
越特殊,孩子的心,越會敏銳地覺察到來自外界的異樣。
也就大人知道冷宸瀚出事了,這幼兒園的孩子們,還是不知道的,他們才四歲,還是孩童無憂無慮的性子。以然帶著小爵離開,兩個人上了出租車後,他關切地問,「媽媽,你在公司還好吧?」
以然心里一緊,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緊不慢道,「還好。」無論吃了多少的苦,她也不會在兒子面前露出半分的脆弱來,她要成為小爵堅強有力的後盾,成為他的榜樣。
「小爵在學校乖不乖?」
以然轉移開了這個沉重的話題。
「當然乖了。」
小爵不假思索地回道,說完之後,又有點羞赧地模了模他的鼻子,覺得這有點自夸的嫌疑,以然暗笑于心,也不點破。
小爵回了家就拿出本子做作業,專心致志,以然提了在小區超市買的食材去廚房做飯去了。
這一天,也就在家開伙一次,她自然要好好補補兒子的營養,免得跟不上。
吃好之後,以然在廚房刷碗,小爵坐在電視機前看會動畫片,小孩子沒兩個能夠割舍掉這個愛好的,小爵也不例外。
不過小家伙自制能力還算不錯,看了將近半小時,就去房間搬課外書捧著看起來了。
睡前,也沒有纏著以然講故事了,以然看從公司帶回來的文件,看得是渾然忘我,想起忘了給兒子講故事的時候,回房便看到兒子已經洗好澡穿著他的小睡衣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懷里抱著冷宸瀚曾經送給他的一只限量版進口公仔,抱得挺緊的,也許這能夠給予他溫暖跟帶給他安全感。
小爵睡覺喜歡踹被子,這睡得挺沉的,還大半被子被踹掉了。
以然無奈地嘆了口氣,幫他重新蓋好,揉了揉眼楮,轉回去看文件,她看了一眼時間,打算再看一些就睡覺,不然明天就無精打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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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
「醒了,醒了。」
護士喜出望外地喊出了聲,跑出去找主治醫生去了,這個病人,都打算被放棄了,沒想到睫毛在動,還動了大概有三下。
雖然眼楮還沒有睜開,可這就是一個天大的好現象,對他們而言,至少。
醫生被這毛躁的護士給嚇了一跳,不過在听清楚詳情之後,也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趕了過來,他也期待奇跡的出現。
這奇跡被等到了,便是莫大的鼓舞跟歡欣。
「剛才動了的。」
醫生過來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等到護士口中那個奇跡,冷不防睨了護士一眼,護士急忙辯駁,委屈得不行。
明明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他的睫毛動了好幾下啊,難道是自己盯得久了眼花了,出現了幻覺?
醫生沒護士那樣的閑工夫,于是讓護士繼續留下來觀察,自己先走了。
這醫生一走沒幾分鐘,護士便又看到病床上的病人手指動了兩下,這下她不敢置信地擦了好幾下眼楮,都快把眼楮給揉出紅血絲來了。
她沒有馬上跑去跟醫生報告,而是繼續耐著性子等待,免得被罵個狗血淋頭。
她真的是憋屈啊,她沒眼花,可這病人分明是變著法子折磨她,等到她證實他醒了跑去找了醫生,人家又極不給面子裝挺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