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手醫國 第三十四節 萬途的自白

作者 ︰ 采天靈

自我懂事的時候起,我就一直和母親生活在一個比較安靜的院子里,每天都會有人給我們送飯送菜。他們都稱我母親為琴貴人,稱呼我為三殿下。對當時的我來說,只不過是兩個稱謂而已。

院子里只有一個八九歲小丫頭若秋在伺候著我們母子倆,但是母親對我的關愛還不如那個小丫頭。母親常常會坐在打開的窗前,看著外面的天空,一坐就是一整天,經常到了晚上都沒有回過神來。母親不發呆的時候就堅持教我念書識字,念錯寫錯就一定會責罰,毫不留情,每次都是丫頭若秋為我敷藥。

日子就這麼過去了,隨著我漸漸長大,我發現我喜歡上了若秋,其實後來我才知道那只是一種對母愛的奢求而轉化成的喜歡,無關男女,但當時的我並不明白,在有一天若秋為我擦藥的時候,我對若秋說,等我長大了就娶你做老婆,若秋听了這句話,莞爾一笑,我分明從她眼中看出希望。可突然他眼中的希望變成了害怕,她抖如篩糠,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蔥︰「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請三殿下收回成命。」我不明白為什麼若秋突然變得這麼害怕,卻發現他抬頭的時候望向的是我的背後,當我轉過身去的時候,明亮亮的黃色晃花了我的眼,而他口中說出的話卻讓我如五雷轟頂︰「就地鞭笞致死。扶著三殿下就這麼看著。」兩個侍衛模樣的人面無表情的「扶」著我,我看著若秋已經嚇得癱如爛泥,只是那眼神還帶著一絲絲希望看著我,隨著鞭子啪啪得抽在若秋的身上,先是抽在衣服上,帶著倒刺的鞭子嘩啦撕破縴薄的衣料,接著就一層層撕碎若秋的肌膚。我激烈的掙扎,可才八歲的我如何掙月兌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鞭子揚起的血沫四散飛濺,甚至落在了我的眼中,我紅著眼的看著若秋眼中的希望漸漸變成了絕望,一直到太陽收起最後一絲光線,那天是月初,月光都沒有,就像若秋的雙眼一片死灰。可那雙眼卻張得大大的仿佛還在盯著我,似乎是在怨我說的那句話。

若秋就死在那,死了之後也沒有人給她收尸,我驚恐得繞的遠遠的跑回屋,母親依然坐在打開的窗邊,透過窗子正好能看到若秋的尸體,母親就這麼坐在窗前一直看著若秋被打死。

對母親的恨在那一刻盈滿了我的全身,我憤怒的沖上前去使勁踢打著我的母親,我恨他不關心我,我恨他就這麼眼睜睜的讓我看著若秋死在我面前。

母親站起身,關上窗戶,突然緊緊的抱著我,把頭埋在我的肩頭,牙齒緊緊的咬著我肩膀上的衣料,甚至咬到了我的肉,大聲的哭了出來,那似乎隱忍了很多東西的哭聲不大,卻在我耳邊轟然炸開。這到底是怎麼了?

母親哭了一會,放開我,席地而坐,我站在她面前,已然已經高出母親一個頭。屋子里很暗,我看不清母親的表情,我只知道此刻母親好像很溫柔。

她的手模到我的臉上,使勁的摩挲,力道卻很輕,慢慢描繪我的樣貌,她的手好冷,滑過我的額頭,掠過我的雙眼,撫過我的鼻梁,突然間我感到害怕,母親一直是冷淡的,從來沒有如此溫柔過。

「為什麼要成為他的孩子呢?若是你投胎到普通人家,你該有多幸福。之兒啊,娘親無法再看著你長大了,別怪娘以前對你狠心,娘是愛你的,但是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毀了你的,因為他恨娘親,他以為娘親背叛了他。其實娘親自始自終都一直愛著他呢,不過終究還是娘親對不起他。」母親仿佛在回憶她的過往,好久之後嘆了口氣,略帶興奮的對我說︰「之兒,知道為娘為什麼給你取名叫余之嗎?因為你是他留給我的寶啊。」

娘親的手落到我的唇上︰「你最像他的就是這張嘴,那麼薄,說出的話那麼動听卻又傷人。」

我不明白母親在說什麼,在做什麼,若秋的死帶給我的震驚我還沒反應過來,母親拉過我,吻上了我的唇。我懼怕得連呼吸都忘記了,只听見母親邊親吻我的唇邊喃喃說著︰「鈞,愛我,信我,原諒我。」

母親就這麼輕啄著我的唇,然後擁我入懷「之兒,別恨你父親,別恨他,要恨就恨娘親,原諒娘親就這麼走了。記住,越是在乎,就越要表現的無所謂,別讓你在乎的東西成為你的負累。娘親做錯了,之兒可不能再錯了哦,想要在這里生存下去,就別相信任何人,任何會讓你放下心來的人,都是你最大的敵人。與其某天他暗中使壞,不如早早的離開他。」

母親用雙手捧著我的臉︰「之兒要快快樂樂的活下去哦,現在先陪娘親睡一會吧,娘親好累。」母親就這麼拉著我席地而眠,緊緊地抱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感受到母親對我的愛與在乎。我不明白母親更在乎我多一點,還是更在乎父親多一點。

第二日,當我醒來的時候,母親渾身已經冷卻,全身僵硬,以至于我無法掙月兌出她的懷抱。就在那個冰冷的懷抱中,我看著窗戶外的光,從亮到暗,再從暗到亮,我甚至聞到一股腐肉的味道,听到老鼠吱吱的叫聲,還有他們從我腳背上跳過時,尾巴留下的滑膩感。

我趴在母親的懷中,不敢動,連母親的尸體已經軟化都不知道,一直到三天後,那個晃眼的明黃色出現在這個充滿尸臭的昏暗房間內。

他抱起了我,看著一地已經干涸的紅褐色,拔出母親自殺的凶器,一支很漂亮的鳳凰發簪。我听見他用幾乎听不到的聲音說︰「這是我送給她的。」

我昏了過去,醒來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別人都說我是掉在水塘里了,可能撞到石頭一時記不起了。」

我沒心沒肺的享受著身為萬鈞三子的三殿下能享受一些奢華,直到有一天,我看著父皇連寵半個月的妃子被賜死,我看著她充滿希望的眼神變得絕望。她的容貌漸漸變成了若秋。那個無月夜發生的種種全部在我腦海中重現。

我大聲尖叫,發了狂似的踢打周圍的一切事物,直到筋疲力盡,暈了過去。再醒來,我已經記起所有事。我終于明白了母親對我說的話的意義,不要在乎任何東西,任何讓我放下心來的人都該死。從此以後,每到初一無月夜,我就會整個人無意識的癲狂,第二天又好像沒事一樣。對外我直說是因為昏迷留下的後遺癥。

自此我帶上了假面具,在父皇面前承歡膝下,絕不忤逆他的命令。但隨著我漸漸長大,我偷偷地培養自己的勢力,我要網羅天下能人異士為我開創我的天下。

听說最近新開張的尚醫館中有一位女神醫,居然能祛除李聰的毒,看來有必要會一會了,若能為我所用則最好,若不能,則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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