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有什麼東西從她腦中一閃而過，快得讓她無法捕捉。
一旁侍立的青蘿有些迷惑地看著那蝴蝶盤花扣，咬唇道︰「奴婢那日打掃院子、清理這條襦裙的碎片時，並未發現哪怕一顆扣子。听說，是用的金絲琉璃珠……」
「也許是被人撿了去了。」綰蝶淡淡地道。那可是個值錢物件，就算被人貪財撿了去也不奇怪。可若算上那三顆珠子，這條襦裙果然就要值少說十兩金了，她杜綰蝶統共才那麼一點可憐的私房，是怎麼也賠不起的。
「婢妾那金鐲……」林姨娘又弱弱地開了口。
「我杜綰蝶賠人東西，怎能勞煩姨娘出錢？」綰蝶一時只覺得頭大，林姨娘屢次三番提出賣了金鐲給她換錢，真是讓她哭笑不得，「如果姨娘出錢的話，豈不是讓人笑話我不夠誠心？爹爹和八妹妹只會更怪我。以後姨娘千萬不可再提這話。」
林姨娘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又見綰蝶的表情認真，便終于按下不提。那廂，鄭婆子一雙浮腫的眼皮半睜半閉，不動聲色地把綰蝶和林姨娘來回掃了一遍，又垂下眼皮。
「那，這襦裙的賠法……」青蘿見大家都不說話，只好小心翼翼地問。
綰蝶不願意當著鄭婆子一個外人的面說這些事，既然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便扯開了話題︰「婆婆對這針線上的事情懂的可真多，不愧是行家里手。難為婆婆不嫌棄我們，在這里陪我們說了半天的話，此番恩情，我十分感激。這點謝禮，還望收下。」
說著，以目光示意青蘿。
青蘿早有準備，從袖籠里取出五十枚銅錢，便要給這鄭婆子。如今的綰蝶雖然手頭不寬裕，但好歹私房錢已是自己做主，出門前便命青蘿隨身帶了些散錢，就是準備用來上下打點的。這五十枚銅錢雖然不多，但對于常年沒有油水的針線房來說，也是一筆小小橫財。
那鄭婆子卻是一側身閃開了，抬起眼皮看著綰蝶，語氣淡淡︰「老奴幫您，並不是貪這點銅錢。」她只是看不過眼，杜府上下逢高踩低，未免欺辱這弱勢的小姐和姨娘太甚。
鄭婆子年輕的時候，是針線上的一把好手，也曾被眾繡娘追捧過，風光過。後來年紀大了，做壞了眼楮，又把所學所知悉數傳授了出去，漸漸地便無人理睬她，任由她在角落里自生自滅。所以，那天看到林姨娘的時候，她便起了同病相憐的感覺，這才願意幫她們。
綰蝶听鄭婆子這樣說，微微怔了一下，這世界上跟紅頂白的人太多，雪中送炭的人卻太少。不由多打量了鄭婆子幾眼，見她神色平靜，方才那番話全不似造作，不由斂容深深福了下去，慎重道︰「是我輕看婆婆了。這份恩情，阿蝶記住了。」
這次，綰蝶沒有提什麼感謝報答的話，心中卻在想著，來日，待自己在這個家中的腳跟再站穩一點，底氣再足一點，一定要設法照拂這個內心良善的老婆子。
那鄭婆子受了她一禮，神色有些復雜，看了看綰蝶，又看了看那裝著襦裙碎片的黑漆小箱子，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麼話要對綰蝶講，可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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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蝶辭過鄭婆子，又先送林姨娘回了房，這才帶著青蘿回到暗香閣。
暗香閣里此時一派熱鬧，余嬤嬤正領了滿院子的小丫鬟們在大掃除，威風八面地指揮這個擦窗，又指揮那個撢灰，有條不紊，宛如一個胸有成竹的大將軍。
見著綰蝶，余嬤嬤忙迎了上來︰「小姐回來啦。」
一面說，一面去幫綰蝶解開斗篷，交給隨後跟過來伺候的燕兒。
綰蝶望著院子里熱火朝天的景象，問︰「這是在做什麼呢？」
余嬤嬤賠著笑，說道︰「眼看快要過年了，本想趁著今天小姐難得不在，先把院子里清掃一番。沒想到小姐回來得這樣快，怕是要吵著小姐了。」說著便給綰蝶賠禮。
碗碟不以為杵︰「嬤嬤做事能干，叫我省下不少心。」
余嬤嬤得了她這句話，心里頭便踏實了，又關心針線房那邊的進展，便問綰蝶︰「小姐不要嫌老奴冒昧，老奴實在是關心小姐——不知道那邊是怎麼說的？」
綰蝶瞥她一眼︰「進來說話。」便率先進了正房。
余嬤嬤便緊跟著她與青蘿二人，也走了進去。
正房是被小丫鬟們率先掃除過的，此時已經收拾灑掃整齊，幾扇鏤卷草紋的窗戶都半開著，桌案上燃著一爐淡香，綰蝶一聞便知，混合了幾種除味的原料，顯然是專門為了淨化掃除時的濁氣用的。綰蝶便微笑了︰「嬤嬤倒是有心。」
余嬤嬤連忙自謙一番。
兩人閑話了幾句便說到正事上來，綰蝶將鄭婆子對那條襦裙的估價告訴了余嬤嬤，語罷苦笑道︰「也不知那三顆金絲琉璃珠去了哪里，竟然沒有人知曉。」
余嬤嬤也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暗香閣就這麼點大，從未有人見過金絲琉璃珠。就連今日掃除，角角落落都掃到了，也沒有遇著。老奴吩咐她們再仔細找找，不然，萬一到時候八小姐找上門來問您要，實在是難以交代。」
說著，余嬤嬤就要起身。
听余嬤嬤這樣說，綰蝶卻是靈光乍現——
她之前一直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現在終于反應過來了！
那金絲琉璃珠是貴重物件，就算這條襦裙毀損了，琉璃珠卻是可以拆下來收存或是挪作他用的。以桃夭那種不肯吃虧、自私計較的性子，怎麼可能不來向她討這琉璃珠？可如今都過去十來天了，桃夭依舊沒有動靜，甚至提都沒有提過，這太不尋常了。
桃夭不是沉得住氣的人，以她那暴躁又沖動的脾氣來看，不為琉璃珠來找她的麻煩，只有一種可能——桃夭自己心里就明白這琉璃珠的下落！至少，也知道不在她這里！
綰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們之前給她安的罪名，是說她因為嫉恨，偷了桃夭嶄新的完好無損的襦裙。可桃夭顯然明白事情不是這樣的……
她被栽贓這件事，桃夭月兌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