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吃這一嚇，老實了許多，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只是心中沒底，時不時地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紅姨娘。紅姨娘知道這個女兒是沉不住氣的，少不得親自上陣︰「青蘿這話，我可就听不懂了。那春杏是暗香閣里的丫鬟，怎麼會幫著阿桃陷害自己的主子？依我看，分明是青蘿這個小賤婢，人雖被調來了月華樓，胳膊肘卻往暗香閣拐，冤枉阿桃！」
杜懷信也點頭︰「分明是如此。」
杜懷瑛便淡淡看他一眼。
綰蝶似乎猶豫了一下，開口︰「紅姨娘，其實你有所不知，我院里的春杏姐姐最是心高氣傲的，並不怎麼听我使喚。她曾經說過，說綰蝶是家中幾個姐妹中最最蠢笨的，她的生平所願，就是伺候一個像八妹妹那樣聰慧伶俐的主子。所以……」
後面的話，綰蝶沒有說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個不安于現狀的丫鬟，暗中勾結別的主子，試圖改換門庭，真是令人唾棄。
杜老爺的眉擰在了一起︰「這些奴才要反了天不成？！竟敢這樣排揎主子？伺候個人還挑三揀四，她當自己是主子麼？真是成何體統！」又轉頭責備杜李氏，「你怎麼容得下這樣的奴婢在家里？」話里的意思，已經認定是春杏背主求榮。
杜李氏被他動輒怪罪慣了，此次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覺得委屈憤怒，點頭稱是︰「這春杏確實是太膽大妄為了，老爺放心，我查清楚以後一定嚴厲處置。要查清楚這事也簡單，把相關的奴才們統統找來，一個個隔開，各自審訊就是。」
紅姨娘一听就急了，什麼，各自審訊？！
今日杜李氏與綰蝶猝然發難，事出突然，她沒有絲毫的準備，如果把奴才們各自分開審訊，得到的答案一定錯漏百出，無法遮掩過去。這怎麼成？！當即，忙不迭地對身邊伺候的一個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會意，悄沒聲息地蹭到門邊，出去了。
那婆子穿過抄手游廊，來到榮華院的外院門前。時值入夜，院門已經閉了，幾個婆子正在門前的角房里吃茶逗悶子，見紅姨娘的婆子出來，不動聲色地圍了上去，攔住她。
「喲，這不是紅姨娘跟前伺候的張婆婆麼，不知道要去哪里？」
張婆子見著她們，暗叫一聲不好，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回答︰「我家姨娘覺得有些冷，吩咐我回艷雲館拿她的手爐過來。」
榮華院的婆子們皮笑肉不笑地道︰「紅姨娘這可就太見外了，為了一個手爐還特意遣人回去拿，莫非是看不上我們榮華院？我們夫人是最最溫厚體貼的，老姐姐，您只管和夫人手下的奉香姑娘說一聲，保管給姨娘找個又暖和又精致的手爐來。」
張婆子心中發急，道︰「並不是見外，而是紅姨娘用習慣了自己的手爐，並不習慣用別處的，幾位就別為難我一個辦事的了。」艷雲館與榮華院的關系向來不睦，張婆子此番低聲下氣，心中卻是氣急敗壞得不得了，又多嘴一句，「難道幾位還不放我出去不成？」
榮華院的幾個婆子對視一眼，當先那人便笑道︰「今日是年夜，夫人特意吩咐要比往日更著緊些，眼下，整個杜府的主子們都在這邊聚著，出了差錯可就不好了。院子里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話，難免有個差錯，因此，手爐這等小事，姨娘便委屈一下用榮華院的吧。」
言辭間，半分不讓。
張婆子神色一凜，冷笑道︰「你們這些刁奴，連紅姨娘派人也敢攔，反了不成！」
說著便要硬闖。
幾個婆子冷笑道︰「我管你是紅姨娘、白姨娘，我們只知道，這杜府的後宅是夫人說了算！」幾人七手八腳的圍上去，壓腿的壓腿，綁手的綁手，不多時，便將張婆子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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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姨娘在房里等了半天，也不見張婆子回轉，內心七上八下打起了鼓，急得不得了。
那廂，杜李氏已經吩咐人將月華樓的丫鬟婆子們統統帶了來，一個個分開，不使她們有機會互相說話，再一個個帶上來審問。杜李氏的問話極有技巧，果然，關于那條襦裙是不是被桃夭燒過，又是燒了多大的洞，這些人眾口不一，錯漏百出。
又有余嬤嬤從暗香閣取了那箱子襦裙碎片過來，眾人仔細一對，上頭果然有火燒的痕跡，那痕跡雖不明顯，也不完整，卻拉得極長，顯然，絕不僅僅只是一個小洞。
紅姨娘與桃夭眼見她漸漸查出真相，臉色越來越白。
最後，杜李氏冷冷看她們二人一眼，厲聲道︰「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何話說！」
紅姨娘卻只看向杜老爺︰「老爺，冤枉啊！阿桃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她怎麼做得出燒毀襦裙再嫁禍姐妹之事！這些下人們，因為隔得日子有些久，記錯了也是有的！」
杜老爺陰沉著臉色，一言不發。
記錯？就算記錯，怎麼能記得這樣天差地遠，南轅北轍？！
他寵紅姨娘、疼愛桃夭不假，可經過方才那一番審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桃夭自己燒了襦裙，因怕被怪罪，又命人絞了嫁禍綰蝶。杜老爺是最好面子的，事已至此，叫他怎麼好睜著眼說瞎話，顛倒黑白，幫紅姨娘母女？錯事做就做了，可竟然讓人抓住了把柄——
這兩人今天也太不爭氣！
見他面色不善，一旁的杜懷信開了口︰「父親，今日事發突然，興許是有人……」他話中的意思，竟像是在暗示，有人故意設了這個局，冤枉紅姨娘母女。
杜懷瑛就坐在懷信旁邊，此刻听懷信這樣說，立即截斷了他的話頭，笑容有些冷︰「四弟，前些日子我去舒城府中做客，正巧遇到一名姓丁的針線娘子在替他量身，準備制作來年春衫。這位丁娘子看見我，托我向你問一聲，你上次拿去的那被燒了大半幅袖子的襦裙，她雖是無法補好，卻不知你可找到別人補好了？」
此言一出，杜懷信立時變了臉色。不錯，他曾經拿著這條襦裙，替桃夭詢問過好幾家扶南有名的針線娘子，這位雲繡坊的丁娘子也是其中之一。想不到杜李氏等人的準備竟是如此周密，連這位丁娘子也尋了出來。而且，杜懷瑛說是在顧舒城的府中遇見的丁娘子……那顧舒城是扶南顧知府的嫡子，向來與懷瑛交好，他的府中，不就是知府府中？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杜老爺是那樣好面子的人，怎麼會容忍此時被外人，尤其是被知府知道？
完了，今日桃夭這罪名，是逃不掉了。
杜懷信擔憂地看了桃夭一眼。
果然，杜老爺听杜懷瑛這樣說，臉色更陰沉了，對桃夭道︰「做錯了就錯了！還不快點向你七姐姐認錯？！」又對紅姨娘道︰「看你教的好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