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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李氏不欲把綰蝶昨日之事說出來，只道︰「我是听人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顧夫人便點點頭，嘆了口氣︰「前些日子，遞帖子給我家老爺的時候還好好的，只前天才收到謝三公子的第二張帖子，卻是說來不了了，他的生母，瑯琊王側妃前些日子沒了，他要趕著回家奔母喪，沿途的一切應酬往來，都取消了。」
杜李氏道︰「前日才來的帖子？如此說來，那位側妃應該是死得突然。」
綰蝶心中想的卻是，那小廝說他家公子已經連著趕了好些日子的路了，可顧知府昨日才收到第二張帖子，看來這位謝三公子趕路的速度果然極快，竟不比專門傳遞消息的信使晚多少。想必是星夜兼程，也難怪累得病倒。她又有些擔心，今晨他天不亮便繼續趕路了，不知身體可還撐得住？現在是不是好些了？
她想得有些出神，卻听顧夫人回答︰「誰知道呢。」旋即又冷笑，「只可憐那司徒夫人打錯了算盤，滿心想著攀個好親事，卻不巧趕在了這個當口，莫說謝三公子此刻定無心情，就算有，身上也帶著三年的孝期，她的女兒如今十三歲了，可耽誤不起三年。」
杜李氏有些不解︰「听你的意思，那位謝三公子是側妃出的？」
顧夫人知道她的意思，笑著瞥了她一眼，道︰「王族的側妃，豈是尋常人家的妾室能比的？那也是三書六禮迎進門的，背後都有顯赫的娘家撐腰。那些個從丫鬟啊、小戶人家抬的妾室，混到死也只能混上個庶妃，想當側妃卻是差得遠了。」又道︰「你別看三公子是側妃出的，論地位，也相當于半個嫡子了。整個瑯琊王府，只有嫡出的兩位公子比他尊貴些，那些個庶出子，是無論如何也越不過他去的。巡撫夫人想嫁的，便是她家嫡女。」
杜李氏便點點頭︰「原來如此。」又問顧夫人︰「可是，以巡撫大人的官位品級，他家女兒就算是嫁正經的王妃嫡子也不是不可以，為何看中了這位側出的三公子？」
顧夫人便嗤笑一聲︰「據說，那位嫡出的二公子，已經是說了親事的。還有一位嫡出的六公子，年紀尚幼，她家寶貝女兒可是趕不上了。」又道，「如今世子之位未定，謝二公子卻是病倒了，據說那三公子頗為能干，在瑯琊也有些名望，將來未嘗沒有希望承爵……」
她住了口。杜李氏已是明白了︰「巡撫夫人把女兒嫁過去的話，確實不虧。」
顧夫人又冷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謝三公子守得起喪，她女兒卻等不起！」
語調里透出幾分快意來。綰蝶眼角余光瞥見顧語柔，只見她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唇角卻因顧夫人的這句話微微翹起，露出一種幸災樂禍的快慰神色來。綰蝶心中吃了一驚，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不舒服感覺油然而生，下意識地離她遠了半步。
前頭的兩位當家主母卻已轉了話題，開始說些時新衣料，花茶香藥一類。綰蝶與那顧語柔本來都在專心傾听謝三公子之事，此時見她們轉了話題，也淡淡地聊了一些女孩子家的閨中消遣。兩人各懷心事，聊得並不熱絡，不過是應景罷了。
不多時，眾人便抵達大佛殿。
檀香的氣息拂面而來，裊裊地彌漫在寂靜空曠的深殿中，混雜著不知何處傳來的隱約誦經聲，別有一種莊嚴肅穆。綰蝶隨杜李氏跨入殿中，抬頭，見高大的鍍金身佛像垂首俯瞰世間，眉目中仿佛映著大千世界，似悲憫，又似嘆息。綰蝶是死過一次的人，對神佛頗有幾分敬畏，只望了一眼，便虔誠地低了頭，立得規規矩矩。
大殿中央的幾個香蒲團上，長跪著幾名平民打扮的信徒，他們半閉著雙眼，神色恭敬虔誠，口中念念有詞，綰蝶等人隔得遠了，也不知他們在祈求什麼。
杜李氏與那顧夫人都是皺了皺眉。
幾個平民信徒將香蒲團佔滿了，沒有多余的位置，看那模樣又像是要久跪，而杜李氏一行人卻是富貴人家的女眷，不欲與平民混雜一處。一時有些為難，到底是在這里等呢，還是先出去漫步一圈？一旁有小沙彌見了，善解人意地迎上來——
「幾位女施主，可是來禮佛的？真是不巧，那邊幾位施主恐怕還要多跪些時候。幾位不如先隨小僧去隔壁禪房休息片刻，喝杯茶，解個簽？」
顧夫人眼楮一亮︰「解簽？可是明淨大師在？」
小沙彌合手為禮︰「明淨大師與明慧大師今日都在，幾位女施主來得巧，他們眼下都有空，可以為幾位解簽。」他口中的兩位大師是清源寺法名遠播的高僧，解簽極為靈驗。
听他如此說，杜李氏與顧夫人的臉色都流露出了喜色。
顧夫人首先道︰「真是有緣了，如此，便勞煩明淨大師為我解上一簽。」
她指名點了明淨大師，那小沙彌便默默合十，示意一旁的同伴引著顧夫人一行人，便要去旁邊的禪院。顧夫人笑著與杜李氏等人別過，隨著寺中僧人去了。
杜李氏便笑道︰「明慧大師也在？若是方便，可否請他解上一簽？」
小沙彌道︰「女施主有命，自然是可以。」說著便要引了杜李氏去另一件側院。
綰蝶看了一眼他們，抬頭道︰「母親，方才走了那段山路，我有些乏了，不如留在這里靜候母親歸來，不跟去了吧。」解簽乃是涉及私密的事，她心中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庶女，那顧夫人可以帶著親女兒顧語柔一同解簽，而她這個當庶女的，卻是外人，不能和嫡母一道入內，窺人隱私。因此，她便主動開口要求留下。
這番話正合杜李氏的心意，杜李氏便點點頭，吩咐青蘿與幾個婆子照看好小姐，隨機轉身，扶著貼身侍女石榴的手，隨著小沙彌去了。
綰蝶目送杜李氏離去，自己靜靜地等在大殿內。
大殿外頭，是青蘿、平香與幾個婆子站著，低聲閑話。經過昨天晚上客棧中的那場暴雨後，這幾個婆子與綰蝶主僕也熟悉了許多，趁著這個機會，平香便拉著青蘿與她們套近乎，多認識些人，便是多留幾條路，總不會錯。
綰蝶在大殿內呆了片刻，那些久跪拜佛的平民信徒終于起身離去。
綰蝶便走上前，在干燥柔軟的香蒲團上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又抬起頭來，望著寶相莊嚴的大佛輕聲祈願︰「佛祖在上，請護佑小女子今生今世平安順遂，不求富貴，但求安康。還願家人親友喜樂安康。」她凝視那佛像金身許久，想了想，又加了句︰「另請保佑謝三公子，願他此番路途順利，願瑯琊王側妃的魂魄得以安寧。」
話音落下，便听得身後傳來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
「瑯琊謝氏原無需佛祖庇佑。」
綰蝶起身，轉過頭來，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長眉飄飄，神態和藹。那老和尚向綰蝶行了一禮，道︰「這位女施主真是善心。」
綰蝶回了一禮，有些茫然地問道︰「瑯琊謝氏無需佛祖庇佑？」
老僧慈祥地笑了︰「瑯琊另有信仰，與別的地方不同。」卻不再多說。
綰蝶蹙著眉，想了想︰「那佛祖會保佑他們麼？」
老僧肅穆道︰「佛祖護佑世間萬物蒼生，無分彼此。」
綰蝶便放下心，笑了，又道︰「還未請教禪師名號？」
那老僧雙手合十︰「貧僧明慧。」
綰蝶怔了一下，原來是明慧大師。他不是應該在隔壁禪院為杜李氏解簽的麼？怎麼到這里來了？才這樣想著，就見大殿外走進來兩個人，正是杜李氏與隨身伺候的石榴。
她便迎上去，笑著喚︰「母親。」
杜李氏點點頭，轉身對明慧大師道︰「多謝大師方才解簽，指點了我不少迷津。」
明慧便微笑，看了一眼綰蝶，問杜李氏︰「敢問女施主，這位小施主可是您的女兒？」
杜李氏一愣，點頭道︰「正是。」
明慧道︰「看面相，似乎有幾分眼熟……」
杜李氏又是一怔，忽然想起，十一年前，眼前這位明慧大師，原本是替綰蝶看過相的。她至今仍清楚地記得，綰蝶剛出生的時候，這位高僧便說過那小小的女嬰命數破敗，淒涼孤苦，是十分糟糕的面相。從此，杜老爺便對綰蝶一直不喜。
她看了一眼綰蝶，有些謹慎地措辭︰「小女剛剛出生的時候，原是請大師看過的。」
明慧大師一怔，旋即恍然︰「可是貴府的七小姐？」又大驚，「如今可長變了這麼多！」
深深看了綰蝶幾眼，面色逐漸嚴肅。
杜李氏有些擔憂︰「大師，可有什麼不妥？」
綰蝶心中也七上八下的，這個明慧大師，不會又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吧？她兩世為人，對鬼神之道原本是有些信的，生怕大師說她的命勢不好，心中十分忐忑。
明慧大師沉吟許久，眼角卻舒展開來，笑了︰「小施主長變了，是好事。去年秋冬時節，是否遭過一場大難？貧僧十年前為小施主算的，原本是在十歲之際有一場浩劫，幾乎是必死之局，無解。誰料到，小施主竟然死里逃生，就連面相也大為改觀。」
他躬身合十行禮，口中道，「恭喜兩位，這小施主身上的厄運，已經是悉數去了。從此不再是敗落的運程，相反，是極其富貴的鴻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