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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烏木匣子里，靜靜躺著一支全須全尾的老參，已經有了人的形狀，看不出年份，卻是分量十足。老參的一旁，躺著一塊水頭十足的沉香，拳頭大小，黃褐的木身上隱隱有金色的絲紋，竟是不可多得的瓊脂奇楠，沉香中的珍品。
杜老爺不可置信地望著杜懷純︰「這些都是松風堂給的？」
杜懷純早在松風堂掌櫃的交給他這些東西時，就被震驚過，此刻倒是神色平靜，點點頭道︰「不錯。我帶著那塊墨玉松枝墜子去了松風堂，向掌櫃的索要一支上等人參，並一塊上品沉香，掌櫃的見了令牌後，二話沒說，當即利索地包了這兩樣東西給我，還恭敬地將我送出門外。」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當時也被嚇了一大跳，覺得太過貴重，本想推辭，讓他們換兩件品質稍次的來，可那掌櫃的卻正色說道，既然是持了這枚令牌前來，理應得到店中最好的。我又想，爹爹，您出門前吩咐過我，他們拿什麼我就原封不動地帶回來，因此雖然覺得心中不安，還是先把這老參與沉香帶了回來，請爹爹處置。」杜懷純生性不夠聰敏，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做事往往一板一眼，用極其認真的態度彌補自己天賦的缺陷。是以，他按部就班、規規矩矩地把事情的經過解釋一番，眾人听得倒也十分清楚。
一時間，滿屋子的震驚目光又落在了綰蝶身上。
眾人心中皆一個想法，看來，這個小丫頭說的果然沒錯，這枚墨玉松枝墜子果然是謝毓松所贈的信物，竟能將松風堂使喚道這種程度，簡直令人匪夷所思。桃夭望望那烏木匣子中的老參與沉香，又望望垂頭不語的綰蝶，目光中充滿嫉恨，一雙青蔥白玉般的小手暗中狠狠絞著帕子，攢得死緊。杜詩容也縮了縮身子，垂下了眼眸。
杜老爺率先反應過來，連聲說︰「好！好！好！」
哈哈大笑起來，走過去親手攙扶起綰蝶︰「有了這樣的助力，還愁我杜家的生意不能更上層樓？這松風堂在大雍各處都有分號，所售東西又都是上品，听說許多達官貴人之家都與他們相熟。如果杜家能與他們合作，不愁打不開貴族世家的大門！」
綰蝶听得卻是微微皺了皺眉。
望著那光澤幽潤的瓊脂奇楠與全須老參，看來那謝毓松果然沒有騙她，這個墨玉松枝墜子做成的令牌果然好使得很。可是，人家贈她令牌是出于好意，緊要關頭她上門求助個一兩次不打緊，可若真要借助人家的勢力做自家的生意，這可是涉及根本的大事，她怎麼好貿貿然開口？未免也太不識趣。——可是，看杜老爺那躊躇滿志的神色，她知道僅憑自己一個小小的庶女，無法阻止他，不由冥思苦想起來，到底該怎麼辦？
「七丫頭，明日就讓你四哥陪你去一趟松風堂，與那掌櫃見上一面，好好談上一談，務必讓他們同意在松風堂的鋪子里搭售我們杜家的香。」杜老爺笑吟吟地說道。
話音方落，杜李氏的臉色便沉了下來。什麼，讓杜懷信配綰蝶去？如果松風堂的生意做成，放在未來少不得是一筆頗豐厚的收入，就這樣白白便宜了杜懷信，讓她如何甘心？可杜家幾個兒子中，懷瑛不懂經商，懷純老實不會談判，只有懷信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果然是最合適的人選。杜李氏喚了一聲︰「老爺……」卻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綰蝶心中正在焦急，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杜老爺打消這個冒失的念頭。他們杜家要與松風堂合伙做生意並非不可，但那應該是互利互惠的，才能長久、有尊嚴。可她實在想不出眼下的杜家能帶給松風堂什麼……香料？松風堂有更好的，香丸香粉等成品？杜家的東西主要面對的都是二三流的人家，至多也就是地方豪強，可松風堂的生意走的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如果松風堂向那樣的家族推薦杜家的香品，不但不是增加銷量，反而是拖累了松風堂的品質和名聲。謝毓松把這個墜子交給了她，她卻不能蹬鼻子上臉地拖累他。
瞥見杜李氏陰沉的臉色，綰蝶心思一轉，忽然有了計較。
她恭恭敬敬地開口︰「爹爹，女兒有話要說。」
杜老爺眼下心情頗好，笑著看她︰「你說。」
綰蝶便肅容道︰「請恕女兒冒昧。那松風堂與別家商鋪不同，做的是貴人生意，背後又是有貴人撐腰的。即使眼下松風堂在扶南坐鎮的，只是一個的掌櫃，卻想必也見多識廣，眼界非凡。女兒在想，與那樣的人打交道，僅憑四哥這樣的商賈前往，分量恐怕是不夠的，可別讓人小瞧了我們。不如請二哥同去，他是讀書人，有秀才功名在身，好歹有個照應。」
杜老爺沉吟了一下，點頭︰「還是七丫頭想得周到。」
一旁的紅姨娘臉色陰晴不定，忽然開口︰「老爺，二公子不懂經商之道，更不懂香料，去了以後萬一說錯了什麼話，怕是要壞事的，懷信機敏，還是就讓懷信去吧。」
綰蝶不疾不徐地接腔︰「紅姨娘說得正是呢，二哥確實沒怎麼接觸過經商與香道，所以，不如緩個幾日再去松風堂，這幾日，先請四哥將經商訣竅與香道大致對二哥講一講。」
她所求的，只是略拖上幾日，讓她想想辦法。
杜李氏見綰蝶這樣幫杜懷瑛說話，心中早就笑開了一朵花，這個庶女真是不錯，懂得投桃報李，看來這段時間她沒有白疼。當即接口︰「老爺，七丫頭說得甚有道理。」
紅姨娘恨恨地叫道︰「老爺，事不宜遲，哪有時間讓二公子學這些！」
綰蝶抬頭掃她一眼，想了想，斂容道︰「請爹爹明鑒，我們要去見的松風堂掌櫃，只是扶南的掌櫃，卻不是真正執掌整個大雍松風堂之人。杜家如要借助他們的力量做大買賣，光憑這個偏居一隅的掌櫃是遠遠不夠的，勢必要與更大的人物接觸。」
杜老爺點頭︰「你繼續說。」
綰蝶道︰「如果紅姨娘覺得事不宜遲，明日我可與二哥先去松風堂，大致向掌櫃知會一聲此事，卻不要商談詳細情況——因為掌櫃做不了主。我們可請掌櫃把能做主的人請來，那種人物的眼界想必又自不同，平日里一定是見慣了士族貴人，說不定便瞧不起純粹的商賈的。屆時，假如帶上二哥，多少是能幫上忙的。讓二哥在這段時間熟悉一下家中產業，把家中相關事務了解個皮毛，到時見了那人，便能更好地磋商。」
杜老爺常年經商，他心中清楚得很，就算那塊令牌有用，真能調動松風堂的人售賣杜家的香品，但具體執行之際，很多瑣碎細務如果事先商議不好，屆時松風堂會有無數的方法讓杜家血本無歸。因此，就算有了令牌，關于這件事的商議還是很重要的。
要向在雙方商議時達到利益最大化，綰蝶說得沒錯，帶上杜懷瑛這個有功名的人會比較好。雖然他還只是個秀才，可他年未及弱冠，學業向來優秀，將來前途說不準的，也許哪天就青雲直上了。這樣的年輕學子，誰也不能看輕……
杜老爺模著胡須，沉吟了片刻︰「就依你。」
綰蝶與杜李氏對視一眼，皆是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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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綰蝶起了個大早，對鏡細細梳了妝。
她挑出一件有些幽深的藍色羅裙穿上，一頭長發梳成燕尾單螺髻，簪了杜李氏贈的湖藍色卷草紋水晶簪子，整個人看上去低調而沉靜。她滿意地打量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今日是出去談事情的，這樣的裝扮十分合適，不張揚，卻顯得胸有丘壑。
帶了平香，在青蘿的屈膝相送下出了門。
上了馬車，隨著四哥杜懷信，來到城南的松風堂香藥鋪。
香藥鋪剛剛開張，大清早的，並沒有什麼人，綰蝶帶著紫紗羅的面幕，示意平香取出墨玉松枝墜子給掌櫃的過目。掌櫃的一見那信物，神色一肅，恭敬地將他們一行人請進了最里頭的內室，奉上上好香茶。
四聯屏風緩緩拉開，松風堂的婢女們客氣地請綰蝶坐到了屏風之後，隔開前頭的男子，替她取下面幕。綰蝶透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案幾上的博山爐里無聲無息地燃著海黍香，盛茶的是繪著蓮花紋的精致青花瓷盞，幾尾游魚在透明的水晶琉璃缸里自由自在游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仿佛亙古不變的安嫻靜謐。
果然是靜雅的地方。
前頭，杜懷信與那掌櫃已經寒暄上了，綰蝶在屏風後一言不發，凝神听了片刻，果然，當杜懷信說出「想要與松風堂聯手做生意」時，對方的話音里傳來幾分遲疑和為難。緊接著杜懷信便提起了那墨玉松枝墜子，掌櫃的靜了片刻，這才答道︰「按說，見到那墨玉松枝墜子，在下是不敢有違的，但此事事關重大，涉及店鋪遠非我扶南分號這一家，在下著實做不了主。不如容在下稟明家主，過幾日再同貴府商議，如何？」
杜懷信便點點頭道︰「好，那我恭候佳音。」
綰蝶無聲無息地吐了口氣，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暗自從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招招手，讓旁邊伺候的松風堂婢女過來，壓低了聲音︰「待我們走後，請務必把這個交給掌櫃。」(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