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氏笑微微地對連銀滿招手︰
「別煩你母親親了,過來坐下。思玉,把我準備的小點心端來。」
看著桌上粉白的小點心,連銀滿眼楮一亮︰
「龍須酥?好久沒吃了。祖母真好!」
郗氏寵溺地笑道︰「多吃點,這可是改良的宮廷配方。今天就做了兩碟,你那碟送到你院子去了,既然過來,先吃這里的吧。」
連銀滿塞了一塊在嘴里,慢慢品嘗︰
「嗯,比以前脆、香,甜味剛好,也不膩。有芝麻和麥芽糖的味道,是不是加了這兩樣?」
「你這嘴,就是會吃。還加了花生。」
「果然味道更好。祖母也吃。」不等郗氏點頭,徑自塞進她嘴里,郗氏咬著點心瞪她,幸媽媽趕緊端了茶水過來。
又捏了兩塊︰「姐姐吃,娘吃。」
庾氏怕被硬塞,趕緊主動接了,小口咬著。六娘銀珠就著銀滿的手咬進嘴里,一嘴的碎末,卻開心地笑著。
郗氏就著茶水咽下點心︰「這孩子,倒是有孝心,就是太冒失。思鈴,給幾位姨娘和八娘九娘分分點心。」
姨娘和庶子女是沒座位的。
連銀滿看八娘九娘跟喬姨娘花姨娘一起站著,捏著點心小口吃著,那份小心翼翼讓她心中生憐。
「祖母,讓八娘和伊哲坐著吃唄。無論怎樣,也是父親的女兒。」
郗氏詫異地微蹙眉頭,也沒駁回︰
「思鈴思玉,讓八娘九娘坐著吃。」
「是。」
連八娘和伊哲更是驚駭,趕緊行禮謝過︰
「謝夫人恩典,謝七姑娘恩典。」
雖然恩典讓她們坐下,卻是不能與郗氏她們並頭坐的。
思鈴思玉端來矮杌子,八娘九娘斜簽著坐下,繼續吃點心。
伊哲不滿九歲,胡漢混血,小小年紀已是十分艷麗。紅艷艷的嘴唇沾著點心屑,不時偷偷打量連銀滿。
銀滿和氣地沖她點頭︰「伊哲,前兩月你們不是回部落送你家外祖母嗎?都辦好了?」
伊哲站起身,拿手絹擦擦嘴角,正要回話,花姨娘接了話︰
「謝七姑娘關心,辦好了。奴婢听說姑娘出了事,嚇得不得了,帶了伊哲就趕回來。阿彌陀佛,幸好神佛保佑!」
郗氏瞥了花姨娘一眼,沒有說話。
花姨娘卻是一個顫抖,不敢再說下去。她知道,胡亂接話,亂了規矩。
在西涼,姨娘和庶子女是奴婢一般的存在,不能跟正妻共在一個屋檐下的。
在連家,有專門的別院供姨娘和庶子女居住,安排管家打理,也會請先生教導。庶子十歲可以入家譜,庶女出嫁時方能入家譜,但不入世系。
庶子可以為官,卻官不過五品。
每年過年,才能獲得恩許,到主母所在的宅子請安拜年。
喬氏乃少夫人庾氏的陪嫁丫鬟,打小的情分,生得嬌俏,是庾氏主動為連三爺納的妾;
花姨娘是花喇部頭領的女兒,與連家有生意往來,所以,庾氏特許他們帶庶女隨同居住。
而夫人郗氏早年將自己的陪嫁丫鬟趙氏抬了姨娘,許其同住。其子也送往京城進學,不曾薄待。
其他姨娘和侍妾,包括別人送的金姨娘、清倌從良的商姨娘以及沒有名分的侍妾,都只能在別院居住。
郗氏看她知趣,也就放過了她。
端起茶杯抿了有口茶︰
「剛才正跟少夫人商量,今後這稱呼也該改改了。」
改稱呼?怎麼改?
連銀滿問道︰「為什麼啊?」
「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若在京城,早該稱呼聲太夫人了,哪里還佔著夫人這個名頭?!過兩年,你母親也要當婆婆了,現在府里就改口吧,今後我就是太夫人,三兒媳,你就是夫人。」
庾氏掩嘴︰「我也覺得自己年齡不小了,還被稱為少夫人,真有些不好意思。這樣好!不過,母親被稱為太夫人可名不副實,還這麼年輕呢。」
郗氏容長臉,身穿寶相花紋蜜合色衫子,膚白而潤澤,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實際上已是五十掛零的人了。
郗氏挑眉︰「哦?你的意思是你比我老?有人相信嗎?那我不成妖精了?!」
「噗嗤」,銀滿銀珠忍不住笑了出來,其他人只敢忍笑低頭,只是抽動的肩膀出賣了她們。
「祖母和娘親都年輕著呢。」連銀滿笑著拍馬屁。
郗氏擺擺手,笑呵呵地吩咐幸媽媽︰
「你吩咐下去,可莫要叫錯了。」
幸媽媽笑盈盈地福身︰「奴婢明白。」
郗氏嘆氣︰「滿兒今後不可莽撞,凡事多向你姐姐學習,沉穩點,多想多看,三思而後行。誒,你們主僕大難不死,也是福氣,你的兩個近身丫頭改個名兒吧。」
連銀滿迷惑地抬頭︰「怎麼改?」
「我想,就改為福靜、福香吧。」
連銀滿回頭看巧香、巧靜,兩人已經蹲身行禮︰
「謝太夫人賜名。」
連銀滿傻傻地問︰「那,我要不要改?」
郗氏忍不住笑出聲︰「你的名兒可是你祖父取的,我若改了,他得跟我急。」
「祖父怎麼長年不著家啊?我想他了。」
郗氏臉色一黯︰「他有他的事,由他吧。」
連銀滿握住祖母的手︰「只是辛苦了祖母。」
听著這樣暖心的話,郗氏怔忪︰七娘變化不小,仿佛懂事很多。
難道,頭部受傷,會讓人迅速成長?
「你們先退下去吧,我有話跟夫人說。」
「是,太夫人。」
一直如同空氣一般侍立在太夫人身後的趙太姨娘,隨同眾人行禮,悄悄地退下去,只有裙裾的摩擦「悉悉嗦嗦」地響著。
郗氏又看著銀滿銀珠姐妹︰
「銀珠,你是姐姐,平日多教教滿兒,十歲的姑娘,行為舉止要端莊才成。她若不听,你只管來告訴我,或者告訴你母親親。」
連銀珠彎身道︰「是,祖母。」
「好了,你們也回院子吧。今日就算了,明日我們一家子一起吃個飯,為滿兒慶祝一下。」
銀珠帶了銀滿出去,郗氏看著她端正的身姿,滿意地點頭︰
「十月珠兒就十三了,她的親事你有什麼考量?」
庾氏微笑著︰「有母親在,兒媳就偷個懶吧。」
郗氏搖頭︰「珠兒我倒是不擔心,無論什麼樣的門庭做主母都綽綽有余。」
庾氏听出話里的意思︰「母親,可是對珠兒的親事已有安排?」
「她祖父來信,那意思是還得向京城謀。具體的卻是沒說。」
庾氏微微皺眉︰「子安、子奚都去了京城求學,銀珠也要去京城?兒女都不在身邊,我怪想的。」
郗氏安撫道︰「你莫難過,這樣安排總有原因,不會虧了孩子們。那是連家的兒孫,連家的希望啊。」
庾氏惶恐︰「兒媳不是質疑父親的安排。子安十八了,按照連家家規,還有兩年也該成親,卻還沒定下親事,我是擔心呢。」
「子安聰慧,他祖父可不想輕易許了一般人家,怎麼也該是士族大家的嫡女。」
「可我們不過是商戶。」
「商戶?不也娶了你進門嗎?你不明白,將來就知道了。我老了,也不想再要求什麼端莊了,只希望兒孫平安,能逗樂承歡膝下。」
「母親不老。」
郗氏苦笑著搖頭︰「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
少是夫妻老是伴。那個老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四處奔波的腳步?還有聚在一起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