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賓初坐在工作台邊,屏息斂氣,全神貫注,一如以前殿前接受考察一般認真。
看著這個老成的少年專注于細巧的金絲,怎麼看都不相稱,連銀滿差點破功笑出聲來。
不過,她真心佩服他的挑戰勇氣,也感慨于他的好奇心。
郎賓初小心地將拉長的金絲先從左邊向中間繞,再用夾子將右邊的金絲拉過來,正要松口氣,「啪」的一聲輕響,金絲被夾子夾斷了。
郎賓初喃喃道︰「眼看就成了,怎麼還斷了呢?金絲不該是軟的嗎?怎麼還夾斷了?」
丁師傅看他一臉迷茫,拍拍他的肩︰
「其實,倒不是少將軍操作上的問題,主要是用力大了點。要不再試試?」
郎賓初躍躍欲試︰「可以嗎?」。
丁師傅哈哈笑︰「當然行的。就是多年的老師傅,也有用力不當回爐的時候。來人,把這些拿回去回爐,重拿一些過來。」
郎賓初看著周圍的人,看著他們臉上善意的笑,不由撓頭︰
「我再試一次。」
偷眼瞧銀滿主僕,她們臉上此刻也沒了打趣的笑,只是這樣好奇地淡淡地看著,微微地笑著。
小學徒很快又把金絲放到了工作台,憨厚地站到一邊看著。
丁師傅耐心地給郎賓初講解了一番,告訴他現在不要求工藝,只要編到一處就成,關鍵在于一個巧字。
想起武藝師傅說過,他天生神力,只是不善于用巧勁,郎賓初的眉宇間鎖著一抹深思。
第二次,郎賓初動作輕緩舒展不少,可是,眼看要成功之時,「啪」地一聲,金絲再次斷了。
郎賓初站起身︰「果然隔行如隔山,不是有勇氣就行的。有沒有訣竅?」
丁師傅笑了笑:「這跟用簸箕顛粟麥和豆子一般,得用巧勁,否則就得顛出去。」
「不明白。唉!」
小學徒暗暗撇嘴︰若這樣就學成了,那學徒三年才能上工作台又算什麼?壘金絲可是精細活兒。
連銀滿小聲對福香道︰「你的手巧,做這個定然最輕松。下次帶你們來,自己做個金釵吧。」
福香一臉笑︰「姑娘說話可要算話。」
「哼,敢質疑我?!」
笑呵呵走向郎賓初,郎賓初做好了被嘲笑的準備。
「少將軍,果然舞得大刀,做得細活,可見平日里是粗中有細,佩服。」
「七妹妹,見笑了。」出乎意外的夸贊之言,讓郎賓初吃驚。
連銀滿正色道︰「我是真心佩服,就沖你這敢于嘗試的勇氣。」
「七妹妹,我都叫你一聲妹妹了,你就別叫什麼少將軍了。我在家行三,你就叫聲三哥哥吧,否則也太見外了。」
哥哥妹妹?容易出事。
連銀滿輕啐,折中了一下︰「賓初哥哥。」
郎賓初點點頭,眼笑眯了︰「不錯。沖你這聲哥哥,我得送你件什麼禮物,以做見面禮。」
「不必了吧?」
這算不算私相授受啊?
「應該的。算了,到時候直接送你生辰禮物吧。」
銀滿將蝶釵交給丁師傅做最後的打磨和拋光,瞄見櫃子里一支成色不錯的銀簪,眉頭一蹙,有了計較。
連三老爺剛好進來,銀滿湊過去,跟連三老爺嘀咕小半天,連三老爺點了頭︰
「賢佷,不如先隨我去喝杯茶?」
郎賓初作為客人,也不能老在作坊呆著,應和道︰
「那就叨擾連叔一杯好茶。七妹妹不去?」
「她們一會兒就過來。」
待他們一走,銀滿就對丁師傅說道︰
「丁師傅,我記得你以前教過我拿小錘塹花,雕金我不行,可在銀簪上塹點花紋還是沒問題,那根銀簪加工出來送少將軍做謝禮。」
丁師傅皺眉︰「會不會太薄了點?」
「他們平日所用精貴,哪里在乎這些小東西?這是我自己加工出來的,重在心意。」
「姑娘既然心意已定,就這麼辦吧。您看選什麼樣的花紋?」
「這個我沒底,簡單點的吧?」
「那就流雲紋?一根簪子上也不會有很多花紋。我把紋路先弄出來,姑娘再拿小錘打塹?」
「那行。」
塹花的小錘是把小皮錘︰
「這個姑娘用輕巧。注意,手要穩,莫滑了。」
將銀簪固定好,連銀滿握小皮錘的手有些汗濕。塹花技術哪里才是皮毛,前生丁師傅可教了好幾年。
若不是去了京城大伯說匠女會被人輕視,銀滿還準備坐鎮京里的連記作坊。
定下心來,左手捏著塹子,右手拿了皮錘,順著丁師傅預設的紋路,力度均勻地敲了下去。
越來越流暢。
塹子如同行走在雲端,在簪子上滑動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成了。」
很久沒動手,難免緊張。
銀滿正想抬手抹汗,福香已經捏了手帕輕輕為她沾了沾額角和鼻尖的細密汗珠,福靜端來熱茶給她潤喉。
丁師傅拿起銀簪,對著光線細看,嘖嘖稱贊︰
「姑娘,您這手法可象一名老師傅了,均勻流暢,對著光線耀眼得很吶。我這就去拋光。」
一轉身,發現看熱鬧的眾人還沒散去,不由惱怒︰
「怎麼?活都做完了?沒說你們就閑散著,想扣工錢?」
「丁師傅,這不是被七姑娘這一手活兒給吸引了嘛。七姑娘這一手太震撼了。若七姑娘在作坊,哪里還有我們的飯吃?」
「呸,沒出息。你們可要更努力,別被姑娘家給比下去了。」
連銀滿攔住眾人︰「大家先別散,一會兒丁師傅把銀簪加工好,諸位隨我到前面售賣大廳,我要大家給我做個見證。」
「遵命。」
丁師傅看銀滿找大家有事,也沒多問,趕緊去做最後的整理。
沒多久,丁師傅便將銀簪交給了連七娘。連銀滿細細看著,滿意得很︰
「雖然花紋並不繁復,卻難得的精致細巧,不丟人。走吧,去前廳。石歸,你到樓上去請我爹和少將軍到大廳。」
用匣子裝了,帶著眾人捧著來到售賣大廳。
銀滿帶著眾人出現在大廳,一時間引起圍觀,議論紛紛,不知道這是鬧得哪一出。
連朗與郎賓初下樓來,看見擠得滿滿的人群,愣在了樓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