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好端端在奕惜府里的她,原本有機會培養感情的,卻被二哥再次奪去了機會,偏偏自己的親哥哥還為虎作倀,料想奕惜此已沒準恨得牙癢癢。
怎麼辦?飛燕不想他們反目,但一些事情她也無力掌控。
她開始想回利國了。即使相府只是她長大的家,但養育她的「爹娘」疼愛不曾作假,此時他們必定傷心掛念著,而太子哥哥,一定在等她回去吧。
可是,回去了又當如何呢?以一具殘破卑賤之軀,相伴君側嗎?
為什麼心里會那麼矛盾呢?
所謂的命運,那樣殘酷?自己尚未嘗過的愛情之歡愉,硬生生地被現實撕扯成灰暗的碎片,零落終生,傷痛滿地。
數日後。
泡在大盆藥水里,她努力不睡過去。
胸口從那天發現多了一小塊粉紅色的斑,不論怎麼洗,藥水怎麼泡,一直都消不掉,她干脆不再理會。不就多塊紅斑而已,別人又看不見。只是那夜的遭遇會隔三差五在夢中驚擾著她,讓她時常寢食難安。
感染的瘴氣和傷寒已然祛除得差不多,她可以下床進行輕便的活動,雖精氣神還是不太好,但起碼不似個活死人般讓人擔憂。
奕雄和奕漢也問過她那夜的情況,但她不敢說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一想起便是哭,有一次甚至哭暈在奕雄懷里。後來他們便約好了似地不再問,只是小心地呵護著,但每個人眼神里都多了一些其他東西。
奕惜也時常無事便來看她,無視二哥鐵青的臉。他不知從何處听來許多笑話,在她跟前面不改色地講,有時候還真的能把她逗笑。奕雄也暫時不去管他,盡管之前有過嫌隙,明知奕惜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不能對他怎麼樣。
「要是沒有那場噩夢,我僅僅是生了場大病,該多好!」
她身上的瘀斑在藥水的浸泡下天天淡去,身子也不太痛了,奕漢配的浴湯自然很好用。就連右手的骨折和關節錯位經過調理,也無大礙。
奕雄偶爾會看著燕兒的背影發呆上一會兒,但很快就會恢復正常的神色。
這日,暖暖的日頭微微的風,天氣極好。
換上干淨的衫裙,她緩緩走到門外的廊子里,半躺在竹椅上看書。奕雄的書房有好多書,她到他府里來,可是看了不少書。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她不明白自己為何那麼喜歡折騰,不喜歡針線女工,偏喜歡書筆刀劍。
突然記起她的軟劍,那夜好像它不在身上,會不會給丟了?
把素秋喚過來一說,素秋笑著說︰「燕兒姑娘放心,那把劍我一直收在衣櫥里呢。」
哦。原來一直不曾帶出去呢。
下午的太陽暖呼呼的,廊子里掛著簾子,擋住了耀眼的光卻擋不住涌進來的暖意,她便依舊躺回去看書,看著看著又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奕雄靜靜地坐在美人榻的尾端,手里捧著她剛才——,她的一邊腳丫子還得意地跨在他膝蓋上。黃昏的陽光從簾子縫隙鑽進來,跳躍在他的深如譚淵的眸子里,他的表情淡然而專注,眉頭微微地蹙著,嘴唇的線條也柔和了些許,剛剃過胡子的腮幫透著一股子淡淡的青,胸口隨著呼吸緩緩地起伏,這個他一點戾氣都沒有,好像還依稀有股淡淡的溫柔。她呆呆地看著,忘記將腳丫縮回。這個他,是她從來沒有發現的。
突然回首一笑,他問︰「燕兒看夠了否?」
她的心髒漏跳了一拍,臉上一熱便挪開眼神找素秋,她們都不在,看來奕雄把她們都轟走了。縮回腳,她伸手去取旁邊的水杯,他先她拿了,進屋重新倒了暖水遞給她。
喝了口水,她不得不再次打量他,那冷酷深埋的奕雄哪里去了?如果他以前就這樣,她倒不至于叫他黑臉。
他低頭細看自己的衣裝並無不妥,便說︰「燕兒為何今日總這般看我?」
「沒有啊。」她有點口是心非。嘴里說沒有,眼楮還在盯著人家,一點小兒女的矜持態都沒有。
我,還能是小兒女嗎?她的心劃過一陣冰冷。
「燕兒想家了?」
她驚異地問︰「你怎知燕兒想家?」
「燕兒的眼楮會說話。」
我的眼楮會說話?有嗎?就算會說話,那別人怎麼沒看出來?如果她手里有鏡子,她肯定馬上照一照是否真有那麼樣。會說話的眼楮,一定是很美的眼楮了。
「你還是不能告訴我嗎?」。他並沒有看她,把空間留給她。
「我……」
「燕兒,我的心在痛。我想讓我成為你的依靠,呵護你,讓你快樂,但是本王失職了。作為為父皇掃平一切敵對力量的皇子,本王是手里沾滿了鮮血的棋子,人的生死包括本王的生死,本王都不在意。本王至今只為兩個人心痛過,除了死去的母親,還有你……燕兒,本王發誓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如果你告訴本王那人是誰,本王會讓他生不如死!」奕雄說著說著我又變成了本王,她眨眨眼,知道他生氣了。
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殺氣,她嘴角撇著揪著他的袖口︰「我……不知道他是誰……雄哥哥,我……我身子不干淨了!嗚嗚……」
那句話一說出口,她竟然松了口氣,壓在心頭的重負盡化為嚎啕大哭的熱淚融到他胸口,她發泄著一切任性地大哭,直到最後吐出一小口鮮血月兌力地癱倒。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好像空了一般,喜怒哀樂都沒有了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奕雄慌亂地擦拭她嘴角的血跡,心底極度後悔去蹭破她心里剛開始結痂的傷口。她從回府後就沒吐過血,今日卻突然吐血,他恐懼地感到軟軟癱在懷里的人兒凶多吉少。看見小心探進半個頭張望的素秋,他急得一聲大吼︰「素秋,趕緊喊三爺過來!」
睜開紅腫的眼楮,她看見素秋從院門外跳進來,看了她們一眼便轉身急急往外跑,和正好走進來的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三王爺?五王爺?王爺恕罪!」素秋看清楚眼前的人,嚇得爬起來便拜。
奕惜沒有看素秋一眼,他的眼神只盯著他那抱著飛燕的二哥,一片肅殺。轉而見了地上的血,眼神急速化為擔憂,隨著奕漢幾步便飛過來。
奕漢把她放躺,微閉雙眼診脈,突然眼中寒光一閃,食指抹過她嘴角的余血,捻了捻,然後放進嘴里嘗了一下再吐掉。飛燕睜開眼楮,分明看見那總是從容優雅的三王爺身體微微顫動了幾下,他能壓抑住身子,但他壓在她腕上的手指力道卻不曾掩飾。她不是三歲小兒,看著他,眼里淒涼了——是不是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