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你娶了我,當時的我不是很快樂,因為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但是,我還是屈服在自己的願望里面,如果跟你在一起,我幸福你開心,我為什麼不呢。再後來,我又撞到頭失憶了,就像演戲一樣,剛巧抹去了我心里的疙瘩,讓我重新和你相處。我任性地愛著你,你治軍極嚴名為殺神卻獨獨寵溺縱容我,因此,在你揮師北上征討韃子的時候,我又不安分了。我以墨燕兒的心活著,熱愛著這個世界和你,我能一次次在姐姐的暗殺里逃生,去踐行那所謂千里尋夫的壯舉。你本來就讓我安生地呆在落山城,我卻偏偏逃出來,走進韃子布下的圈套,逃不過再次墜崖的命運。」
她的語氣里是濃濃的哀傷和落寞,還有他不明白的東西。
「是師傅救了奄奄一息的我,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傾盡全力去救一個陌生的將死之人,但我還是活下來了,不停喝藥,不停飲血,到了能活動的時候,跟著師傅學習武功和制毒解毒的本事。那時候的我除了跟隨師傅,其它事情一片空白,但師傅說我極為聰慧,兩年半里面幾乎繼承了她的大半修為。那冰猿的血本身就是天下至寒的毒物,我幾乎每日子夜都要受它反噬之苦,為了幫助我度過一次次痛苦,師傅幾乎每日都會輸給我些許內息,後來還幫我開啟心智。雖然很凶險,但是成功了。那時候的我,特別彷徨。」
他伸出手想要再次擁抱她,但指尖觸及她風中鼓起的衣裳,又慚愧地垂下雙臂。
「那時候,我記起了我在現代世界的種種,也記起在這個朝代的一樁樁事情,身體里存在兩個我,讓我幾乎要發狂。最後,師傅讓我順其自然。說到底,我就是一個結合體,身體是燕兒的,靈魂是飛兒的。師傅身上有一種我不能了解的毒或者殤,她說她滿四十五歲的那日必定會死,她救我的時候,已經四十有二。她死前,用了整整一天將她的功力渡給我,接下來的三日里,我一刻不離地陪著她,看著她笑看著她哭,也答應她為她報仇,殺了那個殺了她孩子害了她一生她卻無力去殺的男人。」
「那個男人是誰?」這是他的聲音,那麼低。
「別問我那個男人是誰,我不會告訴你,你也不能幫我。是我承了師傅的恩,也該我去討回師傅的債。你明白嗎,就連你,我都是恨過的。我不承認自己是燕兒,有你的原因,更多是因為我自己,無法完全地去做回當初的冷飛燕或者墨燕兒。」
他的心揪痛。
「元宵那夜,或許是注定,茫茫人海,黃花閨女滿街是,為什麼偏偏是我呢?我恨你怨你想要棄你于過往,但隨著我一步步靠近我們曾經一起的地方,我不再痛恨你。我無法痛恨你。如果你沒有娶我,如果你對我不好,如果我不是曾經深愛過你,現在的你,就不可能還好好地坐在我身邊不可能有我同枕共眠。」
他的眼里突然濕潤,第一次,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淚。那淚,苦,咸,帶著歡喜帶著悸動。
這個面容改變的女人,自從再次融進他的生活,就一直是堅強的所在,他從來不知道她心底里藏著的沉重。是的,他不知道,他沉浸在歡喜相聚和風花雪月里面,竟然沒有過問她的曾經。她淡描而過,他竟然不去探究。
他不是個好男人!
他第二次這樣評價自己。
「對不起,燕兒。」
「不用說對不起,我們已經深深糾纏,要是你傷我,必定也傷了自己,如果將來我會傷害你,必然也是傷害了自己。我能放開過往,用我現代世界的開朗樂觀去生活,對你好,對我更是一種解月兌。師傅一輩子活在痛苦里面,她是那麼美麗,但她的眼楮里是死水兩潭,我不要那樣的生活。」
他覺得自己更愛這個堅強的女人,此生不渝。
她給他的,不僅僅是感動和溫暖,還有強烈的震撼。
「其實,有時候我很孤單,我不知道這樣放縱自己對不對,我還能不能回到我原來的世界,我殺了那個人後,面對我的是什麼樣的人生……算了,沒有到來的事情,多想無益。我們回家吧,我困了。」
「好。」
「你背我。」
「好。」
「天當羅帳地是床,有過;在你懷里睡過很多次,可是你的背,還沒有嘗試過呢。」
「好。」
他除了這個字,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伏到他寬闊的後背上,呼吸著他雄性身體散發的微微麝香,他雙手往後抱緊她的臀部,輕輕躍下玲瓏塔,運氣往王府飛去。
這三年來他無一日中斷過練功,此時駝著一個成百斤的人,依舊如行雲流水,起伏間她真的睡了。後邊的玲瓏塔,在見證了她的獨白後,漸遠,朦朧于夜色的清冷里。
宮宴的邀請再次由張寶太監,哦不,如今的司禮監大總管,該叫張大總管了,張大總管來宣旨,畢恭畢敬地等著,和兩個小主子一起進了宮。
張大總管見了燕泠的容貌,沒有面露驚訝或者鄙夷的神色,仍是恭敬有加帶著親昵,燕泠心里悄悄滴笑︰這個老狐狸!
不過,她也明白除了因為二爺的緣故,還有自己先前對之的尊重和禮遇,他才會對自己那麼恭敬。宮里邊諸多太監,身體殘缺,心理也日漸陰暗,不僅敏感,大部分報復心大概都極重的,如若不小心得罪了,哪日沒準就不小心把自己削了。
她不論之前或以後,對于他們她都未有歧視、譏笑的心理,畢竟不是人人都願意挨上那一刀,不是人人都能好生忍受這樣的生活的。像張寶,模爬滾打多年爬上大總管的高位,別人看著他是呼風喚雨得意非凡,誰知他曾受的苦,誰知他內心的憂。
宮宴擺在後宮的御花園里,整整十桌,帝後坐在主位那張明黃色的龍鳳台上。兩邊圍成橢圓形擺了九張長案,帝後左側是大將軍王夫婦之位,只坐二人,右側是三個貴妃娘娘共坐一桌,其他的後宮主子和皇子皇女,或四人或三人一桌,倒也熱鬧。
燕泠很少注意這後宮諸多人,一來人數多,除了主要的那幾位,她根本記不全,二來她很少入宮走動,即使知道了些個妃子皇子的名諱,過了些時日又淡忘。反正會有人介紹給她,她也不著緊。
她雖然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是這不但是皇帝皇後為她舉行的歡慶宴,而且不來就不能接觸到那個要殺的人,她必須來,還要開心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