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想了想,覺得也無妨,只要不重了四姑娘的就行。
靈兒回過神來,眼楮里有了一絲喜色,停止了哭泣,轉過頭來的時候,雙眼已經哭得腫得像桃一般,問晴見了心中憐惜,用臉盆去外面打了水進來,把巾子弄濕了敷了敷。
靈兒手扶著濕巾子歪在床頭,凝思苦想著該給自己取個什麼樣的名字。她不喜畫眉,因畫眉一是指鳥,二是粉白黛黑,畫眉如柳,脂粉氣太重了,一般大戶人家的奴婢才取這樣的名字,她是念過詩書的女子,怎麼說也得留個芳名。
「稽山路遠,嘆長亭縹緲,芳草芊芊……」靈兒不斷吟誦著這句詩,「芳草芊芊,不如把靈字改成千字,保留父母所取的兒字,芊兒……芊兒。」她反復念了幾句,越來越喜歡了,扭頭問,「小蓮,你覺得芊兒這個名字如何?」
「芊兒這個名字好听!」小蓮認真地點點頭,芳草芊芊,取茂盛,欣欣向榮之意。
陳嬤嬤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管它什麼千兒百兒,我這就回大太太去。」
「嬤嬤你告訴大太太,是一個草字一個千字。」小蓮看著陳嬤嬤的背影,大聲喊著,怕吳嬤嬤把字說錯了,又惹了靈兒的傷心事。
陳嬤嬤見出來的時間長了,一路疾走,顛著腳給大太太回話去了。
大太太趙氏正在房中喝茶,听到陳嬤嬤報上來說靈兒沒用她給取的名兒,自取了一個什麼草頭千字的芊兒,心里火頓時就起來了,一個剛進來的小丫頭,性子這麼烈,不把她大太太放在眼里,她可是宋府里頭當家的。
「這小丫頭脾氣倔得很,大太太別往心里去,甭管她什麼千兒百兒的,讓她叫去。」陳嬤嬤沒想到大太太會因為一個丫鬟的名字,發這麼大的火。
大太太手里不急不慢地,用茶蓋撇清茶水上面的浮沫,「芊兒,是那個院子里的?」
這麼說來,大太太認下了這名字,陳嬤嬤用袖子抹了頭上的汗,松了一口氣,「回大太太,浣衣房里的。」
大太太輕抿了一口茶,好一個浣衣房。
陳嬤嬤走的時候,趙氏讓她把劉貴家的叫過來,說是有事要尋她。
劉貴家的正指揮著小丫頭們灑掃屋子,她拿了雞毛毯子彈偏廳博古架的灰,听到說大太太叫她,從半人高的凳子上就要下來,嚇得小丫頭們都去扶她,「嬤嬤,你沒事吧,這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可是要傷筋動骨的,別說嬤嬤你,就是我們這些小丫頭也經不起。」
劉貴家的心里猜想,大太太找她,八成是為了那事,心里不安,避了人一路踉蹌著往大太太房里去。剛才驚著了,腿腳還是疼的,見到大太太的時候,她正在房里賞著開了幾朵小白花的水仙。
「你快過來看,可真是奇了,這麼冷的天兒,哪里還有花,這水仙倒是一朵開得比一朵好看。」趙氏招呼著劉貴家的快過來看。
劉貴家的哪里敢看,低著頭挪著步子過去,頭也不敢抬,「這看著像蒜瓣一般,用水浸著也不怕爛了根,卻是長出花來了,大蒜長出來的是抽了條的蒜苔,哪有這小花兒巧模樣。」
趙氏最不喜歡吃的就是蒜苔,剛抽出來的時候還好,女敕,過些時日,手掰起來是女敕的,吃進去卻老了,嚼出來的都是渣滓兒。和劉貴家的說了兩句閑話,也說不到一塊去,無心再賞花,想起正經事來,在圓桌上坐下,讓劉貴家的也坐。
劉貴家的手扶著桌沿坐下,她的腿疼,怕是站不了多久,換了在往常,她是不敢坐的。
「利錢收上來沒有?」趙氏問。
和她猜得果然八九不離十,劉貴家的來的路上想好了怎麼對答,便全盤托了出來,「回大太太,我當家的已經催過了,那王麻子說最遲也就這兩日了。今年鬧了旱,是個災年,好些地里一粒糧也收不上來。王麻子只是個中間人,他把錢歸攏了借給其他的商戶,商戶們的生意不好做,收不上糧來,他也無奈,說容大太太再寬限幾日,他去想辦法。」
「我們又不是同他做第一回交易,這兩年來,府里的規矩他也是清楚的,即便商戶們生意不好做,也不能短了我們的利錢。」
「是。」劉貴家的稱道,又忙道,「我讓我當家的再去催催。」
「眼下入了冬,花銷大著,冬衣要做新的,炭火也要備足到來年開春的,炭盆手爐是少不了的,驅寒的湯藥也要備著,要過年了,送出去的年禮至少得先打點著,年節里的吃食賞錢……一樁樁一樣樣都得要錢。窮人說,年難過,我看啊難過的不只是窮人。」趙氏一件件如圓珠落玉盤數了出來,听得劉貴家的冒了一身冷汗。
「大太太,老奴該死!老奴該死!求大太太再容幾日。」劉貴家的身子發顫,左一下右一下,自己掌摑自己的嘴巴起來。
趙氏攔著她,「這又不是你的錯,你自責什麼。」嘆了一聲,又問老太太屋里的炭火發下去沒有。
「早兩天就叫人抬了一簍子過去。」劉貴家的得喘口氣。
「缺了誰的都不能缺老太太的。」趙氏心里盤算著,覺得頭大。
劉貴家的只顧點頭附和,話也不敢多說,臨走的時候,想起一件事兒,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不敢開口,走了一步停了三步。
趙氏看出她有事,讓她有話就說,別掖著藏著。
「二房一家就要從外地回京了,大太太你看,是把人安置在薔薇院還是梨花院?」劉貴家的小心打量趙氏的臉色。
趙氏突然之間就火了,「你是糊涂了,薔薇院才新蓋的,留著給禮哥兒娶媳婦的,怎麼能讓二房一家先住了進去?就按照以往的規矩,把人安置在梨花院,老地方,他們也是住慣了的。到時候讓人打掃院子,收拾出來,再派幾個丫頭過去伺候。」
二房離京之前,就是住的梨花院,只是簡陋了些,想讓她把新蓋的薔薇院讓出來,沒門!
前幾個月二房來信,話里話外地向她哭窮,說旱災剛過,台風又來了,一年光顧著救災去了。滄州靠海,近年來朝廷又開了海禁,滄州富有,滄州的金絲小棗和鴨梨在關內打響了名聲,又有海鮮海特產,她知道的可不止這些,光是產鹽這一項,就夠他們吃一壺的了。
往年送過來的年禮,不是金絲小棗鴨梨,就是些曬干的魚干,玉米大豆之類的土產,說是土特產也就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不過去年送的那一盒渤海大珍珠,她還是很喜歡,一共有十二顆,她送了兩顆給老太太,給三房的兩顆,留下四顆給自己做頭面,剩下的用來作人情,送出去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