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珍芝計劃著要開脂粉鋪子的事,故意從街上的書局買了兩本關于皂胰子脂粉的書回來,面上裝著很感興趣的樣子,有空沒空在人面前搗鼓著那些瓶瓶罐罐,還拿了書不停地纏著魏氏問這問那。
讓魏氏心下不滿,不過看在女兒讀書寫字沒有拉下,女紅針線方面天天勤加苦練,杜十娘還夸女兒在繪畫上面很有天賦,她也臉上有光。
把地下工作搬到明面上來,不用偷偷模模的,擔心被別人發現,宋珍芝心里只有一個字「爽」,不過在其他的人眼里看來,她也就是小孩子一時的興致,玩上兩天就會丟開手,也懶得管她。讓人沒想到的是,過了幾日,她真的用花瓣、樹皮樹葉子、還有路邊的狗尾巴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出來一瓶透明的東西,說是潤膚水。
宋珍芝如同猴子獻桃一樣,把這瓶無色的「瓊汁玉液」獻給了魏氏。魏氏半信半疑,這哪里是書上說的養顏美容的水,看上去和清水差不多,抹了一滴在臉上卻是十分滋潤又不失清爽,還夾雜著淡淡的花的清香,用了一次就喜歡上了。
「娘,你說這種潤膚水,如果擺在街市上賣會有人買嗎」宋珍芝揚起下巴,想試探魏氏的口風。
魏氏卻是手捧著那一小瓶液體愛不釋手,「這麼好用的東西肯定會有人買,女兒真是聰明,娘還從來沒見過比這更好用的,以前擦的那些霜啊雪花膏啊夏天用太油膩了,這個卻剛剛好。」
宋珍芝被母親這麼一夸,高興地眯了眯眼,見形勢一片大好,乘熱打鐵說出了自己的主意,立馬遭到了魏氏的反對,「旗人不許經商,咱們是在旗人,你爹又是為官的,這麼明目張膽地去開鋪子,被別人知道了,到時候到朝廷上參你爹一本,就不好了。」
宋珍芝差點忘了這一條該死的律令,什麼旗人不許經商,她們是漢人好不好,當初只是形勢所逼迫不得已入的旗。
宋珍芝卻知道街上很多鋪子,看上去是漢人開的,其實背地里的主家卻是旗人,旗人在背後暗地里操作,找幾個信得過的漢人幫他們打理,這樣一來也能掙些錢家用,生意好的話還能成為家里的主要的收入來源,光靠做官朝廷發的俸祿和米糧,還不夠全府大大小小的人吃喝的。
眉頭一動,往魏氏面前湊了湊,小聲道,「不如找兩個信得過的人,出面幫我們打理鋪子,我們只管賬目上的事,這樣一來,別人也不知道這鋪子是咱們家開的。」光靠老爹那點少得可憐的俸祿,全家人緊衣縮食的,家里連個像樣的擺設都沒有。
魏氏不是不心動,近年來府里的開支很大,又沒有多余的進項,前段時日送回京去的成親賀禮也是花了重金,又有平時的人情往來,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孩子們一天天大了,還得為他們留著錢置辦嫁妝和娶媳婦用,一樁樁一件件算下來,魏氏蹙著眉頭神色凝重,不由地感到手頭拮據,日子會越過越緊巴。
宋珍芝見母親有些動心,又說,「娘知道街上賣點心糕點的那家福記,是誰開的麼?」見魏氏駭然,繼續往下說,「是爹的同僚顏同知家開的,我時常見他家兩個小子在店里頭,店里的伙計都听從他們的吩咐。還有城里最大的酒樓,就是好幾家旗人夫人合伙往里投了本錢入股,請了一位當過御廚的廚子。」
酒樓的事魏氏是知道的,當初計劃著要開酒樓的時候,有官家夫人來找過魏氏,商量著要往里投錢,說有錢大家一起賺。她當時懷了小兒子,身子不便,就沒動這個心事,酒樓開起來了,這兩年生意紅火,听那位夫人說,光是年底分的銀子就夠人眼紅的,那夫人還暗自後悔當初太謹慎了,下少了本錢。
魏氏心下思忖,「這事兒不是小事,還得等你爹回來再商討商討。」
宋珍芝在袖子下面摳著指甲,以為沒戲了,只得哭喪著臉出去了,到了晚上,大村家的過來找她,悄悄地說,二太太讓她過去。看大村家的笑嘻嘻的臉色,就知道不是壞事兒。
到了正房,魏氏正在廳堂里喝茶,用蓋子撇去蓋碗里的浮沫,抿了一口,才抬起頭看著女兒說,「你爹說,這事讓我們自己拿主意。」
「這麼說來,爹是同意了?」宋珍芝聞言大喜,眼楮亮晶晶的。
「你爹可沒有這麼說過這種話,他什麼也沒說。」魏氏似笑非笑地。
宋珍芝還以為老爹飽讀詩書,人又老實,是個迂腐不可變通之人,沒想到老爹也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明面上什麼都沒說,其實已經是站在她們這一邊了,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啊。
魏氏又說,「不過光靠那幾瓶水和那些黑乎乎的皂胰子香胰子,開一間鋪子,種類上還是少了,娘想過了,讓你舅爺從京城里弄一些脂粉雪花霜頭花珠子之類的,托人運過來,放在鋪子里頭賣,至少看起來也能像那麼回事兒,他在外面跑多了,又認識人,這方面的門路多。」
「咱們鋪子還賣頭花珠子啊?會不會太雜了?」宋珍芝顯然很不認同,這樣的話就太雜了,像一個雜貨鋪,要開就開一個專門的脂粉店,貨的種類方面不是問題,她會配胭脂水粉,又有現代的秘方,只是不好一下子全展現出來,惹人懷疑到她的身上來,就不好了。
魏氏想了想,「街上有好幾家賣絹花首飾的,頭花珠子還是不要了,就讓你舅爺多弄些胭脂水粉過來。」
決定好了要開脂粉鋪子,魏氏表現了她出自皇商之家的獨特的天分,早早地吩咐了人出去打听鋪子,又在紙上井井有條地列了所需的物品,以備吩咐采買的人出去采辦,並找人到牙婆子那挑了幾個相貌好膚色好的丫鬟,準備撥到脂粉鋪子那邊去幫忙,只是掌櫃的人還沒有選定。
宋珍芝走進去的時候,魏氏在房里 里啪啦拔拉著珠算,隨手對著旁邊放著的一張單子的賬目。宋珍芝走近了看,看了半天,才發現這是一張脂粉鋪子的預算表。
從魏氏口里得知,她從小在姥爺的書房里,看多了姥爺做賬目,她便學以致用,剛好能派上用場。對著這張最原始的預算表,宋珍芝不顯山露水地提點了幾下,使它看起來更好看也更實用。
關于掌櫃的人選,魏氏也有些頭痛。府里有一房姓趙的家丁是她的陪嫁,那人之前在魏家就做過掌櫃的,幫著掌管京城的好幾間布匹鋪子,人是信得過的,才會一起從魏家跟了出來,只是上了年紀,魏氏有心想讓他去。
宋珍芝卻覺得脂粉鋪子的客人多半是女子,要一個男子去當掌櫃的,不大合適,更何況是上了年紀,長得又老,小姑娘見了人估計都要嚇跑了,舉薦了問晴。
魏氏見問晴做事沉穩,心細,只不過年紀尚輕,經歷的事情少,不能夠堪當此任,說到問晴,魏氏想起一個人來,「不如讓珊瑚去,她跟了我這麼多年,賬目上的事也會一些。」不過很快皺起眉頭,否定了這個想法,「珊瑚是咱們府里的人,讓她出面做掌櫃的,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很快就會引人懷疑到咱們家頭上來?」
宋珍芝眨了眨眼,「若是有人問起,就說珊瑚是從咱們府里打發出去的,已經月兌了奴籍,她在外頭做任何事和咱們家沒有干系。」誰會去查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魏氏覺得珊瑚是不二的人選,女兒這麼一說,很快打消了她的疑慮。
母女兩個「意見嚴重不和」地有商有量的,一家名為「自然坊」的脂粉鋪子,在金桂飄香的八月正式開張了。
珊瑚早在鋪子開張之前,就因「辦事不利又做錯了事」的某種名義被魏氏尋機打發了出去。院里相處多年的姐妹們還哭著為她求情,見魏氏主意已定,走的時候,姐妹們哭哭啼啼的,紛紛拿出心愛之物給珊瑚做個念想。
這戲差點演不下去,還是大村家的會見機行事,機靈地叫了婆子立馬轟了人出去,關上了大門,這樣珊瑚就光明正大的做起了自然坊的掌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