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普照寺回來的路上,宋珍芝半眯著眼楮靠在車廂里,猶豫著要不要把事情告訴魏氏,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宋雲芝只會越陷越深,那就不好辦了。
回到家,大家的目光被另一件事吸引過去,那就是宋金海從兄長那得了消息,李興祖果然很快就要升官了,升遷為山東鹽運史,五月底就要上任,只不過聖旨還沒下下來。
那可是個肥差,清廷現在采用的是綱鹽制,也就是包商買賣,有少數綱商壟斷購銷,這些綱商按照規定繳納鹽課之外,還會對朝廷效力,剛剛又捐了好幾百萬兩軍費,助聖上剿滅葛爾丹一臂之力。
鹽商手里有錢,甚至可以說是富得流油。
這個消息一下來,好些官員帶著賀禮上門去恭喜府尹大人就要升遷。
李興祖這個干巴老頭,卻是皺著個苦瓜臉,苦不堪言,山東一向來就缺鹽,剛听說那里鬧起來鹽荒,老百姓好久沒見過鹽巴吃過用鹽煮的菜了,兩淮的鹽運不進去,即使運進去了,也被當地的鹽商壟斷了,低價囤貨等過段日子高價賣出去,老百姓那里吃得上鹽。
原本以為河間有了起色,他還能過幾天安生日子,坐享他的府尹之位,還沒坐熱,沒想到,被打發到山東去了,這個差事看著是個肥差,實則是龍塘虎穴,由不得他,估計這消息一出,山東的鹽商早就開始活動了。
李興祖這一走,活動得不止是山東的鹽商,河間的官員大都眼巴巴地望著府尹的位置,不知道是另派新任府尹,還是從官員中選拔,府尹下面的黃府丞、顏同知都是炙手可熱的人選。
魏氏賞海棠花回來,說起了席間听到的事,顏同知家的太太和黃府丞的太太正在斗法,差點掐起架來,顏太太在外面得意洋洋,放出話來,說黃府丞家里妻妾成群,風氣不正,德行有虧,黃太太則說顏家子不教父之過,放著兩個兒子無法無天,天天騎著大馬招搖過市,踢翻了小商販的攤子,還踩死了好幾只雞鴨。府衙里的幾位通判經歷都在竊笑,還好他們沒有娶上這樣的太太,自曝家丑,還不得把家里的那點事都掏擼出來,吵得沸沸揚揚,全河間人都知道了。
其實身為通判的宋金海也成了熱門人選,只不過他為人比較低調,覺得自己只是個小小的六品,又想做完這一任期,得了好評就回京另找一門缺,對府尹這個位置,也沒有大放在心上。他從走上仕途開始,就一直是在外做官,調來調去,這里幾年那里幾年,好在家有賢妻,魏氏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惹得妻兒跟著他在外飄泊,在他心里回京的誘/惑更大些。
魏氏覺得上面還有府丞和兩個同知,宋金海的機會小些。
李興祖很快就正式接到了聖旨,來宣旨的欽差還帶來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任命宋金海暫代河間府尹一職,主持城中大局,宋金海接到任命後,就有官差跑來宋府報喜。
魏氏得知這個消息,激動得熱淚盈眶,雖然是暫代,但他們原來就沒有做這方面的打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就讓人更加感到驚喜了。
宋珍芝知道老爹升官了,連升了好幾級,也很是為他感到高興。
旁邊的宋思書看著大家激動的情形不明白,見魏氏哭了,他心里很難過,扁了扁嘴,「娘怎麼哭了,娘不哭好不好?我很難受。」眼楮里銀光閃閃。
宋珍芝一把抱住他,「咱們娘這是高興得哭了,咱們老爹升官了,是府尹大人了!」雖然還有個代字,但遲早會轉正的。
宋思書現在還不懂升官是什麼意思,見三姐姐抱著他,笑得燦爛如花,魏氏又苦笑著抹干了淚,知道這個高興的事兒,嘟嘟嚷嚷地說,「要擺果果,還要掛紅燈籠。」
大村家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叨嘮過,辦喜事要掛紅燈籠,擺糖果點心,他便記在了心上。
「好,擺糖果,掛紅燈籠。」魏氏收起了淚,把大村家的叫來吩咐道,「讓人把紅燈籠找出來,在院門口掛上,還有糖果也擺出來,不過要看著這個小的,不要讓他貪吃,吃多了牙長出來也不好看。廚房那邊叫人做一桌好菜等二爺回來,另外女兒紅也要備上兩壇。」又想起了什麼,把人叫了回來,「二爺喜歡吃我做的西湖醋魚,叫婆子出去買一條新鮮的鯇魚來,鴨子也買一只,這種天氣正好炖著吃。」
大村家的見二爺升官了,她也樂呵呵的,她也是跟在二爺身邊一路過來的人,見二爺的官越做越大,心里當然是希望二爺越來越好,笑著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難得高興,宋珍芝提出她要親自去掛燈籠。
宋思源出去溜馬回來,在門口見妹妹拿著燈籠,一听爹升官了,高興得跳下了馬,叫小冬去拴馬,他則趴上了梯子,和宋珍芝兩人把燈籠掛上去。
大紅的燈籠,映著兄妹兩個的笑臉,紅通通的喜氣洋洋。
過了幾日,胡同里的街坊得知府尹大人換人了,紛紛過來賀喜,街坊都是送得自家有的東西過來,讓魏氏不好拒絕,胡同口磨豆腐的送了一籃子豆腐,養花的花匠送來兩盆牡丹,把宋珍芝高興得很快佔為己有,挪到自己廂房的窗台下去了,賣老路家的領著她家兒媳婦抱著幾個月大的孫子,還帶來一簍子蝦過來。
魏氏看著她家兒媳婦懷里的小人兒,「不久剛吃了你送過來的紅雞蛋,這麼快,小人兒就長得這麼好了。」又問取名字沒有。
「還沒有,還說要讓宋二爺給取一個。」小媳婦細聲細氣的。
「這可使不得,這也太看得起二爺了。」魏氏道,「名字還是自家父母取的好。」
老路家的笑著道,「乳名已經取了,他生的前幾天,我老是做夢夢見一頭牛,就給他取了個小名叫牛牛,只不過大名還沒有,想等到了讀書的年紀,讓二爺給取一個,我們都是莊家人,哪會取名兒,名字是要跟孩子一輩子的,取的不好還不得讓人笑話,我們也不敢大意。」
看這名字取的,不過還好是乳名,乳名取得越賤孩子也容易養活,魏氏便逗著孩子「牛牛,牛牛」地叫。
走的時候,讓大村家的偷偷給孩子兜里塞了副銀腳鏈,算是回禮。
後面的幾天,有相熟的官家夫人親自送了賀禮過來,不省事的顏太太和黃太太也雙雙結伴而來了,她們到好,沒有撈到好處,這麼快就不顧前嫌結成了盟友,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說出來的話含沙射影,冷嘲暗諷的,一進門就把其它的客人嚇跑了,魏氏知道她們是眼紅宋金海得了這門差事,便索性擺足了架子,以府尹夫人的姿態,請人在正房里坐著喝茶。
兩位太太看著魏氏高高揚起的下巴和春風得意的神情,才坐了一刻種,便覺得如坐針氈,一個以身子不適,一個以家中事務繁忙為由,主動提出要家去。
魏氏便笑盈盈地讓大村家的把人送到了大門外。
過了一會兒,又有丫鬟過來稟報,說城里的好幾家商號派了管家送了賀禮過來,因宋金海不在家,魏氏又是女眷不好出面會客,對方派的是管家,她便叫了大村到南面廳堂應酬。
晚上宋金海回來,看到桌上堆著大包小包的賀禮,嚇了一跳,「夫人,我不是說過,不能收別人的東西,更何況我如今只是暫代府尹一職,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還很難說,你現在就收了人的禮,不是要讓別人看我們的笑話。」
「這些禮如果我能推,定是要推了的。」魏氏請他在椅子上坐下,「這些一半是府衙的同僚送過來的,我看了看,禮物也都不重,都是平時往來場面上的東西,我已經叫大村把收的禮品全部登記在冊了,這份人情到時候好還回去。他們是你的同僚,我也不好明面上拒絕了,往後夫君為官辦事還是依靠他們效力。」頓了頓,皺著眉頭,「只是那些商號送來的東西,太過貴重了,光是城里最大的那家商號,就送了兩錠金元寶過來,足足有四兩,只因我不方便出面,叫大村出去見的客,沒想到他看也不看,給我把禮全部收回來了。」
宋金海看著桌上金光閃閃的金元寶,長長地嘆了口氣,「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魏氏心里已有了主意,「過兩日,我會以東西太貴重為由,其他的也不用多說,叫大村把東西原封不動地退回去,想來幾家掌櫃也知道自己哪里錯了。」
宋金海點點頭。
宋金海在河間為官數年,人脈資歷都有,政績也不錯,深得民心,只是出身不高,這樣一來他知道自己沒有靠山,只能靠自己,更加勤于政事,加上他不貪心,又懂得雨露均沾,時常會給下面的官員吃些甜頭,又經常帶著官員深入百姓中,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獲得了老百姓的支持,很快便坐穩了府尹的位置,取掉了那個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