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帝色 四十三 瑤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上)

作者 ︰ 傅含紫Y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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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內,蜀國的主人尋遍了大陸每一處他能夠想到、她去過的或者可能會去的地方尋找他的妻子。可是再也沒有找到……

是他逼走了她。他因為自己的野心和妒忌,逼走了他此生唯一摯愛的女子、他的結發之妻。

三個月里,蜀國的帝王每夜處理完公務後,都會大醉到黎明,然後伏案而睡。

他再也沒有回過長寧殿,因為那個盛滿了他與青兒無數回憶的地方的一物一景,都會讓他素來堅忍的淚水不自禁地滑落……

他從來不知道,沒有她的冬天是這樣的冷。一整個冬天,他只能抱著一壇壇烈酒來汲取些些暖意……

三個月後的一天,清華宮屋檐殿瓦上覆蓋的薄雪終于隨著天候轉暖而漸漸消融。酗酒了整整一個寒冬的帝王仿佛終于從一個漫長的夢境中蘇醒,接受了他妻子離去的事實。

他現在要做的不是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逃避問題,而是該想著如何去解決問題。

或許,他和楚青沅的這場爭斗是該終止了。至少,應該暫時停止。

因為這世上沒有什麼,比他的青兒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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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國平樂五年三月十五,蜀帝謝歡塵邀約楚國的主人于梨汀河會面,相談暫時休戰合約。

丁香一身簡素的暗青花白袍,輕袍緩帶,騎白馬而來。而楚青沅亦只是一身淡淡的天青色貂裘滾邊長袍,上面暗繡墨蓮圖紋,肩披白狐大氅。坐在四輪車內,被人推著緩緩來到丁香面前。

近一年不見,這位楚帝依然白發飄拂,紫唇艷魅,臉色依舊白得有些不正常,但氣色已好了許多。

丁香知道,那是謝卿塵給他的丹藥為他恢復了一些元氣,至少吊住了他的命。

他並不責怪謝卿塵,甚至默許他這麼做。因為他知道,一旦在楚青沅處于如此劣勢的情況下勝過了他,只怕青兒的心……也會完全地偏向了他。那麼在他們之間,輸的那個,反而是自己。

楚國的主人目光蕭淡地看著他,嘴角浮起一個淡淡的苦笑,「好久不見,謝歡塵。」

他的臉上已沒有了那種刻意偽飾的陰柔之態,眉眼神情間,全透著淡淡的疲憊。

丁香沉默了一刻,亦是淡淡地問,「你能站得起來嗎?我們去那座帳篷里坐下慢慢相談如何?」

這是丁香的地盤。然而楚青沅卻沒有絲毫遲疑的,從四輪車內長身而起,背脊挺得筆直,修長而單薄的身影在身後肆虐的浪濤與風塵下顯得那樣的蕭瑟、卻那樣的剛毅。

丁香揭簾而入,揮手引請楚青沅在他對面落座。

盡管已是三月中旬的天氣,這梨汀河邊依然有些寒涼。帳篷內四個角落都燃著暖爐,灕楚國的帝王面色依然蒼白,擁緊了大氅。在丁香對面落座。

二位帝王相互對望了片刻後,丁香執起一尊酒,微呈淺笑,抬手遙敬對面的楚國主人。

楚青沅亦還以淡淡一笑,執起自己面前的酒樽,傾飲而盡。

丁香看了他片刻,漸漸收斂了笑意,淡定地說道︰「青兒走了。」

——在這種場合下,這實在是一句很奇怪的話。今日他們是來談判暫時休戰合約的,而這位主動提出休戰的蜀國主人,卻一上來便在敵國帝王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事。

然而,楚青沅卻似乎並沒有覺得意外,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朕知道。」

丁香看著他,沉默了一瞬,苦笑起來,「她是為了你。」

楚青沅也沒有否認,淡然點頭以應,「的確,去年十二,在你向我下達戰書的同一日,我收到了她飛鴿寄來的書信。」他頓了頓。紫紅色的唇角浮起一個悲喜莫測的笑,聲音有些飄忽地說,「我想她的離開並不是為了我,而只是不想再夾在我們兩個不死不休的、她在意的男人之間,兩廂為難。」

丁香也不否認,只是微微嘆了口氣,「是朕對不起她。但是,她是朕的妻子,朕絕不會放手。朕不希望看到她再過著像她十二歲以前那般四處漂泊、無依無靠的生活,朕也不想她再為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兩廂掙扎、耗盡心血……所以,朕今日來,是決定與閣下議和停戰——暫時休戰。」

楚青沅臉上神色依舊是淡淡的,不置一詞。

丁香抬眸看著他,眼底忽地掠過一抹犀利的光,「休戰是朕提出,但這個休戰的時間,由閣下來定,如何?」

楚青沅飄忽的神色漸漸凝聚,雙目無神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良久良久,方淡淡開口,「十年。」

十年,實在不是一個太短的時間。十年里,能夠發生太多不可能的變故,甚至徹底顛覆一個王朝。

然而,丁香卻是微微笑了,眼中含著欣慰的光︰十年時間,忘記一段舊情,已經足夠。

他站起身。再次遙敬楚國的主人一杯,含笑道,「好,就十年。「

然而,楚國的主人卻沒有回敬他這杯酒,也不再看他一眼,擁著白狐大氅,從座中長身而起,揭簾而去。

丁香有些失神地望著這個宿命中的對手那單薄得有些蒼涼、卻挺拔如修竹的背影,眼中掠過一抹極其復雜的光。

這日,兩位帝王在梨汀河畔簽訂了這份名為《梨汀河合議》的條約。

雖然這份合約在第七年,便因某件事而被打破,但是七年中,兩位帝王勵精圖治,大力鼓勵農耕、發展畜牧、囤積兵馬、促進商貿,對推動整個東華大陸的政治和經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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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簽訂了《梨汀河合議》的這一年冬天,翹望宮外許久的蜀帝並沒有等回他的妻子,卻等來了一個人。

寧王謝卿塵。

在平樂五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降臨時,紛飛的白雪中,一身青衣的藥王一手撐傘,一手抱著一個女嬰,遙遙走入清華宮。

丁香率眾迎接這位皇兄,謝卿塵卻只是含著一絲淺笑。將那個女嬰抱到他手中。

丁香先是一怔,用唯一的左臂抱住了那個襁褓中的嬰兒。這時,一直大聲啼哭的嬰兒驀然停止了哭泣,扯開嘴,對他笑了起來。

嬰兒的臉很圓,下頷尖尖的,小小的臉上生著一雙桃花似的眼楮,笑起來時,眼楮眯成月牙般的一條縫,頰邊兩個笑渦一閃一閃的,宛如天上的星子。

看著這熟悉的面相。丁香驀然一驚,抬頭望著謝卿塵。就見謝卿塵淡淡地一笑,頷首肯定了他的猜想,以唇語說,「她叫無憂。」

無憂……帝王的臉色驀然白了下去。

——「等你回來的時候,或許就能看到我們的孩子出世了……」

——「丁香,給我們的孩子起個名字吧。」

——「若是個小皇子,就叫‘重華’;若是個小公主,就叫‘無憂’……你覺得如何?」

帝王驀然握住了他唯一兄長的手臂,聲音因為極度緊張而顫抖起來,「青兒呢?青兒呢?」

然而,謝卿塵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目光清淡,帶著一絲悲憫地看著自己的弟弟,以唇語說︰「她將這個孩子交給我,便走了。你了解她,她想走,從來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丁香驀然苦笑起來,頰邊兩個笑渦顯得那樣的淒涼絕望。

無憂……無憂……久違的淚水再度充盈了帝王的雙眼,在一片蒼茫的白色中,他含著淚用力擁緊了懷中這個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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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逢。歡情盡逐曉雲空。愁損舞鶯歌鳳。牛女而今笑我,七年獨臥西風。西風還解過江東。為報佳期入夢……」

蜀國平樂十一年的七夕佳節,民間火樹銀花、歌舞升平,而清華宮里卻靜默如死。所有的內監宮女侍衛全都遠遠地退避開,生怕驚起了帝王的愁思。

時光匆匆,如水而逝。轉眼,青兒已經離開七年了。

空疏的月影下,帝王失神地望著天際的星子,吟唱著這曲《西江月》。

他的嗓音依舊柔和低沉,然而已帶上了微微的喑啞,不時夾雜著一縷低低的咳嗽。

月光垂照下,帝王的臉色有些病態的白,仿佛凝結著一層霜。幾聲低促的咳嗽中,他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嘴,手掌打開之際,掌心已盈滿了一灘鮮血。

帝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將滿手血跡在身下的草葉上拭盡,曾經似水桃花般的眼楮里,如今已只剩下一片冷寂的蕭瑟。

是的,他病了。青兒離開他的第五年,由于過度操勞以及相思之苦,他終于患上了傳說中的不治之疾——癆病。

當得知這個消息時,他也只是淡淡地苦笑,制止了太醫勸他出宮召回謝卿塵的打算。

他想,這是他的罪。是上天給他的懲罰。《梨汀河合議》之後,起初的幾年里,他還總在為十年後的那場大戰做著準備,可是漸漸的,他卻看淡了……對于霸業,對于仇恨。

他早已不再怨他的青兒,也不再怨楚青沅,只怨他自己,當年不擇手段地利用慕容九的感情,若非如此,慕容九不會自殺,楚青沅不會找自己復仇,青兒也就不會走……

念及過往,胸臆間又是一陣陣愁痛。一串咳嗽還未滑出唇間,就听遠處的荷塘邊,一個甜美的小女孩的聲音飄了過來,「父皇救命——」

丁香驀地一驚,從草叢間站起。隔著暗昧的夜色,就見他的寶貝小公主此刻站在荷塘邊上,小小的身子踉踉蹌蹌,仿佛隨時要跌落荷塘,卻不知為何到了現在還搖搖晃晃沒有墜下去。

丁香愛女心切,無暇細想,驀然縱身疾掠,身形飄忽彈縱,瞬息之間,已沖向五十丈外的荷塘,抱住了他的心肝寶貝。

然而,那個小公主卻毫無劫後余生的欣慰,反而不懷好意地賊笑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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