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帝色 四十五 十年前事翻疑夢,重逢可憐俱老

作者 ︰ 傅含紫Y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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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九雲密林後。謝芷冰在回歌城里為沐元青買了一根盲拐,婆媳二人就撐著盲拐,雇了輛馬車,一徑向東方的蜀國而去。

進入蜀國邊界的凌鄴城後,這一日正午,二人在一家客棧打尖,听到有幾名書生在談議如今這東華大陸的局勢。

沐元青已有多年未回到蜀國,謝芷冰獨居幽林多年,對蜀國也是全無了解,二人便都下意識地停止了吃飯,凝神听去。

「自我們陛下與楚帝簽訂《梨汀河合議》後,一晃眼,都七年了啊……」一名書生在對面的桌前感慨道。

另一名書生也頗為感嘆︰「是啊,都七年了。七年前,我們陛下與楚帝為了他們心愛的同一個女人——我們的皇後娘娘,在梨汀河畔約定,兩國十年內不興戰事……嘖嘖,說起來,我們的皇後娘娘也真是不簡單啊,不光讓我們的陛下在她離去多年後依然不納妃嬪,苦等著她。還令楚帝多年來對她念念不忘……」

听到這里,沐元青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謝芷冰看不到她的臉色,她也看不到謝芷冰的臉色。她不敢揣測她這位婆婆此刻心中會如何作想……

就听先前發話的那位書生嘆道,「唉,也不能怪我們這位皇後娘娘。她可是位不世出的奇女子,在大陸享有‘女戰神’之名,多年來一直盡心盡力守護我們蜀國,令北燕國多次攻伐無果,甚至創下過以三千兵馬堅守金盧城一個月、令二十萬北燕軍久攻一月未果的記錄……」

「是啊,也難怪會有那麼多當世英主對她動情了……」另一名書生附和道。

沐元青有些失神地听著他們的對答,目中浮起了微微的自嘲之色。

就听先前那名書生又道,「我們陛下與楚帝立下約定,十年後再爭奪南方的霸主之位……但是听說陛下如今龍體欠安,十年後會否與楚帝再爭奪下去,還是未知之數呢……」

丁香龍體欠安?沐元青听著這句話,神色頓時一慟。

隔著桌子,她感覺到謝芷冰握箸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二人走出這家客棧後,到了馬車前,謝芷冰突然說道,「我在這凌鄴城里有位故友,我曾受過他很多恩惠,回風息城前,我想先去拜訪他一下……」

沐元青忙道,「臣媳陪您去。」

「不,」謝芷冰卻是搖頭道,「他是岳雲戟老將軍,自從子君哥哥戰死後。他便辭官歸田。當年皇兄害死了他的兒子,你是皇兄的兒媳,他看見你反而會不悅。還是讓我一個人去吧。」

沐元青猶豫了一下,「那……臣媳在這里等您。」

「不,你先回去。」謝芷冰執意道,「你離開這麼多年,歡看見了你,定會十分開心。你回去後,將我即將回宮的消息告訴他,讓他準備好儀仗,迎接他**。」

沐元青略微沉吟了一刻,「可是,您……」

謝芷冰不會武功,又雙目失明,留她一個人在這里,她如何能放下心?

謝芷冰微笑道︰「你不必擔心我。這麼多年,我一個人在山谷里不也過得好好的?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快走吧記住讓他準備好隆重的儀仗,迎接他的母親空碧公主。」

沐元青遲疑著,終于點了點頭,略略欠身道。「那麼,您好生保重,臣媳先行一步了。」

謝芷冰微微頷首,沒有焦距的眼楮在那一刻卻掠過一絲如劍般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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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國平樂十一年,七夕節後的第三日,苦候七年之久的蜀帝終于等來了他的妻子。

當皇後歸來的消息傳入清華宮的那一刻,丁香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抱起謝無憂,飛快地沖出了皇宮。

在安華門前,他終于見到了他苦苦思念了七年的女子。

七年未見,這個女子依舊清麗如故,雖滿身風塵,氣質卻清靈絕俗。

這麼多年了,他鬢邊都已有了隱約的華發,而她臉上卻無一絲皺紋,容貌與七年前竟未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然而,她手中那根盲拐、和她失去焦距的眼楮,卻暴露了她如今已是個盲人的事實……

帝王站在安華門下,怔怔看了她片刻後,驀然快步沖上去,將他唯一的妻子緊緊擁入懷中,聲音已然哽咽而喑啞,「青兒,青兒……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怕,這一生再也等不到你」

這個素來隱忍的男子,就這樣在他萬千臣民的目光下、在他的皇城之下,任由淚水滂沱而下,濡濕了妻子的鬢發……

沐元青輕撫著他的長發,失去神采的眼中也有淚珠蜿蜒滑落。

她修長的手緩緩抬起。一分分觸模著他的下頷、他的面頰、他的鼻峰、他的眉眼、他的額心……她驀然顫抖地抱緊了他,哽咽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怪你……青兒,我早已不怪你了……」帝王用力將她擁緊,「我只怕你再也回不來,我只怕我再也見不到你……」

他狠狠地抱住她,幾乎要將她生生勒入自己的血肉中,「青兒,再也、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沐元青在他懷中哭泣著,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時,一個稚女敕而清越的童音在旁響起︰「母後,你就是無憂的母後嗎?」。

听見這個聲音,蜀國的帝後頓時放開了懷抱。沐元青模索著蹲,輕輕模了模身旁那個小女孩的面頰,聲音驀然一顫,「你是……無憂?」

「是呢」謝無憂欣喜地大笑了起來,摟住了她的脖子,「你果然是母後昨日父皇就跟無憂說,母後一定會回來的您今日果然就回來了呵呵,父皇果然沒有騙無憂無憂經常在夢里夢見你呢不過您真人可比無憂夢中看見的還要美」

沐元青含著淚,緊緊抱住了這個小女兒。然後抱著她站起身,任由女兒縴軟的柔荑輕輕撫模著她的面龐、眉眼……

驀地。小公主有些驚訝地輕呼一聲,「母後,您的眼楮……您的眼楮怎麼……好奇怪啊」

帝王的神色微微一黯,摟住了妻子的腰,輕聲說︰「青兒,我立刻飛鴿傳書通知卿塵過來為你治好你的眼楮……」他從沐元青懷中接過謝無憂,將她放落地下,暫時顧不上這個女兒,只是望著沐元青,嘆息道,「青兒。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怎會把自己……把自己弄成這樣?「

沐元青苦笑著搖了搖頭,也不願多說,只是握緊了他的衣袖,微微笑道,「有一件事,你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什麼事?」

「我找到你的母親空碧公主了。這些年我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沐元青無神的眸子里煥發著欣悅的笑意,「如今她隨我一同回來了,卻在凌鄴城與我分開了,說要去見一見她當年一位故人。不過她說,讓你先準備好儀仗,迎接她回來。」

丁香的神色驀地激顫起來,半晌後,驀然一把緊緊擁她入懷,聲音顫抖而輕柔︰「青兒,青兒……謝謝你,謝謝你」

沐元青緊緊環住了他的脖子,微弱地笑道,「夫妻之間,何須言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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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後,丁香便每日焦慮不安地等待他的母親空碧公主。第四日,沒有等到他的母親,卻等到了他多年未見的兄長,謝卿塵。

謝卿塵接到了沐元青失明的消息後,立即帶上藥箱趕來了。

然而,丁香率眾在安華門迎接了這位兄長後,正欲領著他去長寧殿為沐元青看診,謝卿塵卻忽然停下腳步,看著他有些病態蒼白的臉色,蹙了蹙眉,立即握住了他的左手。

丁香下意識地一縮,沒有掙月兌,被謝卿塵按住了脈門。

一探之下,他面色登時一變,以唇語說︰「你犯上了癆病?」神色里滿是心痛怨責之意,「你患上這病至少已經有兩年了,為何不通知我?」

丁香勉強一笑,蒼白的臉上透出微微的疲憊之意。「我們先去看青兒吧,我以後再同你解釋……」頓了頓,他又沉聲說道,「還有,我這病你千萬別告訴青兒……我不想她為我勞神擔心。」

謝卿塵氣得面色發白,「如果你真不想她為你勞神擔憂,你這病剛剛發作時就應該通知我,那時我絕對能治得好你你知道嗎?你這是不治之癥會死人的你想讓青兒為你守寡嗎」

丁香苦笑著搖了搖頭,滿面無奈之色,拍了拍他的肩,「好皇兄,我錯了,還不行麼?反正我這病不急在一時,我們先去看青兒吧。」

看著他如此滿不在乎的神色,謝卿塵氣得懶得再說他,一言不發地隨他走入了他與沐元青居住的長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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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秋巧口中得知了寧王回宮的消息,沐元青頓時一陣欣喜。她早早地便在外殿的大廳內候著了。听見那兩個男子熟悉的腳步聲先後而入時,她頓時從座中站了起來,面朝門外,微笑著問道︰「卿塵,你來了?」

青衣的藥王一步步邁入大殿。隨著他足聲漸近,就听得一個清寂悠遠的聲音飄入她耳中,「青兒。」

這個聲音是如此的陌生,卻伴著微微的熟悉之感。沐元青驀然一震,失去焦距的雙眼驚愕地望著前方。

連丁香也是微微一愣,「卿塵,你怎麼……」

謝卿塵溫和地一笑,清冷而溫和的聲音緩緩說道,「三十年來第一次開口,有些不習慣啊。」

丁香畢竟是個有著七竅慧心的人,一愣之後,頓時了然,「原來你早已治好了你的啞疾?」

「是啊,」謝卿塵淡然笑道,「只是,這麼多年習慣了沉默,也就不願再開口了。」他頓了頓,苦笑道,「但是青兒如今既然看不見,我也不得不開口了。」

沐元青欣然笑道,「卿塵,謝謝你……」

謝卿塵笑著搖頭道,「我這就為你診脈吧。」旋即緩步走了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丁香亦在旁坐著。就听謝卿塵搭了會兒脈後,沉聲問道,「青兒,你是中了瘴毒?」

沐元青低垂著臉,點了點頭。

謝卿塵眉心微蹙,「這是南疆的毒瘴……是慢性之毒,並不會立即導致失明……莫非,你在那充滿瘴毒的地方住了五六年?」

丁香一听,神色驀地一震,驚看著自己的妻子,「青兒,你……你怎麼如此傻」

沐元青微微苦笑著,低聲道︰「空碧公主獨居九雲密林已久,雙眼已盲。她答應我,只要我住滿七年,她便隨我回來……呵呵,她最終還是心軟了,擔心我的眼楮,未到七年,便隨我回來了……」她頓了頓,抬起頭,無神的眼楮面對著丁香,「丁香,你母親她……她也盲了。」

丁香臉色一白,「我娘她……她讓你在那個充滿毒瘴的地方陪她住七年?」

沐元青神色一黯,「你也莫怪她……是我的錯,是我告訴她,我負了你、背叛了你……」

「傻丫頭」丁香眼中再度泛出了淚意,痛心疾首地罵她,「你回風息城將母親的下落告訴我便好了,何必那麼傻,明知那里有毒瘴,還陪她在那里住那麼多年」

沐元青囁嚅道︰「可是,這是我的罪……」

丁香搖頭打斷了她︰「別跟我提什麼罪不罪你何來的罪過?若有罪,也是我的罪,是我當年負了慕容九,令楚青沅興兵找我復仇是我主動意圖打開南關水路放南蠻人入楚境,你只是貫徹你墨家的精神,將這個消息通知給楚青沅,拯救那些無辜的楚國子民,你有何罪」

沐元青頓時又有清淚滑落,哽咽著搖頭︰「你沒有罪……我是你的妻子,本就該為你背負一切……」

「真是傻丫頭……」丁香苦笑著起身模了模她的頭,隨即轉向謝卿塵,「好了,我和青兒也不相互自責自怨讓皇兄見笑了……卿塵,青兒的眼楮可有得治嗎?」。

謝卿塵微微笑道,「放心交給我吧。青兒雙目失明未久,還有望康復,只要她自己願意配合,堅持治療……還有,切不可急怒攻心、勞心耗神,否則血氣上沖,又會失去視覺。」

听他如此說,丁香頓時長舒一口氣,點頭笑道︰「那麼,一切都拜托皇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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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謝卿塵自此便又住在了清華宮內,每日入長寧殿為沐元青診脈。

第三日,丁香不在的時候,沐元青忍不住問他,「卿塵,我記得六年前,在藥王谷,我看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她自稱是你的女弟子……這一次,她怎麼沒有隨你來?」

謝卿塵沉默了一刻,輕輕地苦笑,「她走了。」

「走了?」

謝卿塵的聲音淡淡的︰「四處行醫濟世去了。」

沐元青沉默了一瞬,緩緩道,「怎麼會就這麼走了……也許是出于女人的直覺吧,我覺得那丫頭……那丫頭心里是有你的。莫非……你嫌她年紀太小?」

謝卿塵搖頭道,「紅葉後來一直陪在我身邊,漸漸長大了。她聰慧嫻靜,性子極好……」

沐元青不解道︰「那你為何還放她走?」

謝卿塵沉默了片刻,終于嘆道︰「青兒,其實我如今,已是個修道之人了。」

沐元青驀地一驚,失聲道,「你……你真的以後都不打算再成家了?」

謝卿塵淡淡地道,「我性子一貫逍遙散淡,習慣了無拘無束、四海漂泊的生活。成家不適合我。也許修道的生活才更適合我的性子。」

「那……」沐元青忍不住問,「那,你對她真的沒有半點情意?雖只有一面之緣,我覺得那孩子真的挺好的。」

謝卿塵又沉默了一刻,緩緩道︰「有。但是與男女之情不同,早已超離了。所以我只會愛她,卻不會娶她。無奈她不明白。」

「她……知道你也愛她嗎?」。沐元青遲疑地問。

謝卿塵又沉默了一下,搖頭道︰「也許,不知道。」

「……」沐元青一時默然。這個男人的愛總是藏得那麼深,從不輕易表露,于是最初的時候,她也全然不明白,為此傷透了心……

「那麼,」沐元青輕聲又問,「你有想過去找她嗎?」。

「……沒有。「謝卿塵搖頭道,「我相信若是有緣,我們終會再見。若是無緣,也無須勉強。」

「……」沐元青又是一陣沉默。

謝卿塵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我們中間,我是最健康的那個,又是大夫,總不會委屈了自己。倒是你……這些年你在深山中居住,雖被毒瘴侵蝕,但總算遠離了憂懼勞苦,元氣恢復了不少……只是這些年吃得很差吧?氣血有些不足啊,還有些胃寒……」

「我倒是無妨,」沐元青淡淡一笑,秀眉卻微微顰起,「倒是丁香……我在凌鄴城時,听人說他最近龍體欠安……他是不是生了什麼重病?」

謝卿塵微微沉默了一刻,隨即笑著安慰她,「無妨,只是勞心國事,有些氣血虧損罷了……」

「卿塵,」沐元青臉上笑意盡去,失去焦距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你告訴我實話。你從不會騙我的,是不是?」

看著她如此嚴肅的表情和眼中那執拗的光,謝卿塵心微微一痛,卻終究強自平靜地柔聲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說的是實話。他沒什麼大礙,多注意休息便沒事了。」

听著他如此篤定的語氣,沐元青心中踏實了下來,欣然笑道,「那就好……謝謝你,卿塵。」

謝卿塵搖了搖頭,望著她的神色卻多了幾分無奈、幾許悲憫。

然而,她卻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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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蜀帝沒有迎回他的母親,卻等來了他的母親——蜀國的空碧公主謝芷冰,于楚都玉皋城,被楚青沅生生吊死在文樞廣場的就九龍擎天銅柱上的消息。(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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