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嫡 011 服毒(一)

作者 ︰ 蘇惠茜

薛府規矩,每日辰正初各院要到主母處請安,而後或留用早膳或早早退去。

今日府上出了一件算不得太大的小事兒,女眷們少不得都要來主母處,探個究竟。當薛銘行至上房時方姨娘母女早已到了,都圍著坐在上首的薛夫人假借請安之名,來探听事態發展。

偏薛夫人是個河蚌嘴最是軟弱,心機不夠但最能耐得住寂寞,但凡有事覺不最先開口。

方姨娘急于想知道鄒媽媽死活,卻探不出究竟急的額頭青筋突起。

她坐在離薛夫人最近的黃梨木交椅上,抻著脖子看面沉如水的薛夫人,道,「鄒媽媽若是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知道的是她畏罪自盡,不知道的倒以為咱們薛府苛待下人。主子一犯了錯誤,便將罪責都推到下人身上。如此,豈不是毀了太太的美譽,也要老爺在外面沒臉。」

方姨娘神情懇切、一臉擔憂,絲毫看不出皮囊之下存著的禍心。

薛夫人或是不屑于同她一般見識,或是當真嘴巴笨的可以。只凝眉瞧了她一眼,便顧自端起方幾上的白瓷彩繪小蓋杯,輕輕研磨茶杯,吹著茶沫。

恰巧行至門口的薛銘,听到了方姨娘說了這麼放肆的話。當即便冷哼一聲,不過一個小妾竟敢在正頭夫人面前夾槍帶棒,這種沒規矩的小賤人,若是放在榮國府,恐怕早就被拖出去打板子了。

薛銘扶著碧雲的手,一手提起裙擺邁過門檻。對薛夫人無聲行了一禮後,直視方姨娘道,「姨娘以為薛府是什麼地方?薛府內宅之事,便可如此輕而易舉的傳揚出去?」薛銘一步一步邁向方姨娘,在離她兩步之遙處停下腳步,臉上掛著陰冷笑容。「莫不是,府上大多事情,都是經姨娘之口傳揚出去的吧?」

方姨娘見薛銘這樣咄咄逼人的神態先是一愣,而後嬌笑道,「二姑娘說的什麼話?婢妾便是再多長幾個膽子也不敢亂嚼舌根啊。」

薛銘看著她目光越發深邃,嘴角笑容也越發綻放開來。「可方才姨娘分明就是在嚼舌根,鄒媽媽不過是出了些意外,哪個就說她要走了?姨娘莫要在這里妖言惑眾恐嚇眾人了。」

薛銘一面說著,一面走到薛夫人身側,規規矩矩的站好。薛夫人對女兒的凌厲感到十分驚訝,卻也覺得很是欣慰。她素來好息事寧人處處受人掣肘,不是不知惱怒只是她本出身庶女慣于忍讓,便是嫁人後為一府主母,依然拿不起派頭。反觀女兒,平日里的蠻橫和不講道理用不到點子上。今次,倒是開了竅。這讓薛夫人覺得很欣慰,小女兒能這樣,倒也不至于像她和嫁了人的大女兒一樣,處處受氣。

她伸手去拉薛銘玉手,輕輕拍著寵溺的看著她。

薛茹站在薛夫人另一側,听到薛銘這麼直白露骨的指責,十分不服氣。當即便直著脖子想要反駁,卻被方姨娘一記眼神按住。

只見方姨娘微向前欠了欠身子,「姑娘教訓的是,方才都是婢妾不知禮數規矩亂說,鄒媽媽不過是挨了幾個板子,被關了一夜暴室罷了,哪里就這麼容易死的。」

方姨娘嬉皮笑臉,明著是道歉實際上卻是夾槍帶棒指責薛銘寡恩薄情,對自己乳母下如此重手。

薛銘看著她年逾三十依然保養極好的面龐,以及那一雙魅惑人心的桃花眼,心中反感至極。她不討厭以色事人的小妾,卻最厭惡姨方姨娘這種,慣會偽裝自己做出伏低做小樣子卻處處拿捏主母的賤婢。當即便道,「可不是,縱然是服毒恐也不能如願。只是,姨娘您說鄒媽媽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冤枉的,為何不為自己平冤昭雪,非要服毒自盡呢?銘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方姨娘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搖了搖頭。目光看向跟隨薛銘而來的碧柳手中拿著的三層鏤空雕花食盒,眼珠一轉道,「咱們坐了這麼久,豈不耽誤了夫人用膳。」一面說著一面起身,「時候不早了,婢妾便也不多加叨擾,這便退下了。」

薛夫人看著起身行禮的方姨娘,嗯了一聲,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揮揮手,示意她下去。

「我的兒,你如今怎似變了一個人一樣的?」眾人走後,薛夫人拉著薛銘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旁的繡花小墩上,面露疑慮。

「女兒受盡委屈,再不準旁人欺辱我們母女。」薛銘不想偽裝自己的性子,去迎合旁人的固有印象,當即便朗聲回答,並擄起袖管要母親看自己身上的殷紅鞭痕。「今次他們敢用強人擄走女兒,明日便敢奪了女兒性命。母親本是薛府主母,女兒本是正正經經嫡出小姐。何必要受旁人欺負。」說著,又拿足的腔勢紅了眼眶,往薛夫人的膝上靠去。「娘,這府上總該好好整頓的。如若不然,只怕女兒不能安生順利的嫁人。」

薛夫人看著趴在自己膝頭的女兒,目光柔軟,伸手輕輕撫模著女兒後背。「好孩子,娘和你大嫂都會給你討個公道的,我兒無辜被人毀了清譽,若不追究豈不要旁人笑話我薛府軟弱無能,笑你父親治家不嚴。」

薛銘吸著鼻子,點了點頭。想著這位娘親總算開竅。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婚約,今次起了這般波瀾,寧遠侯府許是要退親的。

薛銘暗嘆自己料事如神,果不其然,當母女二人用早膳的時候有婢女遞了帖子來,說是寧遠侯世子要來拜訪。

薛夫人接了燙金字面的帖子,抬頭和女兒對望一眼。許是看出女兒心中憂慮,便道,「寧遠侯與你父親乃是至交,他們府上定不會相信這流言蜚語。」

「難保寧遠侯夫人會多有嫌棄。畢竟,我若嫁去,日後定是寧遠侯府主母。」薛銘目光落在薛夫人已打開的帖子之上,見一排蒼勁有力的行書,灑月兌漂亮。忍不住皺了眉頭,她還是林姝的時候,便听得那位寧遠侯夫人最是個恪守禮數之人。雖是賢淑溫良,對待繼子極好,卻少不得有些迂腐。如今,自己名聲受損,寧遠侯病重,這親事豈不全是夫人做主。她許是會多加阻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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