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一直在前廳張羅皮肉生意,倒沒留心別的動靜。這些日子,臥月樓的確多了不少宮里貴客捧場,上至王侯,下至看護過宮門的侍衛,來來往往,是數不清的風流客。
「小的沒察覺,內苑不歸我管,小的只知道前頭的事。」王伯不敢接這個皮球,他總不能胡說。
「王爵——」花姨娘感覺,自己的耐心快要被磨盡了,聲音中不僅帶了幾分威脅。
王伯害怕之極,忙著把昨日有人闖入軒園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花姨娘顯然呆住,沈老媽子沒跟她提過黑衣人闖入軒園的情景。
「那胖丫頭興許知道。」王伯信口說道,反正,蕭瀟失蹤半夜未歸的事情,他也解釋不清楚。他一個前廳主事,並不用管內苑的破事兒,要追究,也得拿沈老媽子問話。
「那丫頭叫什麼名字?我方才忘了問她,」花姨娘問道,說話的同時,她已經從美人榻上坐了起來,向著梳妝台走去,挑了一柄簪子在鬢邊比劃著。
王伯十分自然地站到她身後,一手接下簪子,一手拿起一柄小銅鏡替花姨娘照著側面。
「這簪子還是那死鬼去年送的,今年,我都還沒見過他人影。」花姨娘嬌嗔道。她挑了一下眉頭,側身看著為她打鏡子的男人。
忽然諂媚地笑了一句︰「死相~」
這嬌滴滴的聲音落入王伯耳朵里,他猛一走神,忍不住渾身顫了顫,拿著鏡子的手也抖了一下。
「換這支琉璃簪子試試?」王伯提議道。
花姨娘不听他的,只管把首飾盒里的金光燦燦的珠寶拿出來,一樣一樣地在鬢上試過。最後弄得頭發亂糟糟的,又要王伯幫她拾掇。
牛角梳一下一下,劃過年過五十的女人的頭發。沒有一根白頭發,那張臉卻已經溝壑叢生的樣子,皺紋密布。
花姨娘喜歡濃妝,粉要最白的,唇紙挑最紅的,眉筆炭黑色……這樣的組合,在蕭瀟眼里,就跟日本藝ji差不多,看一眼就心驚肉跳。
「就是那個丫頭拐走了我的狗吧?」花姨娘細細地描著眉,話題又重新回到蕭瀟身上。
「不怪狗,都是那胖丫頭搞的鬼。」王伯知道花姨娘很寶貝一條哈巴狗,以前毛色雪白,在狗群里也是數一數二的「美嬌娘」,後來花姨娘不在,蕭瀟想法設法把那只狗騙去伙房,一直用客人剩下的神仙雞喂著,時間一長,狗嘴養刁了,其他東西一概不踫。
芝麻大的事情,也在花姨娘掌握之中。她只身在外闖蕩了半年,好不容易拿下邊陲茶葉絲綢交易的大買賣,照顧不到寶貝狗,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蕭瀟喂養。
只是花姨娘這會兒子還沒見過自己那只寶貝狗,她要是見到了灰頭灰臉的「肉肉」,十有八九還會吩咐沈老媽子把蕭瀟抓起來打。
「前頭多半是半紅不紅的姑娘,長樂、敬琪是我一手教大的,這兩個孩子一走,我這臥月樓的台柱子都倒了……」花姨娘搖頭,扔下一個銀鐲子。
王伯伸手挽著花姨娘的胳膊,扶她起來,笑道︰「緋雲姑娘不是還頂著半邊天兒麼?咱們臥月樓還是通州第一!」
「花無百日紅,人紅一時,哪兒有一輩子的花魁娘子?」花姨娘似是回憶起自己往昔的風采,又繞到銅鏡前,深深地望了一眼漸漸逝去的容顏。
「您還是風采依舊。」王伯眼中,花姨娘還是如花的女人。
花姨娘只是笑笑,不說別的,抬手翻開第二本賬簿,敷衍著翻了翻,問道︰「除了緋雲姑娘,你瞧著還有沒有別的好苗子?」
王伯心里早有了人選,不過他礙于規矩,不敢推薦內苑的幾個丫頭。
「前廳的姑娘也就這樣了。」王伯話里有關竅。
花姨娘像是等他賣關子,苦笑道︰「少說屁話!你是看上內苑哪個姑娘了?」她知道王伯眼光獨到,當年緋雲姑娘也是從內苑挑出去的,模爬滾打幾年,教好了也成了台柱子,為臥月樓掙了不少臉面。
「小的自知身份,哪里敢動那糊涂心思。」
「知道就好。」花姨娘轉過身,含笑說,「說說看,哪個是可造之材?」
王伯不再推辭,立即把雪萍擺了出去。先將雪萍的身世說與花姨娘听,又添油加醋的描述她在內苑的表現,接著沈老媽子的名頭,還說是她舉薦到緋雲姑娘哪里伺候的。
「後來怎麼又被調回去了?」花姨娘有些好奇,那個心高氣傲的緋雲竟然肯收內苑的婢女做貼身丫頭。頭兩年,緋雲姑娘剛上道,點她牌子的客人多是富家子弟,她秉性火氣大,吃穿用度都要挑最好的送去。
這人雖然從內苑里出來,卻又最看不起內苑的婢女。
王伯一五一十地將客人覬覦雪萍膚白,緋雲吃醋甩耳光的事情說給花姨娘听。末了又添一句「天生麗質」作為總結詞。
「既是好苗子,就好好養著,找師傅好好教。」
王伯低聲叨咕道︰「可惜……本人不願意。」
「可由不得她!不願意也得願意。不識趣的,就別怪我心狠……賣去別的青樓,保準直接破身,做了下等娼ji。下回見著她,就把我的話轉告他,看她敢不敢再說不願意。」花姨娘哼了一聲,冷冷的申斥道。
王伯陪著笑,點頭哈腰︰「這些事兒,還得您親自出馬,丫頭們到您手上,就是長了翅膀,也得老老實實拔了毛在地上走。」
花姨娘對雪萍沒多少印象,全憑王伯一張嘴夸個不停,她信得過他的眼光,沒再嘲弄,她思慮許久,又問還有沒有別的丫頭紫色不錯。
「內苑的丫頭多半是挑剩下的,前廳三百姑娘已經是翹楚,後邊的,做上幾年粗活,手就不能見人了,容貌肯定也沒有十分出眾的。」王伯跟內苑的丫頭婆子基本沒有來往,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有哪些漂亮的花。
屋外有人敲了敲門。
花姨娘杏眸一縮,厭惡道︰「沒看見我正和王伯談事兒麼?」以為鸚鵡愈來愈不懂事,竟在這時候打斷兩人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