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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至多十人,只少不多,」艄公探了探水流︰「早陣子江里不安生,這幾天雖書好了些,可秋日行得是西風,早晚兩個時段是最好的渡船時辰,過了時辰,水流逆向,就是我這艘扁舟也吃水難行。」
「船我們包下了,煩請諸位還是坐下一趟船,」齊昌手下的兩名武師,拿出了張銀票,丟給了老艄公。他們一行人共九人,包下這條船再合適不過。
不過他們的言下之意,倒是將其它幾人都開罪了。
「這人怎麼這般不講理,大伙兒都看見了,我們眾人在渡口等了一夜,吃足了冷風,你們倒好,來得最遲,就想包起了整艘船,」發話的是昨夜使詐的三人,他們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潑皮混混。那幾人也是機靈的,一溜話,就將夜殊等人都參合進去了。
王抱石不暢快了,「齊三,這事做的不厚道了,就算是齊家大管事來了,也要懂個先來後到的規矩。」
齊三听了,也不撒氣,訕笑著︰「若是王兄急著趕路,齊某可以捎帶一程。」
「我是兩人成行,你的船又能多帶幾個,」王抱石慢條斯理著,再看了眼那名重劍男子,男子吃飽喝足,嘴里叼了根蘆葦芒子,悠閑地欣賞著江面上的景致。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王兄行商多年,也該認得這個理,我手下的這幾名幼童,比你帶著的那名少年要精貴的多,」多寶軒做得是人口買賣生意,此番動用齊昌親自前往這種荒蠻之地,就是剛和一個修真大門,訂了筆買賣,需要一批資質中上,相貌卻要姣好的童子。
京都繁盛之地,人口買賣查禁較嚴,真有好的苗子也大多被人搶先一步,齊昌就不得已才將主意打到了三鄉五鎮上。
西南一帶早些年出過幾個在國內名噪一時的修者。他親自來了一趟,果然沒有白費。
他手下的這批幼童,全都是威逼利誘高價買來的,一路上稍有不服從的,就嚴苛教訓了甚至是暗中處理了,留下的幾個,都不是一般的貨色,里面有幾人還是帶了不錯的靈根。
雖說不是那類天賦驚人的單雙靈根,可也都是三四靈根之流。那些孩童年齡又小,相貌又都不俗,好生教了,就算入不了大門派的眼,賣到了各類修真門派里做修奴倒是綽綽有余。
至于王抱石身旁的那名十余歲的少年,皮膚黝黑,兩眼生得倒還算湊合,身骨縴瘦,橫看豎看也看不出什麼潛力來。
齊三只以為他是王抱石找來跟班的見習學徒。
一個學徒而已,又值得幾個銀兩,晚一班船跟來就是了,如此的安排,已經是天大的情面了。
齊三本以為他這般客氣了,也是給足了王抱石面子。至于王抱石的身份,齊三也不清楚,只知道這個在西南東北一帶頗有名氣的游商,據他所知,沒什麼根底和家業。
只不過在一次國內有名的買辦會上,出手了幾件了不得的靈器。
听說只能是修真名門才拿得出手,在睿國這樣的小地面上,如此的任務,就是連家中的兄長都對他有幾分避諱。
「都說睿國西南民風彪悍,倒真是名不虛傳,連活人都能稱斤論兩的買賣了,兩位也不用討價還價了,不說其他,先問問人家老艄公收不收那份子骯髒錢才是。」還帶了幾分翠綠的蘆葦桿子被吐了出來。
眾人所站之處,離渡口柳葉舟尚有百余米距離,中間隔了片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蘆葦從。
重劍男子一個鷂燕翻身,腳下點過了蘆葦尖,蘆葦花飄開了一地,像是踏雪而上,人影晃過,蹬踏上了柳葉舟。
幾乎是同時,一角重二十兩的銀已嵌入土里,「二十兩銀,算上那位小兄弟的那頓飽餐。」
他起身氣勢迅猛如洪,可落到了船上時,身姿絕倫,停泊在江面上的扁舟卻是動也不動,仿佛舟上只是多了片落葉。
「哪來的小子,敢搶我們家齊爺的船,」那兩名武夫叫罵著,就要上前。
「混賬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們發話了,」齊昌被男子如此一搶渡,臉上青紅一陣,可他終究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行家一出手,就認出了那名男子比其他身邊的後天兩名武者要強許多。
若是在蒼松城他還能有幾分底氣,可眼下人在西北,周圍的幾人都是虎視眈眈,人已經上了船,他又有心要帶那個見習學徒上船,如此一來
「這位爺,老漢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什麼銀票銅票一概不收,只收現銀,」老艄公見了那幾個淒楚著臉的男童女童,對齊昌等人的來路也生了不滿。
齊昌臉上一僵,他生性喜輕便,出門從來都是攜了多地通用的銀票,百余兩的散銀倒還真沒有。
也不知這老艄公是否是存心刁難。
他命著身邊兩人,翻出了全部的銀兩,不多不少,只得五十兩。如此一來,他最多也只能帶了五人渡江。近身的武者是必然要帶上的。
齊昌思忖了片刻,只得留下了那批孩童,再三威嚇他們不得四處逃逸,否則必然重罰。
那些孩童連日來飽受驚嚇,哪敢吭氣,只得依言留在了原地,等著齊昌派人來接。
齊昌親自挑了一名女童。
最後,坐上了艄公的渡船的,不多不少恰是十人。
十人上了船後,齊昌四人佔住了船中,三名商旅站了船尾,夜殊和王抱石上船遲,就和重劍男子分立左右,和老艄公一起站在了船頭。
夜殊低聲對著男子到了聲謝,男子咧嘴,露出了口比女子還要潔白的牙。
晨起正是漲潮時,江面上的水波一波連著一波。
太陽升起時,艄公手中長竿一撐,喉嚨里咕隆了聲,「起了,」竿子點進了江水里,水波一推,負了就認的柳葉舟如利箭破空,倏然劃過了數十丈。
坐過船的人都知道一個理,船中穩,船尾和船頭易顛簸,不熟水性的人,該坐在船中,切忌坐在了船首或是船尾。
夜殊頭一回坐船,就犯了禁忌。
她此時乘坐的是所有船中船體最狹小的柳葉舟。頭一回坐船,免不了帶了幾分雀躍,一時到忘記了有暈船那回事。
柳葉舟是金葦蕩一帶的特色,蘆葦蕩兩岸蘆葦叢,有些河道只能勉強通過一艘船體。
為了方便行舟穿行,柳葉舟船頭船尾尖如月勾,船體形似初春的新柳。
尋常的柳葉舟,船頭和船尾都有一只長櫓,遇到了激流時,船頭的櫓用來控制方向,船尾的櫓用來加速。
舟體小巧,用在大江岔道處,小河激流里最是穩妥。可惜這種船亦有個壞處,坐著不舒坦,船上的人要尤其小心,以免落到了水里。
晨曦微亮時,兩岸的蘆葦搖曳,絨白色的蘆葦花順水流下,江面上如覆了層雪。
好景不長,江道由寬變窄,幾個江浪打來,任憑艄公技藝再是出眾,船體少不了打了幾個晃,船身搖晃,夜殊沒了觀賞兩岸風光的興致,胃里翻騰得難受。
兩旁的幾人,王抱石經歷的山河江湖比夜殊走過的路還多,對于水路,早已是熟門熟路。至于船中的幾人,齊昌等人坐的船中,顛簸也小一些。船頭的重劍男子,迎風而立,一身的破爛短褂在風中靜止不動,頭顱一點一點,竟是又睡著了。
又一個大浪迎面打來,船身打了個旋,夜殊扶住了船舷。
王抱石關切地看了過來,他倒是疏忽了,第一次坐船的人,十之八九都要暈船。
夜殊搖了搖頭,不敢再站著,靠著船舷坐下。
齊昌久居內陸,坐船也有些困難,他的屬下見了,拿出了瓶防暈船的嗅鹽,他吸了幾口後,閉目養起了神來。
舟行到了中段,已是正午,高懸在空中的太陽,一吞一吐著熱氣,舟上的幾人也熱得出了些汗。
江浪湍急,景致也從和煦的蘆蕩白花,變成了亂石激流。
王抱石和艄公搭著話,詢問著兩邊河道的事,艄公和王抱石說著乘船和行舟的訣竅,「可別小看了這條江,它要是發起了脾氣來,可別天皇老子還要難伺候。你要順著它的勢,它前你前,它後你亦要向後,切莫忤逆了它的意思。」
順勢?夜姝再看向了那名躺在了船頭的重劍男子,他雙手抱臂,隨著柳葉舟的高低起伏,搖擺不已,就如船的一部分。
江浪打來,舟向上翹起,身子也順著船頭,抬高了幾分。浪消下去後,舟身順浪而下,又跟著落了回來。
他看似睡著了,可身體就像是一塊永遠不會淹沒在水里的浮木,水高他亦高,水低,他也低。
順勢,在水源之地,她該做些什麼。
夜殊得了啟發,盤腿坐穩,強壓下胃里翻來覆去的酸水。
蛟珠捏在了手里,既是在水汽充沛之地,又何必苦苦掙扎著想克服因水流變化而帶來的不適。
她又何不在奔流的水中,修煉水靈,昔日她只在古井、水缸中靠死水來修煉,今日何不鑒著活水修習。
夜殊心中一片清明,意識之中出現了妖猴教授的伏靈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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