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苑一抿緊的雙唇微微動了動,沒有做聲。一剎那間沒來由地失神,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的人,為什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良久,她終于咧嘴輕輕笑了起來,煩惱地甩甩頭,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想是發現她神色的異常,他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清冷地眼眸定定地望著她。
被直視得有些窘迫,陸苑一明顯皺起了眉頭,語氣也不客氣,冷幽幽地道︰「喂,你現在呆的可是我的院子,我還想問你是誰呢?既然還活著,你現在可以走了,門在那里,好走不送!」
說著,順便橫了他一眼,猛地抽開手去。
顯而易見,這是一個不簡單且深藏不露的男人。不過,她可不想招惹麻煩。
淡淡的暖意順著交握的手心慢慢抽離,郁琉欽神情有些恍惚,多少年,沒有如此自然地與人接觸了。而他,自始至終用迷離的眼神緊緊追隨著她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光芒。
看著陸苑一刻意疏離回避的樣子,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正打算起身離開時,可胸口突如其來的悸痛令他頓住了腳步。深吸一口氣,咬牙閉上眼,他感到了體內潛伏的毒素在血液中流竄,開始扼住四肢百骸的重要關卡,非要用全身所有的內力來壓制,才不至于就此昏厥。
郁琉欽撫著前胸吃力地站起,額角冒著豆大的汗珠,緩緩退到牆角,扶著牆壁顫巍前行。那姿勢雖有些僵硬,但仍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仿佛與生俱來的優雅貴氣的矜持以及清冷的氣息。
為了查探出他身邊的內奸是誰,他與白君逸今晚謀劃好了一切,原本事情正按照計劃順利的實行著。可是,人算始終不如天算!那該死的‘忘憂蠱’,今日竟然提前了幾個時辰發作。
于是,他打算在附件找一個荒廢無人的地方挨過這一晚,誰知這個廢棄的院子竟然有人住,而且還是個女子。
打從一進這不起眼的院子,他就看到了她,初時還以為是個男子,然而那雙比水珠還要晶瑩柔荑的縴縴素手卻告訴他,「他」其實是「她」。
只是,這個女子似乎並不簡單。
能在夜里瞬間就察覺到他的存在,且在第一時間里做出抵御的姿態,這般的警覺和膽識可不像是一般深閨的小姐所有的。除卻見到他之後那臉上一閃而過的訝異之色,居然也不見一絲驚惶,甚至對他頗有興致?鎮定自若的臉上還帶著些波瀾不興的沉靜,這份淡然已經超月兌了常人。
甚至,她可以稱得上是心思玲瓏剔透,那忽然間流露出的漠然疏離,想是判斷出了他的身份,而顯然,她不想與他有任何的牽扯。
看著那個皮膚漸漸呈現紫色、汗如漿出的單薄男子正勉強站立,一手扶著牆,身子有些搖晃。
陸苑一這才發現他的不對勁,且狀況堪憂,禁不住月兌口而出︰「喂,你沒事吧?」
問完之後,她立馬就後悔了。不明就里,她何時變得愛管閑事了?!
郁琉欽緊緊咬著牙,不語。就連氣息也是奄奄的,似乎正在壓抑著極大的痛苦。
他必須要馬上離開這里,他絕對不能讓她看見他那副慘不忍睹的恐怖模樣,那樣會嚇到她的!
這樣,在這個特別的女子面前,他也還能保有一點驕傲和尊嚴。
剛想抬腳往前走卻還是踉蹌地栽到了地上,再也無力爬起來。
他在牆角蜷成一團,痛得死死咬著牙,用手指狠狠摳住那土牆,直將指尖也摳出了血來,身上的汗雨一般往下淌個不停。他不敢痛呼出聲,怕驚動了他人,惹來懷疑,只能緊緊閉著唇,偶爾極輕地發出兩聲如同野獸瀕死前的哀鳴,聲聲直刺陸苑一的心扉。
饒是一貫淡定漠然如陸苑一,親眼見了此景,仍是不免微微驚怪。
只片刻間,她恍然如驚夢。剛才還是一副溫文高貴的調子,如同清風朗月的男人,此時竟然變得如此狼狽的模樣!
郁琉欽仍舊是痛,痛得似乎撕心扯肺,痛得似乎肝膽俱裂。痛得狠了,他跪倒在地上,頭在堅硬的牆壁上狠狠地撞,想要將自己撞得暈過去,借以逃避那錐心刺骨的疼痛。
由此可見,連這樣一個人都忍受不了的‘忘憂蠱’,那毒發時的痛苦和慘狀定然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看著他如此自虐的行為,陸苑一的心頭如叫人狠狠揪了一把,莫名的疼痛。良久她才回過神般地輕輕上前,探到他的身上模索了一翻,極其輕微地皺了皺眉頭。
「你中毒了……」她輕輕出聲。
「……」郁琉欽原有些神志不清,此時,終于費力地撐開雙眼,緩緩看清眼前的女子鎮靜沉穩的臉,微微一驚,想要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她竟然沒有被自己痛不欲生的樣子嚇到?!
她竟然沒有棄自己而去?!
她白淨的臉上還留有一絲淺淺的溫和。如果見了這張臉上的寧和,即使病入膏肓的傷患也會平靜下來罷,因那臉上流露的是那樣的溫暖與堅持,讓他感覺始終應該為了生命努力,並且眼前如此美好的女子正在為你這樣努力著。
活著,原是一件這樣美好的事。
「看在我們今天都‘被毒’的‘猿糞’上,我且好心地救你一命吧……」陸苑一輕輕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希望你到時給的回報能讓我滿意……」
她無法用言語解釋自己今夜的反常,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一個陌生人另眼相待,這完全不是她平時的處事風格。但是想要救他,總得找一個理由讓自己心里平衡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