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府里的事兒,你知道多少?」明思看定她。
藍彩思索片刻,開是慢慢說起來。
這一說便是小半個時辰,中間明思打斷了幾次,又追問了幾個問題。
說到老夫人時,頓了頓,看了明思一眼,壓低了聲音,「老侯爺同老夫人不合已經多年,听說——是同清姨女乃女乃的死有關。」
明思猛然抬首,藍彩微微頷首,「不過府里都沒人敢說這回事,我是听紫霞偷偷的提過一回。上回——」她停了停,看著明思,「四老爺四夫人剛剛回來,老夫人便召三夫人去,說了好些話……後來三夫人又听春媽媽說灑掃上的兩個婆子議論三夫人和四夫人的容貌,便發了怒——五小姐當日也在,後來隔天太子就來了府里,小姐就落了水……」
明思微微一笑,「老夫人讓三夫人為難我們,三夫人又听下人說我娘比她好看,五小姐便替祖母和母親出氣——」又呵地輕笑,「你同紫茹可熟?」
藍彩搖首,「她入府有一年多,平素也不愛說話,跟誰都一個樣。最先是三等茶水丫鬟,後來才升的二等——再後來,有次五小姐吃壞了東西,她用了法子讓五小姐把東西嘔了,又灌了綠豆湯——御醫說若不是處置及時,五小姐就危險了。那回過後,三夫人便升了她一等。」
見明思若有所思,藍彩輕聲問,「小姐,可是紫茹——?」
明思微微點頭,把今日的事情說了出來。
藍彩沉默了,片刻後,「她的膽子也太大了!」
明思知道她已經聯想到先前她落水的事,一連幫著害兩個主子,按大漢律例,她死一百次也有余了。
何況,照明思看來,這個紫茹只怕還不止是幫凶這麼簡單。
一年多的時間,從三等茶水丫鬟升到了一等,這哪里是一個等閑的十一二歲小丫頭能做到的。
她一抬眼,卻見藍彩的神情似有不同,不由笑道,「在想什麼?」
藍彩垂了垂眼,然後輕輕搖頭,語聲有些低低地,「她只怕也是為了謀一個好出路——」
明思見她余話未盡的模樣,突然有些明白她想要說什麼,「藍彩,那你呢?按你的聰明,紫茹能做到的,你就未必不能做到?」
藍彩輕輕一笑,「小姐,你莫非以為三夫人五小姐會護紫茹?」她再笑,「他日若事發,第一個推出來受死的便是紫茹!」
她又垂了垂眼簾,「莫說紫茹這樣的,便是更得力——清姨女乃女乃何嘗不是老太君身前一等一的人?當年老太君琴棋書畫四個大丫頭,這大京的高門大戶也都是听過的!清姨女乃女乃更是拔尖的——後沖喜給了老侯爺,也心尖似地疼過——可後來,一個小風寒說沒了就沒了,不過才三兩天,房里的丫鬟送的送,賣的賣——這府里就再沒這個人了!老侯爺同老夫人置氣,老太君還讓墨媽媽傳話兒,要老侯爺尊重嫡妻,不可亂了規矩!」
藍彩的話聲中有些悲涼的嘲諷,那是一種物傷其類的悲傷。
明思還是第一次見這個丫鬟露出這樣多的情緒,但同時她又憶起四老爺對老太君那種疏離的尊重,忽然間若有所悟…
「放心吧!」她眸中透出一種堅決,面上露出與她年齡並不相當的沉著,「且小心幾年——我們不會一直這樣受制于人的!」
藍彩輕輕地「嗯」了一聲,望著昏暗燈光下的這位小主人,心中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和祈盼。
這樣的世道里,她原本就是塵埃一般的人。對于她而言,伺候哪個主子也沒有多大區別。她心里明白,這府里的主子無論誰都不會把她這樣的下人看在眼里,她們的命不會比一樣器物貴重多少。
不願去獻媚討好爭寵,便只能低頭默默的做事。也許滿了二十,若是運氣好些便能配上個老實的家僕,夫妻倆再繼續老老實實的干活,惴惴不安的生活,期待命運不要對他們掀起波浪。
可是即便是這樣的期盼,對她來說也猶如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她默默的看著明思,她能感覺她待她們不同,即便不能說得清楚,可她能感覺到這個六小姐和別的主子不一樣,她在看她們時,是把她們當做了人來看待的。
六小姐,無論你是人,是妖還是仙——我願意信你!
藍彩的眸光慢慢堅定起來。
明思並不能完全猜到這個丫鬟此刻心中的想法,但是有一點她感受到了。
這個丫鬟眼中有一種交托的信任和決心!
她抿唇一笑,偏著頭看著藍彩,「放輕松些——日子還長,咱們不僅要求安穩,還得快快活活的過日子。」說著又帶了些調侃,「你這樣看著我,我壓力很大呢!」
「小姐——」嗔怪地看了明思一眼,藍彩的雙肩一下子松懈下來,十三四歲的少女天性也慢慢開始釋放,忽而想到什麼,又好奇道,「小姐真的不想進宮?」
話說開了,明思也輕松了,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倒在了床榻上,「你看我這樣進得了麼?」
藍彩抿了抿嘴,瞟了一眼明思,慢慢道,「老爺夫人怎麼沒求老太君請宮里的御醫來看看?」
這個藍彩!給點顏色還真膽大了!竟然還試探起來了!
想來也對,她在這四房這麼久,就沒見四房人提起過明思這病,感覺是全然的不擔心。換一般的人家,只怕多少也有些心急的。這個丫頭本來就是個細心的,焉能不生疑?
她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宮里有什麼好?天下最無聊的事兒,就是一群女人爭一個男人。」
藍彩上前來,取過一張薄被給她搭著肚子,「可是小姐長大了始終是要嫁人的…」
說著她想起四老爺同四夫人,心里不免嘆息,小姐想得雖好,可這世道都是這樣的,四老爺四夫人這樣只怕也未必能長久。
四房只有六小姐一個,按她對老太君的了解來看,只怕插手也是遲早的事兒。
只見明思閉了眼,語調慵懶,「誰說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即便非要嫁也不一定要進宮啊——妖魔遍地…你死我活……我可不去…」
藍彩忍俊不住,笑了起來,「人家都說宮里美人多,你看太子——偏到了小姐這里卻成了這般!其他三府的小姐不知有多羨慕咱納蘭府,大漢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出這麼俊的太子!」」
好看能當飯吃?明思閉著眼,聞言心道,雖然眼下能基本確定先前的落水不干太子的事兒,可這樣千寵萬愛出來的小孩,只怕是天底下第一難伺候!
再說了,身為女子要整天面對一個比自己還好看的男子——她自問沒有這種心理素質。
而且,這個太子還有明顯的水仙花傾向!心里除了自己,是誰也看不上!
可是嫁人,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
她微微的嘆了口氣,決定將這個問題先放下。
車到山前必有路,先顧好眼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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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明思便收到了兩個消息。
其一,老侯爺解決了四房的燃眉之急,一大早的叫了四老爺去,拿了五千兩銀子給他。
其二,老侯爺的筆墨丫鬟折枝有了身孕,已經兩個多月了。
真夠老當益壯的!
明思想象著五十二歲的老侯爺一樹梨花壓海棠的情形,心里充滿了違和感。
藍星又悄悄告訴她,清姨女乃女乃唇邊也有顆胭脂痣!
听到這兩個消息,和延伸而來的這個消息,她心里不覺嘆氣。
這下可好,新恨舊怨——誰要說老夫人不會找四房的麻煩,她都不信了。
顯然四老爺也有這樣的認知,「這幾日無事不要出院子,讓幾個丫鬟把囡囡看好。」
四老爺出門前對四夫人叮嚀道。
四夫人頷首。
可是所謂麻煩不是說你想躲就躲得掉的。
從這日起,四房又回到了剛剛回府那段時候的處境。
送到四房小廚房的菜,不是不新鮮就是缺斤少兩,而丫鬟們去領東西時,也是這個沒有那個不齊。
日子雖不好過,但四房的主子關起門來卻是過得安之若素。
反正不用在一個飯桌上吃飯,即便吃得欠缺些,也是不打緊的。
藍草藍彩幾個不說了,下面那些二等三等的見主子們泰然自若,就連自己上頭得臉面的大丫鬟也都一臉平靜無事樣兒,心里的怨言也就咽下去了。
但矛盾終究有爆發的一天。
這日一大清早,府里便鬧騰起來了。
昨夜老侯爺房里的折枝落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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