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似乎是雲收雨歇。
就在明思以為這兩人要鳴金收兵之極,只听大老爺喘著道,「悅兒,把紅丸給我——」
大長公主好似有些心動又有些猶豫,「宇山,此藥不可多用——」說著,又有些黯然愧疚的口氣,「只怪我當初不知,如今竟是害了你。」
「沒有子嗣又有什麼打緊?」大老爺卻是毫不在意,「反正也不是你生的!快給我一粒,好些日子沒親近了——今日怎麼也得讓你盡興,」說著,又笑得十分的意味,「我知道你還沒夠呢…」
這話中的信息?——明思的心頓時顫了顫,這下卻是連出氣兒也不敢用力了。
對話停止了,大長公主還是被說服了——只听此刻樓上的戰況便知。
兩人不時語聲纏綿的喚著對方的名字,激烈地、盡情地、貌似還是持久地…
明思叫苦不迭——如果能知道如何出去,她早就撤退了。
突然,一聲輕輕的「吱呀」開門聲響了。
不是吧?還有人!
明思小心地探頭一看,只見一個藍衫少年從舒心閣貓腰輕輕竄了出來。
此刻眉清目秀的白皙面孔漲得通紅——卻正是五少爺納蘭笙!
樓上的動靜忽地停了!
明思來不及思索,伸手一拉——迅捷地將剛好經過假山的納蘭笙拉進了假山洞。
假山洞不大,藏明思一個人綽綽有余,擠兩個人就很狹隘。
納蘭笙措不及防被明思緊緊攬住,當下一驚便要掙扎。
「你想被發現就只管動!」明思一把捂住他的嘴,附耳低聲,語氣冷厲。
納蘭笙大概也听見上面的動靜沒了,心下也緊張起來,靠在明思懷中不敢再亂動。
靜,很安靜!
大約是方才那聲門響驚動了他們,明思的心也懸了起來——若是這兩人下來搜索,這假山可就不安全了!
「喵嗚——」
寂靜中,一聲貓叫突兀的在園中響起。
「原來是只野貓——」大老爺松了口氣,緊接著語調忽地一轉,語聲滿滿都是曖昧,「你看你——還非要我出來,可真真憋死個人…」
腳步又朝內挪動了,只听大長公主嬌笑道,「還是小心為好——若是被我那皇帝佷子知曉,我還好,只怕對你們府里就——你家明柔可是要選太子妃的…」
「悅兒,我的好悅兒——不枉我想了你這麼多年……」
……
明思輕輕地,長長地呼了口氣。
納蘭笙此刻突然擺了擺頭,明思這才發現自己還捂著他的嘴,趕緊放開——真難為他憋了這麼久,還好鼻功能正常。
看著轉頭過來的納蘭笙的滿臉漲紅和滿目驚異——明思眨眼一笑,忽地想起了一個緊要問題,壓低了嗓子,「你知道怎麼出去嗎?」。
此處不是久留之地,趁那兩位此刻忘乎所以,得趕緊開溜才是!
納蘭笙點了點頭,朝外指了指。
兩人躡手躡腳的貓腰閃了出來,納蘭笙顯然熟門熟路,先是躲到了一個視線死角,然後沒有片刻遲疑地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最後來到了一個牆角。
看著洞口不遠處正在啃骨頭啃得不亦樂乎的大狗,明思有些噎。
納蘭笙面色平靜地看了一眼那狗,便朝那洞口彎腰爬去。
明思緊跟其後。
一牆之隔,恍若重見天日。
明思長嘆息。
感慨一番後,她朝納蘭笙揮了揮手,轉身欲走,衣袖卻被拉住。
轉回頭,她疑惑的看著正阻止她離開的納蘭笙。
這個小少年秀氣白皙的面容上的紅暈已經消失,此刻兩道挺秀的眉毛鎖起,神情中似乎有些猶豫不決的掙扎……不對!似乎是欲言又止?
聯想起之前兩次的偷窺和躲避,明思好奇了,「五哥哥?」
這一聲「五哥哥」瞬即擊垮了少年的最後一絲猶豫,他咬了咬唇,「你跟我來。」
拉著明思朝東邊的大花園行去,半柱香後,停在了一處牆根。
「我,我有事情要告訴你。」望了一眼明思黑亮的雙眸,納蘭笙低頭輕聲。
不待明思回答,他一口氣說了下去,「上次你落水前,我看到五姐帶你去的蓮園,後來五姐和紫茹出來,還把門關了…….對不起,我,我一直沒說出來。」
他的語氣很是羞愧。
明思一怔,還真沒想到竟然這事還有個人證。
難怪這孩子一直躲著自己。
她笑了笑,點點頭,「謝謝五哥哥,我知道了。」
納蘭笙抬起頭,面上有些遲疑和緊張,「六妹妹,你會告訴四叔和四嬸麼?」問了一句,又覺得自己這樣的問題很沒立場,「我,我知道是我和…五姐姐不對,我,我……」
臉漲了個通紅,卻不知如何接下去。
明思抿唇一笑,「五哥哥,我不會說的——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我誰也不會說。」
納蘭笙頓時松了口氣,眸光里是滿滿的感激。
明思忽又想起一件事兒,偏頭問,「五哥哥,蓮園的門是五姐姐和紫茹鎖的麼?」
納蘭笙方才說的好像是個「關」字。
只見他搖頭,「不是——是個大丫鬟,不過我沒瞧見她的臉,只看穿的是大丫鬟的衣裳。」
除了明汐這只螳螂——難道還有黃雀在後?
明思心里一驚,頓時起了危機感!
納蘭笙看了明思一眼,又低聲加了一句,「我瞧著應該不是我們家的丫鬟——頭發不像。」說著又怕明思不信,會認為他為自家撇清,「真的——我記性可好,真不是我們家的。」
明思沉吟著頷首,低頭想了想後,抬首看著納蘭笙好奇道,「五哥哥,你怎麼也去舒心閣了?」
納蘭笙有些扭捏的低聲,「我听說祖爺爺有很多兵書,還收了許多兵器,就想著去瞧瞧。」
哦——這就難怪了,明思憶起這少年的志願了。
「今**們不是要上學麼?」明思問。
納蘭笙耳垂都紅了,「我請了病假——」
明思抿唇忍笑,點頭道,「那五哥哥就好好回去歇息吧,若是三嬸午睡起來不見五哥哥就不好了。」
納蘭笙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才想起自己出來已經夠久了,說了一句就開跑,「六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明思笑著點了點頭,朝他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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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玉蘭樹前,藍星「哧溜」一聲鑽了出來,滿面急色的拉著她的袖子,「小姐,你沒被大老爺看見吧?」
藍星的鼻翼上都是細密的汗珠,顯然是擔心壞了。
明思一愣,把她拉到樹後,「你怎麼知道大老爺在里面?」
「剛剛阿刁告訴我的啊!」藍星回道。
「他人呢?」四下里一看,明思反問。
藍星下頜朝牆內一抬,「方才我躲在這兒,他突然就出現了,他問我在這兒干嘛?我說小姐在里面,他就告訴我大老爺剛剛進去了,我很著急——後來,他就跳進去了——小姐,你可急死我了!以後咱們可不能這樣,太危險了!」
明思心里也暗自點頭。
還真得收斂收斂了——不知是不是自己八字帶衰,每次都有狀況。而且還都是要命的狀況!真的不能再隨意亂竄了,低調謹慎才是王道啊!
「先回去吧。」明思朝牆內望了一眼,低聲道。
阿刁有一身功夫,想必有辦法月兌身的。
藍星心悸未定的連連點頭。
主僕二人相攜而去。
這日晚間,明思以自己已經長大了為理由,連說理帶撒嬌地拒絕了四老爺四夫人的護送要求,帶著藍彩藍星走出了鳴柳院。
走出了數十米後,明思吩咐藍星,「你去幫我找阿刁——我在清心亭等你們。」
清心亭在鳴柳院和春芳院之間,卻不是直路上,地方僻靜,前面是草地後面的圍牆,除了四房的人一般不會有別的人經過。
藍星目光奇異的看了明思一眼,眨眼道,「小姐,這個時候阿刁都在清心亭呢。」
明思一噎,藍星又道,「他每日晚上都在那兒吹葉笛——可好听了,」頓住,嘆了口氣,「可就是有時听著心里會很難過。」
藍彩抿唇輕笑,打趣道,「你以前不是挺不待見他麼?」
「以前他是有些討厭,」藍星煞有介事點點頭,「可後來,他又沒那麼討厭了——」
明思不覺莞爾。
剛到草坪邊上,就听見一陣曲聲。
曲子很美也很憂傷,低低地,如泣如訴地盤旋蔓延在亭子周圍。
「好听是好听,可就是悲了些。」藍彩輕聲道。
明思駐足望去。
亭中一人靠坐在柱子上,雙手就唇,目光卻定定的望著天際那半懸的玉鉤。
並不明亮的月華清冷的灑落,將他的身形勾勒得有些淒涼的朦朧。
明思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十二歲少年的笑容,忽然間,她有了深深的同情。
在曲聲中,她感覺到了這個少年壓抑的憤怒和悲傷。
她朝藍彩藍星微微示意等候,慢慢的走了過去。
她走到亭中,挨著他坐下。
阿刁的曲子沒有停——像是一種祭奠和思念。
明思靜靜的聆听。
待曲子吹完,少年轉頭看來,明思才微微一笑,「今天謝謝你。」
阿刁眸光一閃,很快垂眼。
「謝謝你的貓——」明思笑了笑,「要不然我們就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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