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她。帽兒看見退回來的如玉和自己身側的蓮花,臉上都是一樣的表情。
將目光偷偷瞅向明思。只見明思神情比早前愈發沉靜,卻是看不出半分外露的心思情緒。
一瞬間,帽兒心里不知是該松氣,還是該……
榮烈俊美深邃的臉上笑意斐然,似未注意到三個丫鬟的發呆,持著風車朝明思行來,「我自小便最喜這《江月有思》,每回心情不暢,只要彈了這曲子,心情便會好許多。」
說到這里,人也行到明思跟前。如玉朝帽兒使了個眼色,帽兒垂眸片刻,抬起看了榮烈一眼,跟著如玉蓮花退下了。
明思只靜靜地看著他,「為何?」
榮烈輕笑挑眉,「為何喜歡《江月有思》?」
明思不說話,只用目光示意肯定。
「我原本也不知為何——」榮烈看了一眼已經緩速下來的風車,轉回首望向明思,笑意溫潤,語聲輕輕,「可今日,似乎有些明白了。對了,今日你唱的那曲子是何名?似從未在別處听過。」
明思沉靜的面容上,羽睫微微一顫,語聲依舊平靜,卻輕了些,「那曲子叫《西江月》。」
「西江月——」榮烈若有所悟,輕輕頷首,「倒是相得益彰。」
明思驀地轉身,語聲淡淡,「我去書房了,你自便吧。」
這一夜,明思很晚才入睡。
听著榮烈的腳步聲響起,听著淨房水聲。听著他腳步走近。感受到他睡上來,伸手貼在她的月復上。而那背後的身形卻離得遠了些。
明思輕輕舒氣,闔著眼一言不發。紗帳微顫動中,惟有那只手熱力源源不斷的涌入體內。紓解骨血中的那抹寒意。
不知何時才睡去。翌日一早睜眼,身畔已經無人。
帽兒進來伺候,低聲道了句。「他卯時末就起身去了練武場。」
明思未有接話。
一日平靜。
月復痛已經消失,不論如何,也是好事。明思的情緒也隨著痛楚的消失,顯露些欣然。
到了晚間,榮烈卻依舊要替她暖月復,明思拒絕,「已經好了。不必了。」
榮烈只不理會,依舊緩緩輸入內力,「今日繼續,明日去了西龍山,就不必了。」
明思愣住。想轉過身子,卻又不方便,只蹙眉道,「西龍山?」
「我已經同皇兄說了,咱們明日去,二十七回來。」榮烈道,「這回時間不趕巧,待下回有了時間,再去多住些日子。」
明思默然良久。心里幾番掙扎,最後平靜道,「現在去,我不大方便。」
不大方便,自然是指的她有月信在身一事。那暖玉溫泉雖有誘惑,但她而今心中不寧。實不想再做改變。
她說完這句後,自己也有些臉紅,卻是故作鎮定自若的平靜。
身後卻傳來榮烈的低笑,「思思,你又騙人——你的月信,不是完了麼?」
一瞬間,明思便滯住。下一瞬,臉便火燒火燙,「你……」說了一字,卻不知該如何繼續。
「你身上——如今只有香味……」榮烈似忍笑,語聲輕不可聞,「你不知曉,我鼻子很靈麼?」
明思徹底呆住!
只有香味……這豈不是說,前幾日,他都聞到了自己身上的……
不用模,明思也知道自己臉上定然已經紅得不成樣子。甚至,渾身也發了熱。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怎麼可以用這樣口氣,說這樣的話?她說不出話來了——活了兩世,她只覺從未這樣丟臉過。哪怕是那回在宮中海棠園中小解,她也沒覺得有多丟臉。
可此刻,她真的覺得丟臉了!
榮烈卻在身後若無其事一般,語聲還溫潤了幾分,「我今日已經讓人送了幾匹馬過去。你不是喜歡馬麼,我教你騎。其實,我對馬性,也極熟。」
明思不著痕跡的吸了口氣,定住心緒,「好,我還想多帶一個人。可以麼?」
輪到榮烈愣住了,一怔後,挑眉輕笑似調侃,「好啊。不過,可否透露是男人還是女人?」
明思答得干脆利落,「男人!」
榮烈噎住,輕咳一聲,「長得如何模樣?」
這一問,他便感覺到明思在抿唇輕笑。果然,下一刻,明思便笑意莞爾,語聲悠然,「天下最好看的男人!」
榮烈滯住了……
沉默須臾,語聲有些微不自然,「你五哥?」
明思掩嘴打了哈欠,懶懶道,「反正明日你就知曉了,急什麼。」
說完這句,便將雙手調整,疊放在臉頰之下靠住,做出一副困意入睡的模樣。
見她這般動作,榮烈只得無語。
這一夜,他時而疑惑,時而糾結。
望著那張沉靜甜美的睡顏,心道,這女人啥眼神——難道自己還不是天下最好看的男人麼?
翌日,明思神情平靜地同三個丫鬟交待了一聲。如玉同蓮花便開始替明思整理行裝,帽兒卻被明思拉到一邊悄悄附耳。
听清楚明思的話,帽兒面上喜色頓露,連連點頭。
明思抿唇一笑,讓她快去快回。
帽兒便腳下生風的出了府。
榮烈站在廊下,看著帽兒身影歡快地出了院門,甚至看到他時,還難得了露了個笑臉。面上雖神情淡定,心里卻愈發猜疑。
這天下最好看的男人——真有那樣好看?連這帽兒都喜滋滋成這般?
一個半時辰後,在書房中的榮烈听得外間喧嘩,便行了出來。
一出來,卻不由一愣。
只見明思迎到庭中。笑容是從未有過的柔美,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正小心翼翼地從帽兒手中抱過一個約莫半歲左右的男嬰。
而那穿著黑黃相間條紋奇怪衣裳的嬰孩,頭戴同色的虎頭帽子,後面還有一條虎尾。只見那嬰孩膚色粉白粉女敕。一見明思伸手,便笑眼彎彎,伸出雙手朝明思懷中欲撲騰。動作歡欣得幾乎是手舞足蹈!
「娘的好牛牛。真是想死娘了!」明思一抱過牛牛,便在他的小臉左右各親一下。下一刻,笑容便嫣然綻放。甚至那頰邊的酒渦也深深漾開。
一雙眸子更是清亮晶瑩得若沁了水光一般,全然的溫柔喜悅。
榮烈滯住了!
觀察了明思這樣久,他清楚。她平時笑得都極清淺。而她那對最最惑人醉人的酒渦,只有她毫無收斂顧忌的笑容間,才會綻放顯露。
同明思相處這許久。他也不過只見過三兩回。
可見她此刻,是真正毫無心防的愉悅。
可,可……
榮烈緩步布下台階,走到明思身畔,唇角噙了一抹淺笑。「這便是天下最好看的男人?」
牛牛在明思懷中笑得「咯咯」清脆,一面笑,還用粉女敕女敕的小手去模明思的臉頰。明思此刻心情大好,聞言抬首一笑,伸手捉住牛牛的小手,「當然。」
榮烈維持住笑意,頓了頓,又問,「這孩子是——」
「我兒子。」明思抿唇。看他一眼,又轉回頭看向跟著來的金葉和乳娘,「牛牛的東西都備齊了麼?」
金葉瞅了一眼榮烈,恭聲道,「都帶了。」
明思笑著頷首,轉回首看向臉色有些發僵的榮烈。笑容愈加甜美,「王爺,可以出發了。」
榮烈嘴角發抽。
牛牛在明思的馬車上玩了一會兒就瞌睡了。榮烈叫沙魯停車,帽兒就過來,將牛牛抱回後面的馬車,同金葉乳娘一起。
馬車又駛動,明思靠在車壁上假寐。
不多時,傳來榮烈輕咳的聲音,「這孩子倒是乖巧。」
這倒是實話,牛牛自入府到上車,同別的孩子大不同,不哭也不鬧,活潑中透著乖巧。
明思未睜眼,淡淡「嗯」了一聲。
榮烈又咳了一聲,「這孩子,多大了?」
明思睜開眼,唇邊笑容淺淺,「五個月零二十三天。」
榮烈猛地咳了咳,目光在明思面上一停,又飄了開去。似有些不自然。
明思抱肘靠壁,唇畔似笑非笑,「王爺這兩日可是貴體有恙?」
榮烈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明思輕挑眉,瞥他一眼,「沒有不舒服,怎會老是咳嗽呢?」
榮烈一噎,又咳一聲,趕緊收住,用拳擋住口,他清了清嗓子,「這孩——牛牛姓啥?」
車廂一角放置的白玉香獸溢出裊裊輕煙,味道極是清幽好聞,三分木香,三分梅花香,還有幾分卻辨識不出。似從未見過的香種。
明思瞟了榮烈一眼,神情閑懶,卻不說話。只朝香獸的位置挪了一步,想將那香味分辨仔細些。
榮烈眼珠一轉,也湊了過來,「不如你告訴我牛牛姓啥,我告訴你這香的名兒。這可是宮中新制的,昨兒個皇兄才遣人送來的。別的地兒,絕是見不著的。」見明思不理會他,他又朝明思拋了個眼神兒,低聲問,「該不是——姓林吧?」
「很想知道?」明思斜睨他。
榮烈噙笑溫潤,然後很是乖順的點頭。
明思唇角緩緩一勾,抱肘斜看他,意態悠哉閑適,話聲卻淡然干脆「不告訴你!」又見榮烈聞言一愣,然後眼神一轉,明思再帶笑抬眉,「你也不用打主意了。我已經吩咐了,她們也不會告訴你的。」
榮烈霎時噎住。
明思看著他,笑容分外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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