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滿地 第三十九章

作者 ︰ 李紫嫣

時光如白馬過隙,一晃半個多月過去,轉眼已經十一月份,孫傳芳徹底打敗奉系,控制南方五省。沈含玉這期間過得如往常,養花練武看書上學,一樣不少,就只養成了天天去樂美報道的習慣,就算是學校有課業也從不耽誤。這家餐廳雖然不如其他館子客流大,可還是比較賺錢的。他本來從不想著踫生意上的事,沈家三兄弟,大哥有生意有朋友,二哥有美酒有女人,可想到自己,沈含玉一時想不出除了蘭竹拳術,還有什麼可以提出來讓他真正感興趣的東西。這回倒出人意料,每日來自己的餐廳,就為看一個女人低頭認真干活,抬頭巧笑倩兮,跟抽煙土一樣,有點上癮。若她不在,立刻失了興趣,想掉頭就走了。

現在的她弦繃得很緊,工作的時候也態度嚴肅,每日忙得焦頭爛額。沈含玉有些想念她那倚著窗欞柔聲歌唱的樣子,寂寞而自由的眼神,配上蘊含喜悅的低聲吟唱,有種說不出的魔力。那是沈含玉第一次知道,她是一個可把悲傷和喜悅融在一處的奇妙女子。沈含玉心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打心眼里說,他是希望這女子站在馭竹弄劍里,或安靜或豪爽或嗔怪的看著自己說話聊天的。但他對這種念頭很排斥,馭竹弄劍是他的私宅,在他的心中,這是男人的地方,私人的地方,也是最真實的地方。以前只要心里想起家,第一印象便是那片心愛的蘭竹和武場,可如今一想,有著蘭竹武場和沈含玉的馭竹弄劍里,還站著一個女人。沈含玉決定,在心里沒把這女人趕走之前不放棄觀察分析,他想知道為何她站在那里,就是不走,甚至時常走進自己夢里,看不清神情。

沈含玉正低頭看一本精裝古本小說里夾著的畫,由于總是翻看已經有點破舊。不過他倒不擔心,因為明天這幅畫的石屏就會被刻做出來,擺放在他的私人住所里。這都拜那女子所賜,誰讓她踫巧曉得自己心意,知道那地方缺個屏風,還替他畫了副滿意的畫。二哥含青極善丹青,可沈含玉就覺得雲宛珠那副玄鳥圖看著更順眼,雖然嘴上不愛承認,但憑良心說,就連那惱人的烏龜圖也畫得頗有意趣。

從那次幫了雲宛珠之後,她對自己不再橫眉冷目,見面寒暄有禮,來了幾次大概模清自己口味,說一句「老樣子」,就迅速端上一盤常吃的菜品,倒上紅酒,服務十分周到。有時候晚上下了班,她也主動朝自己打招呼,笑容也漸漸多了,對她的表現,沈含玉的心里可用暗喜來形容。美中不足就是她一下班走得快了點,這些時日她好像很忙,就算是值夜班也明顯看得出白天沒有好好休息。沈含玉不大知道她都在忙些什麼,可是看面色就知她絕對也是睡不好覺的,因為自打上次失眠,沈含玉自己不知為何也染上了這個毛病,睡不著又覺輕,搞得胃口也不大好了。

羅珍元已經連著兩日請了假,問誰都不知她究竟何時能來。宛珠腳不沾地的忙著送菜,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少了一個人確實多干許多工作。下一道咖啡和點心是送給8號桌子邊望著一本書發呆的沈含玉的,她想了一下,從貼身的圍裙兜里拿出手帕。這是周治也第一次來餐廳的時候給她的,本來是要還給他,可是他說送給自己了,所以就洗洗用用的留著。

宛珠擦擦額頭,這幾天越發愛出汗了。上次東洋餐館一別,周治也經常來碧涼閣找自己,有時候還特地等宛珠走的時候來,就為了送她回家。其實他不是個話多的人,比起講述他更喜愛傾听。可這男子說起話來卻頗有道理,人又溫柔有禮,唯一一次冒進就是念國風的詩給她听,連風流也是隱晦優雅的。宛珠覺著,有這樣一個人陪著作伴回家也挺好。

還有兩天碧涼閣就開演了,班子里除了葉碧棠和袁先生照樣的瀟灑開玩笑,人人都緊張,連葉碧涼自己都神色憂心,帶著宛珠也吃不好飯睡不好覺,替人擔憂。本來自己緊張倒沒什麼,可是戲班子里不少都是老戲骨,按理說不該這樣沒數。不過轉念一想,這是重振碧涼閣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若演不好,就真是砸了招牌,再也不必在這行當里混了,這檔子事,說小也小,說大便大,听說請了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帖子也陸續遞出去了,听班子里的人說,有一半的人是老票,還剩一半是沖袁克文來的。那天是一定要去陪著幫忙的,好在趕上了白天班,可眼下羅珍元若再不來,這假怕請不下來。人手不夠的話,老板肯定不會放你。看沈含玉時刻在這坐著,宛珠很想找時間去羅珍元家里看看,一則擔心她請假不來,二則想跟她商量一下兩日之後讓她務必幫忙值班。若羅珍元就是有事,那也只好向這位老板開口。

沈含玉這天是要早些走的,他只點了杯咖啡,帶上幾塊小點心。晚上沈嘯榮叫上兄弟三人回家吃飯。也許是煙土生意做得好了,所以還很有閑心的叫上羅家父女。沈含玉余光里看見雲宛珠端著東西,正朝自己走來,立刻心情大好,但沒有抬頭,翻開沒有宛珠畫作的隨便一頁裝模作樣的看起來,宛珠走到他身邊,見其聚精會神的樣子,動作很輕的把杯子和盤子放好,低聲說了句「請慢用。」

雖然穿著侍者服飾,可她還是帶來一陣好聞的氣息,沈含玉覺得那不是女子胭脂的味道。因為平日里他對氣味很敏感,煙味臭味怪味女子的胭脂味,遇上了基本能躲就躲。王蘊蒙就是極愛擦東西的,有時候沈含玉甚至懷疑她用一些奇奇怪怪的香料燻過衣服。可雲宛珠不同,她的氣息自然純淨,若用一種植物來形容,應該接近于白茶。

雲宛珠站在沈含玉旁邊猶豫了一下,她是在猶豫是否求他幫忙。但隨即在心里否定了這個想法,還是決定先找找看羅珍元,所以準備離去。可就這一小會兒的猶豫卻引起了他的注意,沈含玉抬頭直視其雙眼,宛珠看著他漆黑的眸,覺得里面好像藏了兩塊黑色的磁鐵。

仿佛知道她有事情,沈含玉指指面前座位︰「你可以坐下說。」

「沈先生,我沒事,打擾了。」宛珠說完快速退下。沈含玉皺起眉頭看她逃跑似的走掉,心里暗忖︰「這麼看是一定有事了。」正想過去找機會問問,林羽輝此時走進來坐到他對面︰「少爺,時候不早了,老爺說今日可以早點去。」

沈含玉看看林羽輝,立刻收好手中的書,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迅速離開餐廳。他很了解這位辦事得力的手下,若自己開了車出來,林羽輝是不會特地跑來,說一句之前講過的話。坐在車里,沈含玉任由林羽輝當了司機,沉聲道︰「這下你可以說了。」「老爺子明日要見姓孫的笑面虎。」林羽輝的話言簡意賅,可沈含玉听了卻沉默很久,一路上臉色嚴峻。

林羽輝開到一大半的時候,沈含玉簡短發話︰「在前面稍停。」這算是一個訊號,林羽輝知道此時他也許有話要說,便把車停在離本家不遠卻十分僻靜的地方,安靜的等著。

「你覺得,父親會如何選擇。」沈含玉不動聲色的看著前方,問身邊的林羽輝。「不好說。但不管怎麼想,只要是開口談,老爺子一定不會駁孫傳芳面子。」沈含玉贊許的點點頭︰「但是私下里我們要模清老爺子究竟想做什麼,姓蔣的參謀長、姓孫的軍隊、姓共的黨,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組織,在這種問題上犯錯不是賠錢的事,事關重大,」沈含玉的表情變得堅定︰「于公,我不能讓父親成為罪人,于私,也不想他賭錯了邊,葬送畢生心血。」林羽輝轉頭看著沈含玉如石刻般的側臉︰「少爺,你要相信老爺。」沈含玉的憂心的嘆口氣︰「我是擔心父親只為了他那些錢。他太在乎生意了,身邊跟著的是大哥,所以最怕被這種軍閥所用。到頭來鑄成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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