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近午夜時分，慕容雪和姬仁整整跟著19路車兩個小時。︰9路車越走越遠，周圍也越偏僻。慕容雪每半個小時向警察局通報一次行蹤，以免出什麼意外情況來不及尋求增援。
19路車終于停了下來。
村莊不大，零散分布在山腳下。午夜的濃霧遮蓋住青瓦房的全貌，只露出一點輪廓的影子。四周很安靜，靜的連鳥叫聲都沒有，仿佛這里是個死村莊，沒有一絲活氣的味道。
19路車並沒有熄火，尾氣管冒出濃重刺鼻的黑煙，燻染原本氣若游絲村莊。這是哪里？姬仁不知道，所以他看向慕容雪，慕容雪是警察，應該對城市的各個地方了如指掌。
慕容雪看懂姬仁的疑問，但她搖搖頭。這個地方太偏了，偏的連警察都不屑光顧。
司機沒有下車，但車門開了。慕容雪本想下車去，但被姬仁拉住。不為別的，因為他看到車上的人一直在笑。
慕容雪不解的看著姬仁，想知道原因。姬仁沒有說話，用手指蘸著口水，輕輕寫在車座上︰此處詭異非常，切莫輕舉妄動。
司機身上並沒有鬼附身的蹤跡，司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姬仁想不通，所以他一直盯著司機。
出門一直開著，車上的‘人’一直笑著，似乎在等什麼‘人’。沒有‘人’下，也沒有‘人’上。
遠處隱約亮起一絲燈火，慕容雪急忙拉了拉姬仁的衣袖，示意他看看。燈火很暗，要不仔細看根本現不了。剛進村莊的時候，由于注意力都在19路車上，慕容雪他們沒有在意遠方的那一點火光，此時他們靜下心，才從濃霧中找到那點光亮。
是人家的燈光嗎？
姬仁希望是，有人氣總比死氣一片好。由于姬仁提醒過不要輕舉妄動，所以慕容雪只是靜靜盯著遠處那點火光。
燈火越來越亮，沉寂的村莊逐漸有了人聲，夾雜著鑼鼓嗩吶聲。怎麼回事？這麼晚了，難不成是有人家鬧喜事？
燈火慢慢走近兩輛車停的地方，姬仁听到嗩吶吹的是哀樂，這不是喜事而是喪事。是誰死了？
不知道。
兩盞白色幡布搖曳在濃霧里，扯幡的人看不見面容。他們頭很長，擋住整張臉，只露出兩只黑黝黝的雙眼。
有腳步聲，姬仁暗嘆一口氣，起碼是人。
幡布後面是一具四人合抬的漆黑的棺材。抬棺的人很輕松，都是單手提棺。他們的另一只手掛著一盞燈籠。燈籠很小，像極了電視里的陰魂燈。燈火很暗，透過濃霧只有微量的亮度散出。
棺後無人。
慕容雪並不害怕，不是她膽子大，而是警察的職責在支撐她的膽量——她要保護姬仁。
並沒有人過問紅色轎車，扯幡人搖了搖白幡，驅散上方的濃霧，露出濃墨的夜空。月亮何時落下？
抬棺人輕輕放下黑木棺材，提著燈籠圍著轉了一圈，最後放下燈籠，看了眼司機，靜靜的離去。
這次沒有腳步聲。
扯幡人用力前傾白幡，似乎向後面的棺材指引方向。把白幡**土里，扯幡人與抬棺人一樣，靜靜離去。
濃霧之中，只有四角燈火在跳動。
姬仁眯起雙眼，他看到了黑木棺材中飄起一道‘人’影，確切的說，是鬼影。鬼影姬仁也認識，她正是19路車上小情侶中的女生。
鬼影走上19路車，司機瞟了一眼，接著關上車門。
黑煙冒的更快，19路車要啟動了。
慕容雪看不到鬼影，見到車門關上，疑惑的看著姬仁。姬仁沒有說話，只是笑笑，他終于知道19路車究竟為什麼來這里——它是輛度魂鬼車。
當人死後，魂魄中的兩魂六魄就便會先下土，魂魄下降入土地的過程稱為「入死」，不過他們下降入地深淺不一，有一丈八尺至九尺不等。魂魄在入死的過程後便會上升，每日升一尺，待到回魂夜，與殘留身體中的一魂一魄聚集，最後離體走上黃泉路。
今天正是車上‘人’的回魂夜。度魂鬼車的終點站是車上所有人尸體的所在地。
此時姬仁才明白為什麼剛才抬棺人那麼輕松，原來棺材是空的。也明白為什麼19路車的行駛路線這麼奇怪——它要挨著去車上‘人’家里接他們走上黃泉路。
19路車開動了，慕容雪同時也啟動引擎。
突然，車窗前冒出一張臉，頭很長，看不見面容。慕容雪受到驚嚇，尖聲叫出聲來，刺透黑暗的夜空。姬仁也嚇的不輕，額頭上冒出冷汗，面部肌肉急緊縮。
臉是什麼時候靠近姬仁他們的？
不知道，姬仁沒听到腳步聲，難道是鬼？
慕容雪不管是不是鬼，急忙打開保險鎖，她想離開這里。姬仁也是這麼想，慕容雪沒有陰陽眼，卻看到了臉，臉的裝扮和剛才的扯幡人和抬棺人一樣，他們是一伙的。
他們是人還是鬼？是人為什麼沒有腳步聲，是鬼為什麼慕容雪能看見他們？
不管他們是什麼，姬仁知道離開這里才是上策。
事情本與他就沒有關系。
車子啟動了，但沒有開遠——輪胎破了。
姬仁有股不好的預感，有人不想讓他們離開。輪胎破了，還有手機可以聯絡警局。慕容雪也是這樣做的。
打開手機，沒有信號。什麼時候沒有的？慕容雪不知道。
此時臉又出現在車外，不停在四周游走，一會出現在前排擋風玻璃外，一會出現在後尾擋風玻璃外。還時不時出鬼叫聲。
真的是鬼叫聲——恐怖刺耳、毛骨悚然。
姬仁提醒慕容雪︰「無線電。無線電可以用。」
扯下無線電話筒，慕容雪急促呼叫警局，可回應她的只有斷斷續續的噪聲。
沒有可以和外界聯系的辦法，臉在外面游走，車子又無法開動，現在該怎麼辦？只能等死嗎？
姬仁模著鼻子，想著可以逃生的可能辦法。慕容雪焦躁不安的把住方向盤，酥胸上下起伏，額頭的汗水黏住劉海，順著鼻梁滴到車底。
慕容雪在努力控制情緒，她有過捉鬼的經歷。每次容叔隨意揮幾下桃木劍，然後就告訴她事情結束了。似乎捉鬼很簡單，也很輕松。
從小到大，姬仁與死亡離的很近，好幾次差點永遠醒不過來。正是有過和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姬仁很怕死，而且怕的要命——死真的很痛苦。
所以姬仁不會放棄任何生存的希望，哪怕是去搶別人口中的食物，也會自覺遠離一切可能喪命的事情。但很不幸，他的人生就像懸崖邊的小路，隨時可能掉下萬丈深淵。
這次，姬仁能想到的最好辦法是等。天亮了一切都能明了，不管是人是鬼，都會在陽光下暴露出本來面目。
姬仁沒有怪慕容雪拉她下水，此時追究責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看到慕容雪壓抑緊張的神情，姬仁低聲安慰道︰「慕容雪，我們現在明，對方在暗。在車里等天亮，這是最好的辦法。」
慕容雪點點頭，指甲刺激方向盤的皮層里，眼珠來回轉動，深怕一個不小心，又是一張臉出現在她面前。
兩方就這樣僵持著。
過了一會，臉終于隱入進黑暗。姬仁環顧四周，原先停車地點亮著的四角燈籠不知何時已熄滅。姬仁此時可以肯定，臉是人不是鬼。是鬼的話早就應該進入車內，車門根本擋不住無形的鬼魂。只有人才會被車門拒之車外。
那麼裝神弄鬼的是什麼人？他們又有什麼目的？
沒有了臉的緊逼，慕容雪安心不少，神色不像剛才那樣緊張。看到姬仁賊溜溜轉的眼楮，慕容雪很自責，是她讓姬仁陷入險境，頗為自責的說道︰「姬仁，真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來，現在連累了你這樣。」
姬仁笑笑︰「沒什麼大事。如果你實在覺得過意不去，我不介意到你家蹭幾天飯。」苦中作樂一向是姬仁的風格，要不是這種敲竹杠式的玩笑樂趣，姬仁早就受不住生活的壓力，死了十幾年了。
慕容雪抹抹額頭上的冷汗，汗漬尚未去，笑靨自然開，「好啊，離開這里後，只要你不放我鴿子，隨時歡迎你去蹭飯。我的手藝你是知道的。」
可是他們真的能離開嗎？
車門響了，似乎是有人在拉動。是誰？
慕容雪神情再度繃緊，急忙靠緊姬仁，玉手甚至拉住姬仁髒丑的衣角。慕容雪第一是女人，第二才是警察，害怕是理所當然的。
姬仁透過車窗檢查車外，想找出是誰在拉車門。可是車外沒有人。等了會，見沒有動靜，姬仁轉頭想安慰慕容雪。
突然，車門又響了。
和上次一樣，姬仁還是沒有現車外有人。
怎麼回事？難不成是鬼？
此時慕容雪想起她是警察，而且她有槍。咬咬牙，不管是人是鬼，大不了魚死網破，一把推開車門。
姬仁來不及阻止慕容雪，一股香味撲鼻而來。
頭很暈，昏過去之前，姬仁腦中轉過一個念頭︰人躲在車底，等的我們就是開車門。